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濁心,卻一直看不透彆人的心,是我的失誤。”
濁心抬起頭,望向蕭淩塵:“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後悔,我們已經很老了,老到能看到自己的死,但我們不想就那樣死在皇陵中。”
濁心蒼老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朗起來,厲聲喝道:“心念無極,破法萬千。”
他沒有和原劇情一樣,叫囂著殺了明德帝,而是直接朝蕭淩塵伸出一指。
這一指名曰:破穹。
乃是北離內宮中最有名的指法,隻是修煉者沒有五十年的功力,根本發揮不了這門功夫的威力。
但是,若能發揮出它的威力,那便會指如其名,一指破天。
蕭淩塵瞪大雙眼,伸出一掌,想要攔下這一指。
但蕭瑟知道,蕭淩塵的武功其實算不得太好,他從小就更擅長軍中的弓馬功夫,而麵對這般絕世高手的對決,根本不是對手。
於是,最靠近蕭淩塵的他,根本沒有任何考慮,抬手便是一劍。
木劍天斬,一閃而逝。
濁心張了張嘴,話未出口,便硬挺挺的倒了下去。
“你這麼猛?”蕭淩塵轉頭看向蕭瑟,一臉詫異。
蕭瑟淺淺一笑:“前不久不小心入神遊了。”
就在這時,濁洛動了。
他沒有逃,而是拔地而起,朝蕭若瑾襲殺了過去。
一怒拔劍。
蕭崇一劍擋下了濁洛的攻擊,隨後與濁洛戰在了一起,不分上下。
若論功力深厚,濁洛自然在蕭崇之上,可是此時此刻,蕭崇的氣勢卻越戰越盛,而濁洛卻隻聞到了一股死意。
死意是一種味道,他們經常會在自己的身上的聞到一股特彆的味道,那是一股死屍爛肉的味道。
濁洛很討厭這股味道,甚至一直強行壓製著這股味道,但這一刻,這股死意卻格外強烈。
沒希望了。
濁洛很清楚,好似突然一下就看開了,看淡了生死。
“這劍法……讓我想到了琅琊王,有些像天下第三?”
寒光一閃,蕭崇收劍入鞘,冷冷道:“不錯,用琅琊王叔的劍法殺你,也算是為王叔報仇了。”
一道血線浮現在濁洛的喉嚨間,他帶著解脫的笑意,緩緩倒了下去。
蕭淩塵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兩位老太監,看向平清殿大門口的濁清,冷笑道:“濁清,接下來便輪到你了。”
濁清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了抱著孩子,站在楚安側後方的瑾宣。
“為什麼?”
不僅他好奇,就連其他四位大監也轉頭看向了瑾宣。
瑾宣能以北離大監的身份,抱著楚國的小皇子,顯然是深受楚國一方信任。
換句話說,他早就已經投靠了楚國。
瑾宣歎了口氣:“師父,你們不想老死在皇陵中,我自然也不想,我想活得像一個人,一個正常的人。”
“你覺得楚國能給你?”濁清嗤笑道。
他也是太監,自然明白瑾宣的意思。
似他們這等殘缺之人,不管武功有多高,有多大的權勢,終究是被人瞧不起的。
“趙大監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麼。”瑾宣笑道。
他口中的大監是趙安,以太監之身著書立說,如今已不是楚國的宦官,而是嶽麓書院的師範,深受楚國上下敬重。
作為一個太監,誰不羨慕趙安,誰會不想像趙安一樣呢?
濁清恍然一笑,轉頭看向蕭淩塵:“世子殿下,動手吧。”
蕭淩塵愣了一下:“不試著掙紮一下?”
掙紮?
現在這種情況掙紮有用嗎?
彆說他隻是逍遙巔峰,就算是神遊玄境又能如何呢?
在這麼多高手在場的情況下,仙人下凡也是一個死。
濁清想了想,還真就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蕭若瑾:“陛下,可否饒他們一命?”
此話一出,瑾威當即大喊了一聲。
“師父!”
蕭淩塵看了眼下方的瑾威,歎了口氣:“濁清,你自儘吧,瑾威我保了。”
濁清行禮:“多謝殿下。”
隨後,一代大監自儘於平清殿前。
自此,上一代五大監儘亡。
“師父!”
瑾威再次大喊一聲,然後他拔劍了,直衝蕭淩塵而來。
與此同時,瑾仙也拔出了他的劍,劍上霜氣凜冽,在大部分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迎上了瑾威的淵眼劍。
五大監中,他們兩個都用劍,一個是掌劍監,以劍為名,而另一個則是曾經名動江湖的風雪劍。
關於兩個人誰的劍術更厲害的猜測,一直都是天啟城中十分熱衷的話題。
而今日,這個問題終於要迎來答案了。
“瑾威,何須如此。”瑾仙搖了搖頭。
“自在有枷鎖,逍遙任我行,可誰又會喜歡枷鎖呢?”瑾威伸手輕拂劍身,上麵的符籙全部飄落在地。
這柄淵眼劍是北離開國皇帝蕭毅縱橫沙場的殺伐之劍,蘊含無儘冤魂戾氣,後來被符籙封禁之後,便成了北離的鎮國寶劍,今日終於解離禁製,上麵壓抑著的冤魂戾氣再也無法壓下。
瑾威的眼神中滿是凶光,他這個號稱能以自在之力取逍遙天境性命的掌劍監,終於在一劍之下,直入逍遙天境。
窮途末路,再無枷。
瑾仙的一劍寒霜能壓下這股戾氣嗎?
