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屍房之中,李炎已經將展玉鵬和那無頭刺客的屍身都剖開取出內臟,正準備把臟器往壇子裡裝。
“嘭”的一聲,解屍房的門被撞開,就見幾名身穿捕快服、配著腰刀的男子闖了進來。
這幾人原本一臉蠻橫煞氣,看到李炎和他眼前的兩具開膛破肚的屍首之後瞬間愣在原地,麵色變得煞白,有兩個人身子一顫差點吐出來。
他們隻不過是縣上的捕快衙役,被司天監征調使用,平日裡哪見過這種陣仗?
都知道義莊裡麵晦氣邪門兒,卻沒想到會如此晦氣。
那領頭之人強自壯著膽氣喝道:
“乾什麼的!?司天監辦案,還不快出去接受盤查!把他給我帶出來!”
隨後轉身逃也似的從解屍房裡大步走了出去。
司天監!?
李炎心中一凜,深吸一口氣,說道:
“正在解屍,幾位官爺莫慌,容我洗洗手。”
說著慢條斯理地摘了手套和身上的皮圍裙掛在牆上,在旁邊的盆裡拿義莊特有的人胰子洗了手,這才跟在幾名捕快身後出了解屍房,來到了義莊的院子裡。
就見此時義莊的院子裡,一眾焚屍學徒、收屍學徒,都已經聚集在了那裡。
十幾名捕快手握腰間長刀的刀柄分散左右,麵色不善地看著他們,臉上還帶著嫌棄的神色。
義莊這地方,整日和屍體打交道,對於很多人來說晦氣得緊,還有各種夭壽損命的傳言,如果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一般人也不會來這裡討生活,更是生怕和這裡沾上一點。
解屍大師傅王梁、收屍大師傅郭駿、賬房大師傅周運,這三名管事的大師傅同樣在場,正臉上堆著笑,和一名捕快班頭說話。
帶李炎出來的那名捕快立刻向一旁的捕頭稟報道:
“頭兒,義莊在冊的三十七人,焚屍學徒二十八人,收屍學徒五人,另有四名大師傅,在義莊裡的人都在這兒了,攏共少了兩人,一個是鎮屍大師傅展玉鵬,一個是焚屍學徒牛麻。”
王梁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
“稟趙捕頭,昨晚突有歹人夜襲,莊上的鎮屍大師傅展玉鵬展師傅被那歹人所害,歹人又被一個無名人所殺,現在屍體都停在解屍房中,請趙捕頭查驗。”
趙捕頭名叫趙蒙生,是近幾日新提拔的捕頭,縣丞的小舅子。前幾日老捕頭高勇殉職,他就借機補了這個缺,卻沒想到還沒消停幾日,就被司天監征調出來查案了。
更何況還是到這義莊之中來查案,更是心中一百個不願意,此時看著王梁等人同樣不順眼的很。
當下說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都拖出來!”
王梁連忙向一旁的趙青山等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去解屍房裡把展玉鵬和那刺客的屍體給抬了出來,擺在院子裡,那開膛破肚的模樣,惹得眾人又是一片騷動。
趙青山此時涎著臉套近乎道:
“捕頭老爺,我也姓趙,祖上也在縣上哩,就在清河橋那片兒住。”
趙蒙生看也不看他,隻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氣,嘴邊拋出一句:“你也配?”
隨後轉頭朝著義莊正廳之中抱拳道:
“稟敖勒大人,都在這裡了!”
正廳的陰影之中,此時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此人身穿一件皮毛坎肩,光著膀子,露出腱子肉,雙臂上滿是刺青,頭戴一頂小巧的鹿角帽,露出滿頭的小辮,腰間還掛著一麵小鼓,一個鼓槌。
正是司天監的監生靈官敖勒。
原本還有些喧嘩的義莊之中瞬間變得安靜,一群學徒全都小心翼翼看著眼前的男子。
這可是司天監的監生靈官,據說都有各種手段妙法,神仙般的人物,尋常人連見都見不上一麵。
看到此人,李炎瞬間謹慎起來。
行不行,看裝備。
這個敖勒一身裝備看著就比較專業,顯然不是好糊弄的。
剛才他就已經感受到此人的存在,而且在屋頂上還有一人!
