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衻並未開口,反而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然後,示意兩人坐下後,他才再次開口。
“首先說明,我不認識趙娘子的未婚夫婿,對他也不了解,不知道他是什麼性格,不過東京城裡的情況,我還是了解一些的。如果他沒有考中的話,就不用多說了,但如果他能考中,且名次還不錯的話,那就不得不麵對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孫三娘急切道。
“榜下捉婿。”趙衻放下茶杯,不急不緩道:“在東京城,殿試放榜的時候,是非常流行榜下捉婿的,他若考的好,很有可能被東京城裡的貴人看重,抓回去當女婿。”
孫三娘一臉震驚的啊了一聲:“真的假的?東京人這麼沒有王法嗎,還能強迫進士老爺當女婿?”
“這有什麼稀奇,高中進士,名次不錯的話,便說明你這個人有潛力,東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尤其是武將自然願意提前投資,而中榜的進士,若是能得貴人相助,今後的仕途也會順暢許多,對於榜下捉婿這件事,很多人都求之不得呢。”
話音未落,趙盼兒就斬釘截鐵道:“歐陽不是那種人,他是正人君子,我相信他。”
孫三娘也附和道:“對,歐陽旭不是那種人,盼兒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當初歐陽旭落魄的時候,可都是盼兒一直支持他讀書,他若能高中,一定不會忘了盼兒。”
趙衻也沒有反駁,隻是淡淡地笑道:“我隻是跟你們說一下東京城裡的情況,你們若是願意聽,我便多說兩句,你們若是不願意聽,我不說也就是了。”
孫三娘沒說話,轉頭看向趙盼兒。
趙盼兒麵色不斷變化,過了好一陣才開口:“若歐陽高中,動京城裡那些達官貴人,當真會捉他為婿嗎?”
“那就要看他有多出眾了,東京城裡的權貴也不是什麼人都要的,除了考中的名次要高之外,長得還要好看。當然,也不是沒有人奮起反抗,不過更多的,還是在高中之後,為了迎娶權貴之人,讓自己仕途走得更順暢,從而拋妻棄子,另娶權貴之女。”
“那這也太不要臉了吧,他們還是人嗎?”孫三娘破口大罵道。
趙衻神色平靜淡然:“對於有些人來說,臉麵並不重要,得到實在利益才是最重要,我也看不起這種人。
但不可否認,很多時候這種人偏偏能混得很好。
一個是無權無勢的糟糠之妻,一個是東京城裡的名門貴女,誰對他們幫助更大,不用我多說吧?
甚至有些強勢的權貴,哪怕你本人不願意,他們都能求到官家那裡,請旨賜婚,官家的旨意,誰敢反抗?”
趙盼兒的眼神有些慌亂,但最終還是堅定道:“我相信歐陽,他若高中,一定會回來接我。”
“理當如此,畢竟如趙娘子這般的女子,我相信隻要是男人都舍不得放棄。”趙衻笑道。
趙盼兒想著趙衻對東京城裡的介紹,並沒有注意到他說了什麼,倒是孫三娘,一臉狐疑的看了看趙衻,她之前就覺得眼前這位趙官人對盼兒有點意思,現在這種感覺更深了。
“趙娘子,還有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看書了。”
“耽誤趙官人了。”趙盼兒告罪一聲,就準備離去。
哪知孫三娘卻突然開口道:“趙官人,你沒有做官,可是因為有心儀之人,拒絕了東京城權貴家的招婿?”
趙衻一愣,有些好笑道:“我並無心儀之人,畢竟當年我考中進士時才十三歲,而且名次也算不得好,連一甲都沒上,他們自然看不上我。何況,一些個權貴人家還真不敢抓我為婿。”
“十三歲就中了進士?!”孫三娘先是一驚,隨後又感慨道:“看來趙官人並非一般人啊。”
“三娘。”
趙盼兒輕喝一聲,對趙衻行禮道:“趙官人,您恕罪,三娘沒有打探您身份的意思,您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趙衻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繼續看自己的書。
等到臨近中午,和之前一樣,帶著雙喜他們回了客棧,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倒是趙盼兒在跟他聊過之後,一直都不在狀態,今天早早便關了門。
把廚房收拾好,孫三娘看到趙盼兒坐在那裡,呆呆地看著河麵,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盼兒,我看你精神恍惚,是不是因為那位趙官人說的話?”
