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戀人的男女兩人,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岑冬生一邊開著車,一邊心想距離上次和姐姐大人單獨出門,究竟隔了多少時候呢,而在經過認真回憶後他才意識到,其實一次都沒有。
往往都是哪兒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一起行動。
有時候是重生者追名逐利,有時候是女人為了工作,包括這次也一樣。
……
他們當然有辦法更快地趕到目的地,但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這件事,而是去了機場,選擇了普通人的出行方式。
頭等艙裡隻有岑冬生與安知真兩人在聊天。
“上次妹妹來山陰市的時候,就是坐火車過來的。”
“她不是有空間穿梭的能力麼……啊,為了體驗生活嗎?”
“哈哈,沒錯。知真姐倒是很了解她。”
女人從行李架中拿出書本,倚靠在窗邊,安靜地看著書。
岑冬生無事可做。舷窗外的藍天白雲一會兒便看膩了,還不如欣賞近在眼前的人間絕色,於是乾脆一直盯著她不放。
“怎麼了,冬生?”
安知真自然注意到了某人灼灼的目光,她有些好笑地抬起眼眸。
“沒什麼。”
岑冬生搖了搖頭。
“我隻是有些感慨。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為某個人如此著迷。”
上輩子的他很少會去想象自己有了愛人的樣子。哪怕在剛重生的時候,他都以為自己會過上和上輩子大差不差的孤狼生活。
以及,愛人竟然是複數這點更是完全超出預料……他倒是偶爾有夢見過自己和麵容模糊的女人成家立業,但成為左擁右抱的渣男這點事真的連想都沒想過,隻能說人真得花一輩子的時間來認識自己。
“哦,沒想到冬生都開始學會說情話了。”安知真一手托腮,笑眯眯地說道,“是之前心有餘悸,如今才想著討好我嗎?”
“啊哈哈。”
岑冬生隻能苦笑。
“其實,我也一樣。”
她用手合上書本,放在膝蓋上,表情變得認真了些。
“我從確認自己的理想開始,就以為自己注定要孤身一人。哪怕未來可能會和某個男人結婚生子,也不會有什麼感情,是你改變了我的想法哦,岑冬生。”
從未來哲人王的經曆來看,姐姐大人說得無疑都是真的……
等下了機場,驅車抵達目標地點的時候,下起了一陣小雨。
這是一處隨處可見的鄉間小鎮。
初冬的雨絲裹挾在料峭的寒風中,斜掠過鱗次櫛比的青瓦白牆。男人踩著青苔斑駁的石階往上走,腐殖土的氣息和樹葉的味道鑽進鼻腔。山道儘頭的村口石碑爬滿蕨類,勉強可辨“白鹿”二字。
在來之前,安知真就已經派人調查過這個地方。她並沒有深入其中,而是刻意夾在了彆的收集工作中,隻有寥寥幾人清楚過程。
雖然有《天魁權首》乾涉人心,理應不必如此麻煩,但安知真還是想確保萬無一失。
二人抵達小鎮,問了一圈無人知曉,最後得靠能力打開局麵。
“風水……風水先生……”
一位老人用竹耙翻動晾曬的艾草,他本來一直含糊說著自己並不清楚,但在某個刹那,渾濁眼珠突然定住,像是突然回憶起了一切。
早已模糊淡忘,被拋棄在角落裡的記憶,在能力的作用下強製湧上心頭。
“是的……我記得……有一位風水先生,收養過一群孤兒……鎮上人遇到事兒了都會去找他……後來他……他們……”
話說到這裡,老人的嘴唇囁嚅著,眉頭緊蹙,瞳孔卻一片茫然,說不出下一句話。
無論如何刺激,他都已經想不起來了;而這樣的現象,他們已經在上了年紀的鎮民那裡遇到了數次。
“你不用再想下去,告訴我們在哪裡能找到他們留下的痕跡即可。”
老人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後山。
……
“果然有貓膩啊。”
“嗯,所有對這一門派和老風水師有印象的人,記憶都遭到了篡改。”
順著山間小路盤旋向上,他們來到了一處墓園,看見連綿起伏的小土坡和石碑隨處可見。
“還真有氛圍。”岑冬生說。
“嗬嗬。我本來沒有抱太大希望,但現在看來……”
安知真低聲笑了起來。
“我們這一次,說不定真的會很有收獲。”
……
他們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如今在山上轉悠幾圈,夜幕降臨,墳塋錯落如散落的棋子。岑冬生注意到,這裡不止有人的墳墓,似乎這地方本身就是一處遺跡。
月光正巧割開雲層,青白光線裡現出半截不像是墓碑的斷碑,上麵的刻字早已風化殆儘。
“能找到他們的墳墓嗎?”