“阿姐,瑾威能打過瑾仙公公嗎?”雷無桀問著旁邊的李寒衣。
李寒衣搖了搖頭,沒說話。
倒是趙玉真說了一句:“五十招內,瑾威必敗。”
雷無桀點了點頭,一邊看著瑾威和瑾仙從平清殿前打到外殿之中,一邊喃喃自語的記著數。
當他記到四十六招的時候,兩人已落在了宮牆之上。
隨後,兩人持劍而落。
瑾仙手中的風雪劍已經斷落在地,他的手指上還帶著一縷淡淡的寒氣。
瑾威則將淵眼劍插入了劍鞘之中,淡淡地說道:“若論劍法,你的確在我之上。”
瑾仙嘔出一口鮮血,一張臉變得煞白,幾乎站立不住。
見此,雷無桀轉頭看向姐姐和姐夫:“瑾仙公公好像敗了。”
李寒衣敲了下弟弟頭,趙玉真則笑了笑:“你仔細看瑾威。”
雷無桀轉頭看去,隻見瑾威胸前現出一股血跡,隨後漸漸蔓延開來,染紅了一大片。
瑾威的神色絲毫不見痛苦,淡淡笑著:“死前能與你放手一戰,是我的幸運,能死在你手上,我也沒有遺憾。”
瑾仙歎了口氣,艱難地說出了三個字。
“為什麼?”
瑾威也歎了口氣,苦笑道:“如果沒有師父,我五歲那年就已經死了,他現在死在我眼前,我總得做點什麼。”
瑾仙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瑾威以劍抵地,讓自己勉強還能站立著:“臨死之前,求你一件事。”
“你說。”
“求楚皇保瑾言一命,當年謀劃琅琊王的人之中,並沒有瑾言,而且我們也得有個收屍的。”說完這最後一句,瑾威轉頭望向瑾言,帶著一臉解脫和保重的笑意,緩緩閉上了眼睛。
瑾仙苦笑,轉頭望向楚昭,話還沒有出口,就見楚昭一臉親切地笑道:“靜舟啊,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看好你,瑾言我保了。”
同時,楚昭還掏出一個瓷瓶扔給了瑾仙。
瑾仙沒有任何猶豫,便把丹藥倒入了口中。
丹藥入腹,瞬間便化作了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骸,壓下了他的傷勢。
隨後,他飛身來到平台上,躬身行禮:“多謝陛下。”
楚昭搖了搖頭,笑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
“多謝太上皇。”瑾仙換了一個稱呼,直起腰身,有些疑惑道:“為何?”
“為何對你特殊?”
瑾宣點頭,沒說話。
“一來我喜歡你這個人,再來就是你父親了,他當年擔任守將期間,對我西楚遺民不錯。”楚昭笑道。
瑾仙恍然,突然有些想念父親。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記不清父親的麵容了。
下方。
李寒衣拍了拍弟弟:“該你出場了。”
“啊?”雷無桀一臉疑惑。
李寒衣歎了口氣,有些無語道:“雖然謀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已死,但如今這個局的定局者卻早已不是他們,而是琅琊軍舊部。”
雷無桀愣愣地望著姐姐,沒有說話。
不過,李寒衣卻是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蕭淩塵一個人還不夠分量,他壓不下葉嘯鷹,去吧,父親也曾是琅琊軍的統帥之一。”
雷無桀嗯了一聲,一步一步走到那千軍萬馬之前,朗聲喝道:“昔日北離八柱國之柱國大將軍,琅琊軍銀衣軍侯,雷夢殺之子,雷無桀,請,全軍退避!”
原本還在蕭瑟和蕭崇商量怎麼結束這個局麵的蕭淩塵,聽到雷無桀這話,當即從平清殿之上掠到雷無桀身邊,將手中的血龍槍插在地上,一身鮮紅鎧甲與雷無桀的紅衣交相輝映。
“昔日北離大都護,琅琊軍統帥蕭若風之子,琅琊王世子蕭淩塵,請,全軍退避。”
見此,楚安看向自家三弟,一臉玩味的笑道:“弟妹呢?”
“嗯?”
“當年北離琅琊軍三大統帥,大都護蕭若風、銀衣軍侯雷夢殺、金甲將軍葉嘯鷹,現在雷夢殺和蕭若風之子都出麵了,可就差弟妹了。”
“她沒在天啟。”
“那你這個女婿不摻和一下?”楚安打趣道。
楚燁白了眼熱鬨不嫌事大的大哥,一臉無語。
他一個女婿摻和什麼勁兒啊。
更彆說,他還是楚國之人。
倒是蕭瑟站了出來,飛身落到雷無桀和蕭淩塵身邊,抬起頭朗聲道:“明德帝之子,琅琊王蕭若風軍塾學生,永安王蕭楚河,請,全軍退避!”