隻是此時李炎的角色是不會武功術法的焚屍學徒,自然不能抬頭去看。
敖勒看向在場的眾人,麵色肅然地問道:
“展玉鵬死的時候,你們都看見了?”
王梁連忙答道:
“都看見了,官爺,義莊上下大部分人都看見了,展師傅死的慘呐,到現在我們都沒查出這刺客是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殺了這刺客,今日正準備給展師傅發送發送呢,官爺們就來了……”
本來趙青山是個愛出風頭的,隻是剛才被捕頭趙蒙生一句話弄得麵紅耳赤,此時麵對監生靈官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聽到這話,敖勒心中煩躁。
前些日子監師柳雲鶴前去湖州辦差,他自己輕敵冒進,帶著一群捕快從縣上追捕通心魔到了葦子鎮,最終折損了十幾名捕快,自己都差點折進去。
等到柳雲鶴回來之後,帶著清河縣的幾名監生靈官前來葦子鎮查案,最終順著那通心魔的氣息找到了刁三,卻也隻是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
帶回屍體施展問屍術想要問清楚根底,卻沒想到剛剛問出“羽化”二字,就觸發了這些屍體之中被人下的禁術,竟然當場爆碎!
好在通過詢問和刁三親近的人,知道他最近和那義莊的展玉鵬關係密切,這才查到了義莊頭上。
誰能想到,展玉鵬竟然昨天晚上恰巧就死了,還有個神秘無頭屍。
就好像有人一直都快他一步,趕在他前麵把一切痕跡消除!
羽化會!
柳師還有自己的要事,不可能在這種案子上一直親力親為,他隻能靠自己。
想到這裡,敖勒抬頭看向屋頂,問道:
“崇雲,弄好了嗎?”
就聽屋頂之上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
“陣釘都已經布下了,你問吧。”
此時眾人才發現,屋頂之上赫然站著一個麵色冷峻的男子,身穿黑色勁裝,背負七杆短槍,熠熠生輝。
這男子將手一揮,一杆刻滿符文的短槍衝天而起,隨後落在人群中間,正在這院子的正中央。
緊接著,一聲清脆的鼓聲響起。
那名叫敖勒的監生靈官一手鼓槌一手小鼓,邁著看起來有些踉蹌的步伐,繞著兩具屍體,一邊敲鼓一邊念起了咒文:
“月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閂,行路君子奔客棧,鳥奔山林虎歸山,鳥奔山林有了安身處,虎要歸山得安然……”
雖然這念詞兒並沒有什麼,在場的義莊眾人卻聽得有些脊背發涼。
李炎眯著眼睛,明白這是薩滿跳大神的唱詞,這個敖勒應該是個薩滿,供奉萬靈主的。
隨著這唱詞的響起,義莊院子裡猛然刮起一陣陰風,雖然正是上午日頭當空的時候,卻令人感覺有些發寒。
鼓聲之外又響起鈴聲,顯得分外刺耳。
本來這義莊之中常年解屍焚屍就顯得陰寒,此時卻是更陰了。
李炎此時隱約感受到了一股幽冥的氣息,耳邊似乎也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
“……雙足站穩靠營盤,擺上香案請鬼仙……幽冥有路你不走,陽間不請你自回環……”
話音剛落,就見那敖勒將手中鼓槌朝著展玉鵬被開膛破肚的屍體一指,喝道:
“誰殺了你!?”
就見展玉鵬的屍體猛然睜開了一片慘白的眼睛,隨後“呼”的一聲,帶著外翻的肋骨胸骨坐了起來!
在一片驚呼聲中,猛然抬手,朝著在場的眾人指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