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不迭想從懷中掏出錢袋的沈暮白,卻忽而意識到自己出來時並未攜帶銀錢!
小兒看沈暮白額頭冒汗還不停在翻找,嘟囔著,“沒錢就彆裝了……”
沈暮白為自己辯白。
“我帶了銀錢的!”
陳晞旁觀,嘴角勾起了一個笑意,推著輪椅上前。他不慌不忙地說道,“既然這麼稀罕,一張怎麼夠?我們一班弟兄,那就要三十張吧。”
小兒震驚得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向坐著輪椅的陳晞方向。
“三十張?公……公子您是說真的嗎?”
沈暮白無語,怎麼叫自己大哥,到陳晞這裡就變公子了?陳晞淡淡地點了點頭,揮手讓趙允磊將銀錢給到,並說著,“阿允,數清楚點,莫要少給。”
小兒感覺自己發財了!速速將銀錢收起,臉上堆滿天真又市儈的笑意。
眾人興高采烈,隻有沈暮白楞在原地,剛剛那一幕,她為何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年在都城長業的“金風玉露”果子鋪,她也遭遇過同樣拿不出銀錢來被當作小竊賊的窘境。
很快,有一翩翩輪椅公子為了猴仙大會而一擲千金的消息,在長桃縣不脛而走。
陳晞一行人並不想驚動當地,沈暮白也讚同他的想法。此行,向來高調的沈暮白素來謹慎,打定了主意要將長公主的真實身份一藏到底,不願惹眼。
根據那兜售入場符小兒的推介,輕行簡從的就忙往他遙指的客棧方向去。小兒蹦蹦跳跳地指向中央大街的不遠處,“去蜜香樓吧,那是這兒頂好的。”
蜜香樓,這名字聽得不怎麼正經啊!沈暮白的眼角餘光撇了撇對那小兒道謝的陳晞,還真是什麼都“好好好”。
夜色濃重,行人不見稀疏,繁華依舊。眾人步行,街邊小販吆喝聲漸弱,大街顯得格外安靜。客棧臨街,氣派非常,朱漆大門高高立起,果然好位置。
和這名字不同,一看倒是規規矩矩的正經營生。
地處中央大街,但又大隱於市,讓住客不會過於喧鬨,能好生歇息。客棧門口,十六盞大紅燈籠在夜風中微微搖晃,襯得店堂愈發華麗。
沈暮白領著眾人邁步進入,然而,前腳剛要落下,後腳卻見有一群穿著官服的人們匆匆趕到。
不免引起了警惕,沈暮白道。
“來者何人?”
這些人倒是沒有來問罪的意思,麵上帶著誠惶誠恐的熱情。
“初初見麵,便知來者非凡。”
領頭的人就要在這客棧掌櫃和來來往往的住客的眼皮底下,向陳晞跪拜。
被陳晞連忙叫住,“不必。”
“縣令廖庸大人派我等來接駕。”
那人保持著距離,再低聲道。
原來是當地縣令廖急派手下前來,他們一副生怕怠慢貴客的模樣。沈暮白於是心中一動,保持緘默,眼神示意陳晞應對。
見到他們時,領頭之人的目光灼灼,一下子落在陳晞那極為顯眼的輪椅上。這小小一把,能要了他們多年的俸祿。晞皇子雖低調,但那一張專為皇室貴胄打造的輪椅卻如明珠在塵!
那人雙眼一亮,確定沒有找錯人。
“幾位貴客,何不移駕廖大人府邸,這小小的客棧……實在有損禮節。”
領頭之人笑容滿麵,熱烈邀請道。
沈暮白聽到“縣令”二字,頓時一震。聯想連篇,她猛然意識到,長桃縣縣令與他們此次要抓捕的廖騰同姓!難道他與廖騰有什麼關係?
蜜香樓的掌櫃這一聽不樂意了,有些急眼,“我說大人,咱這蜜香樓那也是長桃縣算得上的金字招牌!你這麼說話,可不中聽啊!我這裡的廂房和菜肴那都是極好的用料!”
