11 彆裝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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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皎很清楚,即使有望棠山的秘法護身,但秘法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隻是這份代價和死而複生比起來,才會顯得不那麼沉重而已。

按照他的估算,就算是屍體順利被望棠山帶回去——以他母親疼愛他的程度,自然不吝嗇於拿出望棠山那條珍貴的靈脈來溫養生種。

但即使如此,也要等個三四十年的光景,才能令他真正的死而複生。

若是沒有靈脈,大約在生種中睡個四五百年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薛庭笙硬生生把這段時間壓縮到了三個月。

她生活的那座破山頭雖然有一隻蛟龍,但並無靈脈。靈脈珍貴,若是那邊有,彆說隻是住了一條蛟龍——就是住著一窩的蛟龍,也會有人前仆後繼的過去強占。

沒有靈脈,薛庭笙又是怎麼複活自己的?

這幾天沈南皎從未問,薛庭笙也從未說,但並不代表沈南皎就會覺得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稍微動一動腦子,用腳後跟想也覺得這大約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他想過會很辛苦,甚至想過薛庭笙雖然殺了自己,可是看在她救活自己應當也付出了很多的份兒上——等自己回到望棠山,他們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不可以一筆勾銷。

無論是昔日互相搶寶物多次置對方於險境的仇,還是後麵她占用他遺產的仇。

看在薛庭笙費心費力複活他的份兒上,一筆勾銷,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不應當是這樣。

薛庭笙不應當受那樣重的傷,不應當為他而在背上留下那樣大片又猙獰的疤痕——他不過是薛庭笙討厭的人,甚至還對薛庭笙撒了謊。

那片疤痕在沈南皎腦海中揮之不去,化作一種愧疚心裡壓迫得他坐立難安。

他近乎膽戰心驚的對薛庭笙問出那句話,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她等待一個回答。

滿室靜默,隻餘下窗戶外麵夜風輕柔拂過的聲音,偶爾會有打更聲遠遠的落進來。

沈南皎在床上坐了半天,坐到腳腕都麻了,也沒聽見薛庭笙回答他。

半晌,躺椅上傳來薛庭笙勻稱的呼吸聲——她似乎睡著了。

沈南皎感到不可思議:“薛庭笙?”

薛庭笙:“……”

沈南皎:“薛庭笙你彆裝睡!”

薛庭笙:“……”

他從床上翻起來,起身時因為腿麻而扶了一下床邊,然後大步走到躺椅邊。

他剛走近,原本正麵躺著的薛庭笙一翻身蜷縮起來,拿背對著他。

沈南皎剛才的情緒全被薛庭笙的沉默給打斷了,隻覺得好笑,還覺得薛庭笙很幼稚。

他腳踩著搖椅的軸晃了晃,道:“為什麼不回答我?少裝睡,裝得一點都不像!”

薛庭笙有點煩他,一翻身躺回來,兩手交疊搭在自己腹部:“彆吵,我在修行。”

沈南皎:“我隻是失去了大部分修為,又不是直接變成凡人了——少裝!你體內靈力根本就是在自主運轉。”

他踩著躺椅的軸,把躺椅踩得晃來晃去。

薛庭笙本來入睡就難,被晃得更加睡不著,快要被煩死,戾氣很重的睜開眼睛,瞪著沈南皎。

沈南皎被她瞪得脖子發涼,感覺薛庭笙的目光就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劍,正橫在自己脖頸上。

他摸了摸自己脖頸,訕訕的鬆開腳。

薛庭笙翻身而起,離開躺椅。她的短發已經乾了,但是沒有好好梳理過,有的短發往上翹,有的發梢往外翹,像一顆毛茸茸的蒲公英,從沈南皎眼前晃過去,目標明確的直奔房間裡唯一的床。

薛庭笙本來也沒打算把床讓給沈南皎然後自己睡彆的地方。

她就開了一間房,肯定是要睡床的,沈南皎懷孕了,可以和她一起睡床上——薛庭笙是這樣想的。

被窩被沈南皎睡得很暖和,他相當愛乾淨,睡過的被褥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某種花香。

薛庭笙缺乏浪漫細胞,聞不出來是什麼花,不過覺得味道挺好聞,爬上床一滾,滾進沈南皎剛剛睡覺的被窩裡,裹了被子,拿背對著沈南皎。

她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十分麻利,等沈南皎反應過來扭頭去看她時,就隻能看見薛庭笙黑發蓬鬆的後腦勺。

沈南皎:“喂!你怎麼又去睡覺了?你還沒有回答——”

薛庭笙煩不勝煩,但是又不能一劍砍死他,不得不爬起來。

她覺得沈南皎像某種複讀的妖怪,問一個問題得不到答案就會一直問一直問,好煩。

薛庭笙:“和你無關,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們隻是有一個孩子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關係,你彆多管閒事——時間不早了,睡覺吧。”

