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的突然，決定的突然，最後貌似塵埃落定一樣很突然，就像是發生在夢中。
在宋雨棠離開後，岑冬生起初是懷著輕鬆的心情走上歸家路，但越靠近家，他的心開始慢慢往下沉，心口上方懸浮著一塊巨石。
儘管一個人還沒見著，卻還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壓力。
以及，在此之前……
他還有幾分後悔。
“我當時到底在說啥啊，哪有讓這麼回應告白的。”
岑冬生扶著自己的額頭，老臉發燙。
“對女生直白地說‘當我的情人’實在是太怪了，至少應該先說句‘我喜歡你’才對吧……”
雖然本質上都是一樣渣，後者起碼算得上甜言蜜語。要是他真的精通情話，說不定就能讓人心中的委屈和不快一時消解。
他原本以為社交能力這東西隻要夠用就行了，現在看來，自己還差得遠，光是處理好身邊的人際關係就頭昏腦脹了。
幸好雨棠同樣是那種個性奇怪的女生，所以才能痛快接受。
真荒謬。
但咒禁師的世界就是如此荒唐。上輩子的他沒有心思去體驗，又對欺負普通人沒有興趣，對於這一切隻是從旁人那裡有所耳聞，而今生，有的東西其實從一開始就變得不一樣了……
……
安知真和伊清顏此時都在家中。
岑冬生踩下刹車，停靠在門前。
他沒有立刻推開門下去，雙手放在方向盤上，陷入沉思。
因為馬上就要見兩位正主，男人難免感到心虛。
雖然在宋雨棠麵前誇下海口，說由他來負起責任……
但是，究竟該從哪一步開始呢？
清顏妹妹那邊，岑冬生已經完全不敢想了，所以還是得先從敢想的人開始——
“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認為你有著吸引稀世人才的魅力，所以，隻要你看上的對象有那份價值，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鬼市之行中，姐姐大人曾找他私會過。這是她當時說過的話，他記得非常清楚。
一字一句，甚至那時房間內昏暗的燈光，女人麵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可能是因為當時的他很驚訝，心中又有蠢蠢欲動的緣故吧——
這句話，是否可以理解為她會允許自己去找彆的女人呢……？
這個念頭，他當時就產生過。
隻是那時候是一閃而逝，到了宋雨棠向自己告白的時候，他才開始真正考慮。
沒辦法，男人的腦子就是這樣。說來說去，隻有這一句話狠狠地記住了。
岑冬生捫心自問，麵臨宋雨棠的告白他能如此快地做出決定，其實就有這句話的因素，否則總得再猶豫幾日。
沒有獲得昆吾劍的宋雨棠還不好說，現在的她，想必不論安知真的條件如何苛刻，都能達到標準了。
不過，這話直接說出來，就像是在推諉責任，就算姐姐大人脾氣再好都會生氣吧。
而且，就算她真的是這個意思，前段時間才剛提起，後腳就直迫不及待地照做，實在是太渣了點，又顯得自己完全沒有控製欲望的能力。
“……”
岑冬生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兩下，心思微沉。
該動身了。
雖然他還沒想到該如何開口，這事兒實在太尷尬了。但……
大男人敢作敢當，總不能一直窩在車上，連家都不敢回。
他將門推開，準備下車。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岑冬生猶豫片刻後，默默又坐了回去。
……
沒打開手機，他就已經猜到對方是誰了。
“岑老師。”
薑雲湄幽幽的聲音在電波對麵響起。
“嗯，是我。”
岑冬生故作平靜。
“我當然知道是你，是我打過來的！”
對方被氣樂了，聲音下意識地高昂起來。不過很快，女孩的情緒就轉入低沉和幽怨。
“岑老師啊岑老師，你可真不地道。”
“哪裡？”
“雨棠和你告白的事情，還有你們倆已經在一起的事，我剛剛都已經聽說了。”
“我今天才下的決心，可沒法提前告訴你。”岑冬生反問道，“不過，我看你好像不怎麼驚訝？”
“因為我早就知道學妹她喜歡你。她先和我提起了這件事，猶豫了快一個月，這才與你告白的。”
“原來你一直瞞著我。”
“這種話怎麼能說的出口。”
對方輕輕歎了口氣。
“本來呢，感情問題我是不該插手的。就算是朋友，也最好隻是默默旁觀。但問題是，我們不單單是朋友，還是隊友……”
“放心，我們這支隊伍的關係會越來越融洽的。”
“是啊，你們倆是其樂融融了。”