趙盼兒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緩緩說道:“他是東京人,對東京肯定比我們了解,他沒有理由騙我們,更何況仔細想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一個有權有勢的妻族和一個無權無勢的糟糠之妻,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孫三娘安慰道:“彆胡思亂想,你們家歐陽官人不是那種人,你辛辛苦苦照顧他三年,他吃你的,用你的,就連上京趕考的盤纏都是你給的,他要是敢翻臉無情,就不配當個人。”
趙盼兒點點頭,突然正色道:“三娘,我們這些熟人知道你的性情,但外人卻不知道,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以後你真要管好你這張嘴了。”
“唉,怪我怪我。”孫三娘一臉歉意,輕輕打了下自己的嘴:“我不該跟那位趙官人說,你和歐陽旭的事。”
趙盼兒知道孫三娘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但既然說到這件事,她也沒有解釋什麼,歎道:“三娘,你也彆怪我,讀書人最講究名聲,歐陽自是愛我,尊重我,可……我這身份。”
她頓了一下,聲音越來越低:“在錢塘縣裡,知道我之前事的還真不少。”
見趙盼兒神色黯然,孫三娘趕忙再次安慰:“彆想那麼多,等他接了你去東京,鳳冠霞帔往頭上一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還能認得出你?”
這話一下說到了趙盼兒的心坎上,她忍不住狡黠一笑:“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早在老家買好了地,等到了東京,我便是鄧州來的趙娘子啦。”
孫三娘看著趙盼兒的神色由陰轉晴,打趣道:“喲,都計劃得這麼妥當啦?那剛剛在這裡瞎擔心的,又是誰啊?”
“我不擔心歐陽落榜,他的才學,我從來都是有信心的,我也不擔心歐陽會為了攀高枝拋棄我,我對他有信心。”對於自己看人的眼光,趙盼兒是極富自信的,畢竟遇見過的那麼多人裡頭,能讓她看中的良人,就隻有歐陽一個。
“那你剛才在擔心什麼?”
“我在擔心趙官人說的另一種情況,若是有人去向官家請旨賜婚,畢竟你也知道歐陽很優秀的。”趙盼兒笑道:“也在想歐陽考中了,將來在東京做了官,我去東京的話,不知道能不能適應東京的生活。”
孫三娘看著趙盼兒提起心上人時甜蜜又自豪的樣子,打心眼裡替她高興,調笑道:“喲喲喲,這都考慮上去東京後的生活了啊,進士娘子,歐陽夫人。”
“討厭。”
趙盼兒雖是女子,但內心卻比較強大,起碼比起這個朝代絕大多數的女人都要強大,胡思亂想了一會,現在已經恢複了正常。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她相信歐陽旭,相信歐陽旭不會背叛他們的愛情,更不會為了仕途拋棄她。
孫三娘一笑:“你呀,跟你那個引章妹子性格,簡直是一個水來一個火,不過聽說東京城的娘子們都是爽利脾氣,你到那邊以後肯定如魚得水。”
聽到這話,趙盼兒眼神中勝出向往:“我還沒去過東京,聽歐陽說,那裡晚上都是燈火通明,笙歌不停。”
孫三娘也是滿臉憧憬:“子方他爹去過一回,也說那邊的小娘子個個打扮的跟仙女似的,鋪子裡不同顏色的口脂香粉能有幾百種,連衣裳都是用金線織的。哎,我就等著子方將來也考個官,給我整個鳳冠霞帔回來。”
兩人一同陷入到對東京的神往之中,眼神都跟著迷離起來,似乎已經身處東京的笙歌燈火、羅綺飄香中了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孫三娘率先回過神來。
“盼兒,你說那個趙官人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十三歲就中了進士?”
“說到那位趙官人,我正好給你說說,以後千萬不要在那位趙官人麵前張口就來,他絕對不是一般人,起碼也是三品大員家的公子,這些從京城出來的衙內,向來是陰晴不定的性子,你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他們。”
“我看那趙官人挺好的啊。”孫三娘表示反對,最後沉吟道:“不過,我好奇的是,他如果真有那麼厲害,為什麼沒能做官,而且還從東京來到我們錢塘?”