說完,她往裡挪,給沈南皎留了一半的床,然後自己倒下去,閉上眼睛開始努力睡覺。

因為眼睛閉得太快,薛庭笙說完話也沒來得及去看沈南皎的表情。

修行之人五感通透,她閉上了眼睛,卻也在幽夜中聽見沈南皎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都要比平時更急促一些。

這是人類情緒激動表現,薛庭笙知道。

不過她也有一點不明白,不明白沈南皎心情有什麼可激動起伏的。

身邊讓出去的半張床一直沒有人躺上來的動靜。薛庭笙閉目了一會兒,耳邊倒是聽到了她剛才休息用的躺椅‘嘎吱’ 一聲。

有人躺了上去。

不懂沈南皎在搞什麼,躺椅哪裡有床來得舒服。

不過養胎手冊上說,懷孕的人有時候就是會有很奇怪的想法,說不定沈南皎也是這樣——這樣想著,薛庭笙很快就釋然了,不再繼續糾結沈南皎的事情,轉而放空腦子努力睡覺。

放空許久,效果不佳,睡眠狀態一如既往的糟糕。就連之前泡熱水澡,好不容易泡出來的一點暈乎乎想要睡覺的困意,也在閉目養神的間隙逐漸消失,隻剩下一顆腦子越來越清醒,以至於連那張躺椅木軸滑動摩擦的聲音,都像不間歇的噪音那樣不停的落進薛庭笙的耳朵裡。

她知道這不是躺椅的錯。

當然也不是沈南皎的錯。

但薛庭笙還是覺得挺煩的。

她將其歸結為沈南皎的錯——因為沈南皎太惹人煩了,所以自己才會這麼煩躁。而且沈南皎也不該追著問她疤痕的事情,他們難道有那麼熟嗎?

薛庭笙乾脆睜開眼睛,視線所及,是被清晨太陽光侵染的房間與家具。

一夜幾乎無眠,不過這樣的狀態對薛庭笙來說已經是常態。正因為如此,她臉上才總是掛著困倦的神色,並時常被誤會是看不起誰才做出這副表情。

實際上薛庭笙真的就隻是困了而已。

睜開眼睛看著屋頂躺了一會兒,薛庭笙感覺到一點不對勁。

她掀開被子翻身而起,走到那架躺椅麵前;昨天薛庭笙躺到床上之後,沈南皎就沒有再去床上,而是在躺椅上睡了一夜。

薛庭笙躺著剛剛好的躺椅,對沈南皎來說還是窄小了一些,少年不得不曲著雙腿,才能躺下。

晨光照得他臉頰緋紅,一雙濃黑的眉緊皺。薛庭笙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觸手滾燙,像碰著一塊炭火。

薛庭笙有些不確定的又摸了摸他額頭,還是滾燙。

熱度已經是薛庭笙不需要摸自己額頭來對比,也知道沈南皎在發燒的程度。

薛庭笙在躺椅邊半蹲下來,拍了拍沈南皎的臉,想把他叫醒——少年的臉倒不似他脾氣那樣硬,因為高燒的緣故,拍起來手感溫熱又柔軟。

薛庭笙原本隻是想要把沈南皎拍醒。

但是手感太好,她沒有忍住,往沈南皎臉上多拍了幾下。

沈南皎很快就醒了,有些虛弱的張著眼睛,看見薛庭笙的臉在自己麵前晃,開口第一句便是:“你打我?”

薛庭笙:“我在叫醒你,你發燒了。”

沈南皎:“……”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摸不太出來,他的手和臉一樣滾燙。

薛庭笙說:“你去床上躺著,我找店小二打冷水毛巾來。”

沈南皎拂開她的手,咬著牙自己爬起來,躺到床上去了。

被窩還溫熱著,枕頭上都是清爽的皂角氣味,乾燥清淨,並不似沈南皎身上味道那樣花裡胡哨。他發著燒,腦袋發暈,一時間沒有把這股味道和薛庭笙聯想到一起。

薛庭笙出門去找來涼水裝盆,用乾淨毛巾浸透涼水,擰乾後疊起來搭在沈南皎額頭上。

沈南皎躺到床上之後很快就睡著了,夢裡也皺著眉,睡得非常不安穩。

薛庭笙解下他的芥子囊翻了一圈,裡麵各種傷藥珠寶金銀法器都不缺,卻唯獨沒有退燒藥。

薛庭笙身上也沒帶能退燒的。

修為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基本上已經不會發燒了。若受傷到了發燒的地步,那些退燒藥其實也沒有什麼作用,所以乾脆不帶——但現在沈南皎修為散了大半,現在頂多算個剛築基的入門漢。

發燒也很正常。

薛庭笙沒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握著芥子囊發了會兒呆,隨即起身扔下沈南皎的芥子囊,自己轉身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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