安知真搖了搖頭。
“看來是不行。被屠龍師親手殺死的師父和師兄弟們,應該都已經被‘付之一炬’了……”
女人忽然停住嘴。
等待片刻後,她抓住了他的手,岑冬生下意識地反握回去,愕然地聽著耳畔傳來的提醒。
半響後——
“你們好啊。”
陌生少女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像瓷器墜地般清脆,透著令人心驚的破碎感。
“沒想到在過去幾十年後,還有人能記得這個地方,真不容易啊。”
剛才除了他們之外,還空無一人的墓園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裙的稚齡少女。
她正坐在那被月光籠罩的斷碑上,赤足懸空晃蕩,腳踝上的銀鈴叮當作響,在寂靜的墓園中顯得如此清晰悅耳。
素白裙裾被夜露浸透,卻不見沾染半點泥漿,如雲烏發間,簪著朵將謝未謝的山茶。
她的出現十分突兀,毫無預兆的詭異,出現地點還是在後山的墓園,簡直就是幽靈,哪怕是個普通人,這會兒都該察覺到不對勁,想要轉身逃離——
然而,少女身上偏偏有那種看不出半點陰森鬼氣,正像那流淌的月色般皎潔純淨,讓人下意識心生好感,不知不覺間被吸引。
“你是誰?”
當然,岑冬生還不至於被魅力擾亂心神。驚訝過後,他皺起眉頭,冷聲質問。
“你們不就是來找我的嗎?”
女孩“嗬嗬”笑了起來。
“超工委的領袖安知真,還有她的情人,連特等咒禁師都殺不死的岑冬生。兩位在這人間,可謂是鼎鼎大名。”
她赤著雙足,從石碑上落下,漂浮在空中。
“沒想到會被這等大人物盯上,我呢,才剛剛從一場大夢之中醒來,正在努力學習這個時代的禮儀,若有冒犯,還望多擔待。”
……她竟然一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
更讓岑冬生意想不到的是,他和知真姐本來隻是循著線索前來尋找真相,以備不時之需,從未想過真的會與“惡神”碰上。
沒錯,男人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位白裙少女,就是某位沉睡惡神派遣出來的意識分身。
有關的情報他已經與知真姐分享過,從姐姐的態度來看,顯然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因為對方毫無避諱地說出了“沉睡”、“蘇醒”等關鍵詞。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安知真說。
她雖然早就從重生者那裡了解過惡神的事,但這種信息不可能暴露給對方。
“嗯,用‘東西’這個詞來稱呼高貴之人,還真失禮……”
她抬起手指,點了點下巴,麵露疑惑。
“你們難道不是因為‘魂歸天地之法’才來到這個地方嗎?不想問一些更有價值的問題?比如說,我是如何把東西交給那位風水師的。”
“他已經被自己的徒弟殺死了。”
“我知道。”
白裙少女微笑著回答。
“那位徒弟也死了。”
“我聽說了。”白裙少女歎了口氣,口吻中透著深深的遺憾,“真可惜,他是個才華橫溢,有大毅力和大決心的男子。本已經飛黃騰達,卻還是貪欲作祟,逼迫自己走上絕路。”
沒有隱瞞,沒有猶豫。
這個突然出現的惡神分身,以一種友好的態度,像與朋友聊天般的氛圍,將岑冬生他們想了解的信息,全都一股腦倒了出來:
她就是那個幾十年前將“魂歸天地之法”秘術傳授給屠龍師師父的人,並且,包括這一家子後來的遭遇,以及屠龍師本人的成就,她全都一清二楚。
雖然少女說自己是“剛從睡夢中醒來”,但就她在話語中體現出的信息量,對人間的了解,顯然遠不局限於數十年前以及當下,恐怕是一直在關注著這個世界吧。
