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說道:“李青山背負劍妖之名,江湖上不知多少人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他說你若以他傳人的身份入江湖,必將遭到正道排擠,未來的路,便難走多了。”
“所以他早就安排好了,讓你與林玄身份互換,今日死在這裡的人,是許長卿,而得到機緣返回劍山,成為未來劍道魁首的人,則是你,林玄。”
聽到這裡,許長卿心神震撼。
李青山竟算到這一步。
以他如今的劍道天資,拜入劍山,的確能得到數不儘用不完的資源,成為劍道第一宗門的首徒,完全不是問題。
許長卿問道:“你的易容術,真能騙過那位劍山劍修?”
“不知道。”她撇了撇嘴,道:“但這不重要,因為李青山與他做了交易,醉仙劍歸他三十年,他把你帶回劍山,有他的幫忙,騙過劍山那些老東西不在話下。”
“另外,鎮子裡那些鬼胎,他也會幫忙處理乾淨,鬼物最怕他的純陽劍意。”
許長卿拳頭一攥,沉默下來。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小姑娘托著腮,道:“你應該知道,若醉仙劍歸於你手,你隻會死得更快,倒不如當作籌碼,先交易出去,他日你羽翼豐滿再取回來,也不是難事。”
許長卿笑了笑,轉移話題:“那第三件事是?”
“我也忘記了。”
小姑娘攤開手,道:“準確的說,是我的記憶被李青山封印了。”
“封印?”許長卿皺起眉頭:“為何?”
小姑娘直視著許長卿的眼睛,嚴肅地道:
“因為此事事關天下所有蒼生的生死存亡,事關這個世界的真相,實在太過重大,是你我承擔不起的,李青山說,隻有你到了一品之後,才可揭曉。”
“什麼意思……”許長卿皺緊眉頭,道:“李青山是老糊塗了?說什麼胡話。”
小姑娘搖搖頭,道:“你死之後,李青山曾闖入蠻荒深處,那是連我都沒去過的極西之地,回來之後,就像換了個人一樣,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便在計劃著你的重生了。”
“為什麼?”許長卿不解。
“因為他很害怕,很絕望。”
小姑娘深深吸入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可能是某個秘密,也可能是一隻很強的怪物,但李青山很清楚,在那個東西麵前,包括他自己在內,全天下所有修士加起來,都沒有任何勝算,所以,他隻能寄希望於你,以你的天資,再加上前世記憶,此生努力修行,說不定此方世界的生靈,還有一線生機。”
許長卿臉色難看,眼神更是複雜到了極致。
他從前認識的那個李青山,天不怕地不怕,便是昊天宗,他都敢一劍挑之。
能讓李青山害怕,甚至絕望到這種地步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所以他就把這拯救天下蒼生的重任,全都交給了我?”
許長卿複雜地笑了笑,道:“可我為什麼非得去拯救天下蒼生?”
“說得好!”小姑娘忽然豎起大拇指,道:“為他人而活有什麼勁兒?要我看,倒不如讓所有人為我而活!我看你小子脾氣不錯,不如來當我的奴隸如何?待本大王征服世界之後,你就是我的第一大寵臣,我做老大,你做老二!”
許長卿啞然失笑,道:“抱歉啊,我對征服世界也沒什麼興趣,現在我隻想問你一句,劍妖之名,究竟是否屬實。”
小姑娘笑了笑,道:“這名字是昊天宗給李青山安上去的,你說真不真實?”
聞言,許長卿心中便已有定論,微笑拱手:“謝了,我先告辭,你請自便。”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喂。”小姑娘皺眉道:“你要去哪?”
“林玄的臉皮,我還沒幫你做呢!”
“不必了。”許長卿揮揮手,道:“我不想當林玄,也不想去劍山。”
“為何?”
小姑娘瞪大眼睛,不解地道:“李青山花費二十年苦心,好不容易為你設計好一條光明大道,隻要你去了劍山,未來就必是劍道魁首,有如此前程無量的路,你何必背負劍妖之名陰暗度日?”
“難道是為了醉仙劍?未免也太俗了吧?”
許長卿手掐劍訣,那柄刀鞘乖乖飛來,停在身前。
“當然不是。”
他回頭看她一眼,咧嘴笑道:“重點是,林玄長得太醜了,我嫌惡心。”
小姑娘嘴角翹起,笑容玩味:
“哼,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
“看在這個份上,我就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李青山在醉仙劍上藏了三道劍氣,你用之可以前世境界遞出一劍,但每用一次,最少都要跌一境。”
“謝了!”