“或許是得罪什麼人了吧,畢竟在東京那個地方,比三品大員厲害的人又不是沒有。”趙盼兒轉頭看向孫三娘,突然打趣道:“三娘,我看你對那位趙官人好像很有好感啊。”
孫三娘沒有羞澀,反而挺了挺胸脯,笑道:“是啊,我就覺得趙官人很好,人長得英俊,還是進士,住在東京,我若年輕十歲,肯定就找趙官人這樣的男人,而不是傅子方他爹那樣的。”
孫三娘如此大方承認,反倒是把趙盼兒給弄不會了,索性不在趙衻這個話題上多談論。
而趙衻帶著雙喜他們回客棧吃了午飯,便又出了門。
他除了每天都去趙氏茶鋪喝茶看書之外,也會在錢塘各處閒逛,看看風景。
隻不過比起東京城,錢塘縣還是太小了,遊玩的地方也實在太少了些。
於是,趙衻尋到了一個新地方,那就是錢塘縣的樂營和青樓畫舫。
當然,他去這些地方也不單純的是打發時間和享樂,同樣也是為了完成係統任務。
畢竟他還有一個勾欄聽曲一千次的任務。
今日去的錢塘縣的官辦月營,趙衻隻是一個眼神,雙喜便上前傲然道:“把你們樂營最好的姑娘叫出來,放心,不差你們錢。
還有,聽說你們這裡有個叫宋引章的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叫她出來給我家公子彈一曲。”
樂營的差役倒是沒什麼的倨傲之氣,陪著笑臉道:“這位公子,引章姑娘有客,不方便接待。”
雙喜聞言,當即怒道:“放肆,什麼……”
趙衻擺擺手,打斷道:“既然人家有客接待便算了,聽不聽琵琶也無所謂,隻要有曲兒聽就行,雙喜,看賞。”
“好咧公子。”雙喜扔給對方二兩銀子:“明日我們公子還會來,記得叫那個宋引章準備著。”
趙衻:“……”
這話說的,怎麼搞的好像他專門為宋引章而來一樣。
可事實上,如果不是雙喜提起,他甚至都不知道宋引章在這裡。
對於宋引章這個姑娘,他雖然談不上有什麼惡感,但也絕對沒什麼好感。
就一個純路人而已。
之後幾天,趙衻行動軌跡十分穩定,早上去喝茶,下午不是樂營就是青樓畫舫聽曲兒,還給好幾位清倌人贖了身。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期間宋引章都沒有出現,哪怕有雙喜特彆交代,也從來沒有出現接待過他們一次。
對於宋引章出不出現,趙衻一點都不在意,倒是雙喜對此十分不滿。
“公子,那個叫宋引章的樂妓,心氣兒可真夠高的,我們都來五次了,她竟一次麵也不露,實在是欺人太甚。”
趙衻一笑:“那你想怎樣?”
“額……我也沒想怎樣,我就是跟您抱怨抱怨,畢竟我堂堂雙喜,若欺負她一個賤籍女子,傳出去也太丟人了。”
趙衻停下了腳步看著他,也不說話,看得雙喜心頭有些發毛。
“公子,這麼看著我乾什麼?”
“沒什麼。”趙衻搖頭笑了笑:“行了,你也彆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走了。”
一轉眼,又是數日過去。
算算日子,他們來到錢塘縣已經有半個月。
趙衻估摸著,顧千帆到錢塘,以及歐陽旭的消息傳回來,也差不多是時間了,所以他最近兩日都沒有再去勾欄聽曲兒,幾乎整天都呆在趙氏茶鋪喝茶看書。
趙氏茶鋪外,雙喜一邊吃著果子,一邊跟孫錢和李武兩人吹著牛。
“我跟你們說,咱們主子絕對是看上這家茶鋪的趙娘子了,不然也不可能連著十幾日天天來這裡喝茶。”
孫錢和李武對視一眼,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
見他們不說話,雙喜急道:“你們兩個說話啊,難道你們覺得我說的不對?那趙娘子你們也都看到了,長得真是美若天仙,跟咱們主子很般配。
就是她的身份,照咱們主子實在差太遠了,咱們的主母怎麼也得是簪纓世家的大家閨秀,或者是權貴世家的千金小姐什麼的。
你們怎麼不說話,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李武無奈的歎了口氣:“你想讓我們說什麼?說公子看上趙娘子的是你,說趙娘子配不上公子的也是你,話都被你說完了,我們還能說什麼?”
孫錢一臉深以為然,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們早就知道雙喜是什麼性格,坐不住,話很多,跟他們這些向來話少嚴肅的親衛,極度的不匹配。
“你們兩個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跟你們真是聊不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