“後日的猴仙大會,我可也是出錢出力的。”
掌櫃繼續嘟囔著,他告訴老人,自己可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主。
“掌櫃的說的是。”
領頭人倒也不擺官威,安撫著。
和先前所掌握的信息倒也一致,在長桃縣就算當差的聽到“猴仙”二字,那都是要往後退一退的。
沈暮白算是看出來了,這隻要沾上猴仙的光,在長桃縣可謂是四方通達。怪不得這縣令下頭的差人,都要給掌櫃的幾分薄麵。
看著陳晞默不作聲,隻是麵帶微笑,那人繼續躬身說道。
“縣令大人有請,請到府邸一敘。”
沈暮白溫聲道,“客棧足矣。”
領頭之人自然沒有認出沈暮白,目光隻專注在陳晞身上,無視了站在旁邊的小廝打扮的長公主。他直接將沈暮白略過,等待陳晞的回應。
恭敬不如從命。陳晞在中央大街大手筆買下入場符,就是為了引起注意。
陳晞頷首,“那就有勞了。”
眾人旋即進入縣令廖庸的府邸,府邸說不上鋪陳浪費,但卻有氣派。雕梁畫棟,處處彰顯出主人的品味。入夜後,燈火通明,府內的寧靜與方才在中央大街的喧嘩,形成了對比。
沈暮白和陳晞心中警覺萬分,但在麵上陳晞自若得很。此刻他們確實需要一個落腳點,於是暫且按捺住。
縣令廖庸快步流星出來迎接,並拱手,“殿下,我可幫您盼來了。這陛下一道令下,能讓您來我們這窮鄉僻壤,真是蓬勃生輝啊。”
“廖大人可有些誇張了。我們剛來到寶地,這可比好多大城鄉繁榮。”
陳晞一笑,把話引到想問的地方。
“特彆是這猴……猴仙堂,聽說好像特彆厲害?比廖大人的話還有分量呢。”
提及猴仙堂,廖庸咧到嘴角處的大笑尬住了,他不知道如何接話。陳晞的目的是來捉拿保州刺史廖騰的,又不是來拿下自己的,沒必要將事情搞大。
廖庸不再接下去,話鋒一轉,言辭中透出幾分巴結。
“我就說這客棧有什麼好住的,殿下來到,自當到我府上享用最好待遇。就當是自己家!”
這句話剛一出,周遭空氣冷了半截。陳晞來自景國,現下又是令國皇子,那他的家到底算是哪裡?如此敏感的詞,他廖庸竟脫口而出!
“啊呸呸——”,反應過來的廖庸立刻賞了自己兩巴掌,“看微臣這嘴!”
陳晞不怎麼在意,這種話就算他廖庸不說,諸國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張嘴巴會不乾不淨。
沈暮白冷冷地瞥了一眼縣令廖庸,她想的是另外一遭。腦海中反反複複,已經將他名字與通緝令上的人物——廖騰,迅速對上號。
保州刺史,正是他們此行的重點。
一個廖騰,一個廖庸。
怎麼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且據她所知,“廖”並非長桃縣的大姓,她挺身上前,聲音故意放得低沉,卻淩厲如劍。
“廖庸,你與廖騰是何關係?他現在人在何處?快把人叫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讓縣令眉頭蹙了下,他十分不屑地掃了一眼,冷哼。
“如今的隨從倒是膽大包天,我的名字是你這個下人能隨意叫的嗎?”
廖庸像是忘了剛剛自己打自己耳光的盛景,就要拿著陳晞身邊的隨從出氣,他嘴裡不三不四道。
“什麼玩意兒!真他媽的狗仗人勢。”
“你給我……”
沈暮白正要口吐芬芳,欲亮明身份,卻被陳晞用話攔住。他笑意不減,語氣依舊輕鬆。
“手下多言,還請廖縣令見諒。大家長途勞頓,恐怕是太累了,思緒不清。”
廖縣令盯著陳晞幾秒,終於冷下臉來,既然皇子發話,也不好再追究。這令國大到朝廷、小到地方,都是講究關係的。就算是這一介小隨從殺人放火,隻要“他”是皇子想保的人,那必須要給幾分情麵。
“當然,殿下。可這畢竟是在長桃縣,若還有下次,我就算無所謂……”,廖庸吃了啞巴虧,但必須要把話說清楚,“猴仙演容,可絕不會輕饒此等放肆之徒!”
之前對於猴仙絕口不提,現在又拿猴仙來說事兒壓人。沈暮白算是看清楚了,搞了半天,這廖騰也是個狂熱之徒:不僅不把朝廷放在眼裡,還奉猴仙堂為第一!
等自己回了長業,首一件事就是要把長桃的官吏全部換他個遍!這樣沒有定力之人,如何能為令國所用?
“那關於廖騰?”
逼問廖庸之人換成了陳晞。沈暮白看向陳晞,一副”算你沒忘了來這裡的正事兒”的表情。
廖庸知道是躲不過去了,他重重一拍手掌,欣然回答。
“我雖姓廖,可沒做過什麼壞事啊!我與廖騰是堂兄弟,但他至今下落,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沈暮白瞪向廖庸,眉眼中全是審視之姿,她半點都不相信這番說辭。但陳晞心領神會,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縣令盛情款待。夜已深,我們還是先去休息了。”
陳晞當然也對廖庸疑惑頗多,然而此時還沒有機會讓他主動露出更多馬腳,隻得暫時作罷。
雖然沈暮白滿腹不滿,卻也不好當場發作。她對他的行事愈發明了,在掌握主動權之前,他一定會靜觀其變。
為了徹底扳倒陳晞這個勁敵,沈暮白對他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在堅持自己風格之外,她也將他的優勢與手段一並吸取囊中。
眾人被縣令安排住進了府邸各處。然而,就在他們前腳剛剛安頓好入睡之後,後院忽然傳來一聲淒厲尖叫!
撕心裂肺,像是生生剖開了誰的肚皮,搗亂了夜的寂靜!
酣睡中的沈暮白,猛然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