許長卿笑了笑,踩上刀鞘,一飛衝天。
出去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那處山洞,可進去卻隻見熄滅的柴火,秦蒹葭和小嬋都已不見蹤影。
石壁上,刻印著“彆擔心”三個字。
許長卿駐足良久,才走出山洞,再次踏上刀鞘,倒也不著急去清水湖,而是飛回那個並不算熟悉的桃花巷。
許長卿站在門前,深深吸入一口氣,才推開木門。
破落的舊宅子,被小嬋收拾得井井有條,即便是已經走了,家具也依舊擺放得整整齊齊。
許長卿站在母親靈位前,忽然雙膝跪地,“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
站起之後,他又拿起三炷香,立在胸前,深深鞠躬三次,放在靈台上。
“抱歉,娘親,孩兒不孝。”
許長卿語氣誠懇,道:“今後孩兒恐怕很難回來看您了,若有來生,孩兒再給您儘孝。”
吱呀~
一陣微風,推開院門。
許長卿回頭看去,門外空無一人。
微微一笑,許長卿朝娘親靈位深深再作一揖,才關上院門,轉身離開。
他原本想再用飛的,可卻聽巷外傳來急促腳步聲,隻好收起劍訣,往那邊看去。
一個捕快打扮的人跑了進來,見到許長卿,先是一愣,隨後慌張上前,臉色慘白:“頭……頭兒,你快出去看看,鄧捕頭出事了!”
……
……
集市上,人頭攢動,議論紛紛,把中間那個倒在血泊中,嘴裡仍往外吐出血水的男人圍在中間。
他們之中,不少人都得過男人的恩惠,可現在卻沒人敢靠近他,生怕惹禍上身。
有人看著那條綿延不知多遠的血跡,驚訝道:
“他這是從哪爬回來的?斷一臂一腿,還能走這麼遠?”
“噓!少說兩句,他惹到的人可不簡單!”
兩人正說著,忽然看見一個少年拚命擠進人群,不顧一切地往男人那邊奔去。
男人已經很久沒動過了,仿佛把所有精力,都留給了這個蹲在他旁邊的少年,顫抖著抬起頭,斷斷續續地說道:
“你……你快點跑……有個高得離譜的劍修……他在找你……”
許長卿眼眶發酸,不斷地在身上摸索著,卻什麼都沒找到,慌亂之下,朝圍觀人群大吼道:“你們都瞎了嗎!快去找藥!去找大夫啊!”
人群嚇得後退兩步,唯有那同僚上前問道:“要什麼藥,我去找!”
許長卿微微一怔,低頭看向血流如柱的鄧煒,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無助。
其實他已無藥可救。
許長卿一把抓住他的手,咬牙道:
“是誰……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嗬……嗬嗬……”
鄧煒試圖擠出一個笑容,眼角卻無能為力地流出淚水:
“我查到……劉嬌嬌一家……是被誰殺的了……你知道嗎……那個讓我們查血妖案的大人物……竟然是個公主……天殺的玩意……隻因嬌嬌頂撞了她幾句……就殺了她全家……我……我去找她討要公道……沒打贏……就變成這樣了……”
“我躺在清水湖邊……本來已經在等死……結果忽然來了個高大劍修……他對我用了點刑……問你在哪裡……但我真的不知道……他走之後……我感覺不太對勁……就想著得回來……回來告訴你……”
許長卿渾身發抖,臉頰不斷抽搐,聲音沙啞:“你他媽是不是蠢?你要是一動不動,等我來找你,你還有點活路,現在你失血太多,我怎麼救你?”
鄧煒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就閉了眼。
許長卿將他抱在懷裡,大口喘息,眼眶通紅。
識海與原主見過麵之後,他便多了很多關於原主的記憶,母親去世時他才十歲,他孤身一人,隻能靠上山砍柴打獵過日,可到了夏天,柴火便賣不出去了,好幾次險些餓死,若不是這位鄧捕頭出錢收購,他怕是早便成了路邊凍死骨。
鄧捕頭對他而言,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不知多久之後,他才放下鄧煒,緩緩站起,拜托那名同僚幫忙安頓鄧煒的屍身,然後抽出鄧煒腰間配刀,孤身往清水湖走去。
許長卿有一劍,要問問這狗操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