能做到這種事的,唯有沉睡的上古神魔。
岑冬生的猜測全都命中了,他隻是沒想到真的會在這個時間點遇上真家夥。
“那法門我已經見識過,我現在對你更感興趣。”
安知真麵露微笑。
“你看起來不是人,但又不像是我遇見的鬼怪……”
“欸?啊,對了,你們還從來沒遇到過我和我的同類,對吧。”
少女拍了拍手。
“過去的名字不值一提,如今叫我‘樓迦’就好。至於身份,嗯……”
她又擺出了那副思考的動作,拿手指點著下巴。
“我呢,其實是是神。”
“是嗎?聽上去很厲害啊。”
“是真的很厲害。可不是那種虛構故事或是宗教裡的神,而是確確實實存在於這顆星球上的超生命體。”
白裙女孩微微頷首,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
“我是從萬年前的遠古時代,一直活到現在的神魔,最初是你們的祖先用‘神’這個字眼來稱呼我的……”
安知真安靜地傾聽著。她的語氣和表情都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沒有覺得對方所言是天方夜譚。
這反應顯然非同尋常,但因為是安知真,所以白裙女孩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她對幾位特等咒禁師,顯然是有過了解的。
麵對萬年閱曆與壽命的惡神,恐怕隻有像姐姐大人這樣在每個時代都稱得上出類拔萃的人類,才能麵不改色,刨根問底,卻又不至於露出破綻。
岑冬生自知水平,於是繃緊了臉,保持沉默。
“你剛剛提到了‘同類’,難道遠古神魔還不止你一個?”
“不錯,而且其中有一位蘇醒在即,還有像我這樣正在努力籌備蘇醒的,就算你實力高強,到時候恐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那我就放心了。”
“欸,放心?”
白裙女孩驚訝地瞪大了眼。
“我剛才說的話當中,有哪裡讓你放心了?我可是在提醒你,人間即將大難臨頭哦?”
“姑且當你說的是真的,事實就是上古神魔都覺得我‘實力高強’,得倚靠數量上的優勢才能穩操勝券,不是嗎?”
安知真從容應答。
“……是啊,實力高強,稱得上棘手,若是生在神魔大戰的年代,你大概能青史留名,被人們當成神話傳說裡的人物,傳頌千年吧。”
這位惡神分身若有所思。
“這個時代的確出乎意料,我原本以為無非是天地秩序倒退到幾千年前,由我們主宰大地的時代。沒想到孱弱的人類之中,卻冒出了能觸碰到頂尖層次的強者,還不止一個兩個……”
“說正事吧。”
這個時候,岑冬生終於開口,他沉聲問道:
“你出現在我們麵前,究竟有何用意?”
“用意……”
樓迦的目光從安知真身上挪開,落到了男人的麵龐上。
她的目光從岑冬生的眼睛滑落到鼻子,再從鼻子滑落到嘴巴,清亮的瞳孔中閃爍著濃烈的興趣。
眼前這位少女樣貌如月色皎潔,但她的神態和動作中卻透著一股疏離感,配合那慵懶的動作,有一種非人的妖豔印象,令人神魂顛倒。
但已經察覺到自己是個花心又好色男人的岑冬生,卻根本不為所動。
一方麵,對他而言,唯有關係上的親密,才會帶來心態上的改變,除非哪天真的親密起來了,否則他還是能控製住自己的欲望的。
而另一方麵——
眼前這位自稱“樓迦”的女性,隻是個用來交流和打聽消息的分身,誰知道她的本體是長啥樣的。
在他的印象中,上古神魔的真身可都是些龐然大物,和人類對異性的審美完全是兩碼事。
“岑冬生,我啊,其實一直對你感到很好奇。”
男人聽到她笑嗬嗬地問道。
“你身上到底有什麼特彆之處,能讓一位……不,說不定是不止一位特等咒禁師,對你青睞有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