昔年在琅琊軍中,最有地位的兩個人,蕭若風的兒子和徒弟,以及雷夢殺的兒子,站在他們麵前,請琅琊軍退避,他們又豈有不退之理?
“可是他們都死了,死了!”葉嘯鷹怒吼,怒吼聲中充滿了強烈的憤怒與不甘:“北離大都護,琅琊銀衣侯都死了,隻剩下我一個金甲將軍。”
見此,楚昭轉頭看向蕭若瑾,淡淡道:“在我們楚國有一句話,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蕭若瑾一怔,看了看下方的葉嘯鷹,又看了看琅琊軍,重重歎了口氣,沉聲喊道:“瑾玉。”
他身邊的五大監,瑾宣早已經投靠了楚國,瑾仙今日之後大概也會去楚國,剩下的瑾威死了,瑾言是罪人,就隻剩下一個瑾玉。
“瑾玉在。”瑾玉垂首道。
“宣旨。”
瑾玉愣了一下:“陛下,旨從何來?”
蕭若瑾淡淡道:“孤念,你宣。”
瑾玉急忙垂首:“遵命。”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謀逆之案。”蕭若瑾輕聲說道。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謀逆之案。”瑾玉催動內功,朗聲念道,讓在場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抬起頭望向蕭若瑾,臉上泛起了一絲疑惑,疑惑蕭若瑾接下來要說什麼。
“屬孤誤判。”
此話一出,蕭若瑾身邊之人皆驚,蕭若塵驚呼道:“皇兄,你這是要下罪己詔?!”
君臣錯位,天災難測,政權危難。
隻有這三種極端的情況,帝王才會頒布罪己詔,自省過失,以告天下。
罪己詔的頒布極為慎重,因為帝王的過失會被一字不落的寫在史書上,最後流傳千古。
他們北離自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一個帝王頒布罪己詔。
蕭若瑾沒有理會他,對著愣神的瑾玉沉聲道:“念!”
瑾玉不敢再猶豫,趕忙念道:“屬孤誤判。”
琅琊軍舊部嘩然大驚。
葉嘯鷹緊皺起了眉頭。
“琅琊王蕭若風為國為民,殫精竭慮,卻慘遭奸人所害,現奸人伏法,舊案昭雪,賜其諡號‘達’,重入太廟,香火十年盛之不斷,其子蕭淩塵承其爵位,襲琅琊王,賜宣武將軍,可重召琅琊舊軍,並三軍之外,直隸帝王。孤,聽信讒言,誤殺愛弟,愧悔無地,每三日,赴太廟香奉,至死方休。”
蕭若瑾每說一句話,瑾玉便跟著宣一句。
整道罪己詔頒完之後,蕭若瑾輕輕咳嗽了一聲,瘦弱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靠著瑾玉的攙扶,才勉強沒有摔倒。
此時,台下的北離琅琊軍已經呆住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明德帝會頒罪己詔,並且為他們的大帥昭雪,以至於現在他們心頭都泛起了一個疑問。
這仗,還打不打了?
蕭淩塵轉過身,單膝跪地,朗聲道:“臣,領旨!”
隨後,他站起身,麵向琅琊軍。
“我父帥,琅琊王蕭若風,為平亂國之災,自汙入獄,當年天啟城亂之夜,乃我與父帥親手謀劃。我父帥為國之安定,舍一身榮耀,自汙入獄,其後更是在法場上自刎以定天下,爾等為父帥馬後之兵,不以將軍之令為首,反兵指皇城,謀亂天下,可配得上琅琊軍三字?”
蕭瑟在一旁冷冷地說道:“還不是你把他們帶來的。”
蕭淩塵低聲道:“要不是這樣,那幾個老太監能相信我?我能幫你把有二心的朝臣抓出來?”
他的說的有二心的朝臣,是瑾言手中的那份名單上的人,上麵都是濁清他們這些年拉攏的朝臣。
雷無桀目視前方,也低聲道:“不是,眼下這種情況,你們還有心思互相抱怨?”
好在,琅琊軍聽不到他們的話,他們隻聽到了那道自北離開國以來從未出現的罪己詔,以及蕭淩塵的朗聲高喝。
昔年的三神將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們的小王爺一邊,帶著手下兵馬讓到了一邊,放開了那些禁軍和虎賁郎衛。
葉嘯鷹沒有帶他的中軍,隻帶了一隊護衛,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做不出什麼,隻能死死地盯著蕭若瑾,那目光好似要將對方千刀萬剮一般。
良久之後,他調轉馬頭,緩緩朝宮門而去。
行至宮門前,葉嘯鷹最後扭頭看了眼蕭若瑾,仰天說了一句話:“大將軍啊,你為什麼就這麼不想皇帝呢?”
可惜,他說話說得很輕,那些軍卒不敢理他太近,終究還是沒有人聽到這話。
自此,琅琊軍舊部謀亂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