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湖畔,波光粼粼,微風輕拂。
許長卿手持長刀,快步而行,抓住幾個路人詢問慶平公主去向,皆往北邊指路。
往北走,出了錢山口,便不算是清水鎮地域。
看樣子慶平公主已放棄爭奪醉仙劍,回京去了。
若是讓她跑遠,怕是有其他鷹犬前來接應,再想動手就難了。
許長卿咬緊牙關,加快腳步。
忽然,空氣中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許長卿眼神倏地變得深邃,緩緩抬首,望向那遙遠而朦朧的湖岸邊際。
小路儘頭,鬆林之間,有位魁梧劍修,正緩緩走來。
他背著一柄巨劍,身穿粗麻布衣,頭發淩亂,瞧著約莫四十歲上下,身上散布威壓,赫然正是三品無量境。
許長卿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迎麵撞去,手中長刀,微微顫鳴,劍氣凝聚。
二話不說,先出一劍!
魁梧劍修抬眼看他,手掌向前,輕輕一推。
罡氣如牆列陣在前,與許長卿劍氣相撞。
結果沒有絲毫懸念,許長卿被拍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個滾後迅速站起。
魁梧劍修雙手負後,語氣責問:“初次見麵,為何出手?”
許長卿神情冰冷,沉聲道:“你用刑的賬,我一會兒再算,現在你給我讓開!”
“為了那個捕快?”
魁梧劍修失望搖頭:“本以為你能殺青山道人,定是個沉穩之人,在這方麵,你還不如林玄。”
“不過也無傷大雅,你跟我回去之後,我自會慢慢教你。”
“你他媽算是什麼東西。”許長卿咧出一個冷笑,道:“也配教我?”
魁梧劍修皺眉,卻並未動怒,隻淡淡地道:“我名叫黃鈺淮,江湖人稱巨闕劍仙,乃未來劍道魁首候選人之一,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兒,跟我回劍山修行。”
巨闕劍仙的名號,近年來可是十分響亮,莫說是江湖,即便是在民間,也稱得上家喻戶曉,茶餘飯後,提起大唐劍道,人人都得給這巨闕劍仙豎起大拇指,更有甚者,稱五十年後,大唐劍道將由黃鈺淮一肩挑之。
李青山墮入魔道後,劍山地位與日俱增,已重回劍道第一宗門的位置,而他黃鈺淮是劍山棟梁,便相當於劍道棟梁,又教出個被奉為“白衣劍仙”的天生劍胚,自然能享譽江湖,不知多少練劍之人長年累月地蹲守在劍山之下,為一睹巨闕劍仙風采,更為拚一個被點撥的機會,頗有當年李青山的勢頭。
黃鈺淮行走在外,雖然低調,但偶爾也有自報家門的時候,也不用多說,隻需搬出劍山二字,對方看見他背後的巨劍,便會驚懼逃竄,或是跪倒膜拜。
若再聽見大名鼎鼎的巨闕劍仙要收自己為徒,喜極而瘋都毫不誇張。
他以為今天也定不例外。
“劍……劍山?”
許長卿雙眼瞪大,嘴巴張開,作驚訝狀,朝黃鈺淮伸出個大拇指。
然後,像下翻轉。
誇張表情迅速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不屑。
“狗都不去!”
說起收徒,黃鈺淮先是擺出一副高深又慈祥的大師做派,微笑著看向許長卿,可聽到第二句話後,表情便驟然僵住,臉色像是吃了十斤蒼蠅般難看。
許長卿冷冷地道:“請問,現在可以讓開了嗎?我趕時間。”
黃鈺淮眼皮子狠狠一抽,短短幾句話,簡直比扇他兩巴掌還要恥辱,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對一個小輩產生怒意。
“你以為,我就很想收你為徒?”
他齒縫間擠出低沉:“若不是為了醉仙劍,我巴不得一掌拍死你。”
“怎麼?”許長卿譏笑道:“莫非是忌憚我天賦太高,未來威脅到你劍道魁首之位?”
黃鈺淮一言不發,神情更冷。
許長卿接著譏諷道:“四十歲都未入二品,就憑你這點可憐天賦,放在三十年前連屁都不是,就你還想做劍道魁首?你不如下輩子投胎做隻王八,反正和謝承恩比劍你是比不過了,但比比誰活得久,你或許還有點機會。”
黃鈺淮臉色鐵青,胸口上下起伏,氣機紊亂,罡風四溢,四周白雪被卷散,化為飛花,縈繞在側,獵獵響動。
他取下背後的巨劍,眼中露出殺意,氣極反笑道:“我想不通,你為何要如此激怒我。”
許長卿冷若冰霜,寒聲道:“我也想不通,你為何要見死不救,為何要對他用刑!”
“嗬嗬。”黃鈺淮皮笑肉不笑,道:“那就由為師,來替你解惑!”
話音落下。
他一劍揮出,恐怖的劍氣如排山倒海,所過之處,斬開地麵,形成一條巨大裂縫。
許長卿抬劍格擋,卻哪裡擋得住三品之威,腳步頃刻便已不穩,向後暴退百丈,又被劍氣轟然炸飛,落在清水湖邊,渾身傷痕累累,拄刀而立,未曾倒下。
“呸!”
許長卿吐出一大口血水,傷上加傷,此時體內狀況已是差到了極點。
黃鈺淮縮地成寸,每走一步,皆如瞬移,邊走邊道:
“你可知李青山為了讓我收你為徒,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代價,你以為不領情,大不了以後做個散修,對不對?”
“可先不說我會不會讓你活著離開,便是你真的逃掉了,我回去之後,便會在江湖散播你是劍妖傳人的言論,從此以後,你為正道所棄,將再也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許長卿咬牙道:“若正道之中都是你這種偽君子,那我寧願墮入魔道!”
黃鈺淮眯起眼睛,可卻歎出口氣,道:
“罷了。”
“看在醉仙劍的份上,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說到這,他伸出手:“是為了給一個捕快出氣而死在這裡,還是做巨闕劍仙的關門弟子,你自己選。”
許長卿抹去嘴邊鮮血,顫顫巍巍地挺直腰杆,咧嘴冷笑道:
“巨闕劍仙巨闕劍仙,這外號我都替你尷尬得腳趾摳地,大唐劍道究竟凋零到了何等地步,難道什麼臭魚爛蝦都能叫劍仙了麼?”
許長卿把手舉向清水湖,半空中虛握,笑道:“爺爺來教教你,什麼,他媽的,叫做劍仙!”
說罷,他朝著湖中,朗聲大喊:
“劍來!”
湖麵平靜,不起風波。
許長卿嘴角一抽,聲如洪鐘,仿佛天人言語:“老子他媽讓你滾過來!”
下一瞬,原本寧靜的湖水翻騰起來,如大江大河波濤洶湧,蔚為大觀。
黃鈺淮瞳孔皺縮,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一柄古樸長劍從湖中飛掠而出,穩穩落在許長卿手上,泛著寒光,劍意森森。
頃刻間,許長卿的氣場變了。
那雙很好看的眸子裡,熠熠生輝,似是有了無窮的力量可以任他揮霍。
他將醉仙劍傾倒下來,沉聲說道:
“李青山死了,這片江湖喊他劍妖,我不答應,以後你跟著我,誰喊他劍妖,我們砍誰,直到沒人敢提這倆字為止,你有沒有意見!”
長劍顫鳴不止。
黃鈺淮緊緊盯著許長卿,不知為何,剛才連他達到根本的劍心都震顫了一下。
他總感覺,這小子身上有股氣息,極為熟悉,分不清來曆,卻讓他萬分恐懼,甚至雙腿都在發抖。
但他之所以遲遲不下死手,便是害怕殺人之後,醉仙劍不肯現身,但既然如今醉仙劍已被許長卿喚出,那便不存在這種顧慮。
事到如今,也隻能用最熟悉的手段——殺人奪寶了。
黃鈺淮一步踏前,劍意攀升,手中巨劍有劍罡環繞,猶如颶風。
鑄造仙兵利器時,往往要吃掉不少天材地寶,而劍為千萬仙兵之首,更能吃掉其他仙兵法寶數倍之多的資源,品級越高便越是誇張。
他手中這柄巨闕劍,可以說吃掉了劍山數十年的底蘊才鑄造而成,殺力自是不言而喻,放眼如今的大唐劍道,也是極為優秀的仙劍了。
但即便如此,它與醉仙劍依舊無法相提並論,甚至相當於凡人兵器與巨闕的差距。
所以,黃鈺淮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它。
雖然眼前的少年隻是七品,可黃鈺淮卻有種深刻的預感,一旦他拿到了醉仙劍,將變得無比棘手,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於是他開口道:
“我這一劍,名為開山,乃巨闕劍祖所創,即便是與同境對敵,我都極少動用此劍,今日你能死於它之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巨劍之上,劍罡忽然暴走,方圓百丈以內,樹木東倒西歪,斷裂崩開,化為碎屑。
眼看著恐怖的劍氣席卷而來,許長卿麵色淡然,提起長劍,輕描淡寫地一揮。
頃刻間,狂暴的劍罡停了,整個世界仿佛靜止。
黃鈺淮猶如雕塑般定在原地,唯有臉上表情,一點點變得驚駭。
與此同時,不知多少裡外,劉梅一家背著大小包裹,正行走在山路之中,卻聽見身後傳來接連的幾聲巨響。
轟——轟——轟——轟——
小花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掙開娘親的手,往空曠處快速跑去,眺望遠方,張大了嘴巴。
劉梅罵罵咧咧地跟了上來,也往她看的方向看去,頓時愣住。
隻見那幾座連綿的大山,竟如豆腐般被一道劍氣劈開,漫天山石滾落,萬鳥振翅驚飛,百獸倉皇奔逃。
“是……是許哥哥!”
小花驚喜道:“他沒騙人!那把劍真的能劈開這幾座山!”
劉梅咽下一口唾沫,臉色慘白地戳了戳小花腦袋。
“少胡說八道!”
小花捂著腦袋,委屈巴巴:“可這就是他的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