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
“——那我呢？”
岑冬生失笑，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你的話，隻要和以前一樣就可以了吧。”
“這怎麼能一樣？被你們情侶倆夾在中間，我不就成電燈泡了？”
之後又是本人的一連串抱怨，諸如“辦公室戀愛的壞處”等等。
岑冬生覺得薑學姐這碎碎叨叨的反應似曾相識，前段時間在鬼市的時候，她就是這副表現。
那時候宋雨棠的情緒狀況明顯很不對勁，除去實力問題外，她徒弟自己的感情產生改變，應該就是在同一時期，而雲湄估計那時候就知道了……怪不得她一直覺得有壓力呢。
無論如何，薑學姐這一打岔，他的心情倒是輕快了不少。
“學姐，我們過兩天見麵吧。”
他說。
“哈？你什麼意思？不行！我，我還沒做好準備……我和她可不一樣！”
她的音量一下子變高了。
“？”
岑冬生疑惑。
“和你見麵，要做什麼準備？”
對麵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訥訥道：
“抱歉，我……我剛才理解錯了。你想見就見吧，直接來我家來找我就好。”
打完這通電話，岑冬生將車停好，推開家門。
清顏妹妹和往常一樣呆在自己的臥室裡，這讓他稍微鬆了口氣。
至於知真姐，她不是在書房處理工作，就是在沙發上看書……他一邊想著，一邊換上拖鞋，卻驚訝地發現，知真姐正在忙碌著收拾行李。
“要去外麵工作？不對……”
岑冬生心想。
以姐姐大人的性格，什麼時候願意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瑣事之上？
她是超工委的領袖，出行無慮，有的是人願意替她考慮；要是有不便向外透露的需求，也一般由某位私人秘書負責。
所以——
岑冬生注視著她正在收拾衣服和書本，往行李袋中塞的情景，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雖然這一幕看起來倒是挺溫馨的，但是很反常。
女人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她知道是誰，卻沒有回頭。
“冬生，你來了。”
男人慢慢走到她身後，看著那漆黑如夜的柔順長發，和婀娜的背影，如果是平常時候，他就該張開雙臂抱上去了，但此時此刻，岑冬生猶豫了一下，沒有動作。
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了氣氛中的微妙不同。
“怎麼了？”
“你可真好意思問我。”
安知真終於轉過頭來，她麵上還是微笑，瞳孔中卻殊無笑意。
“你不是才和小情人私定終身嗎？”
岑冬生驚到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他都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彆人假裝的了，沒想到姐姐大人哪一天會說出這種話——
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認錯人，若是連床榻上的人都能搞錯，還是彆當咒禁師了。
以及，安知真的個性雖然捉摸不透，但她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一起相處了一年時光、再加上如今有了最親密的關係，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我打算離開這個地方。”
接下來，姐姐大人的話更是讓他大吃一驚。
至於安知真是如何發現他和宋雨棠的事的，反而是一係列驚訝和困惑中最不值得在意的那一個：她要是真心想探詢真相，沒人能瞞得了。
“什、什麼？”
安知真沒有再回答，她合上行李箱，抓著拉杆，毫不猶豫地朝著門口走去吧。
岑冬生的思維還停留在很混亂的階段，但他下意識地選擇緊緊跟上去，一直到門口，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安知真抓住了門把手，而岑冬生的手掌覆蓋在她柔軟的手上，不讓她扭動。
男人和女人的目光，在近距離交會。
那雙幽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感，幾乎要讓他心臟停止：
某個瞬間，岑冬生真的以為事態已經變得不可挽回。
“現在知道擔心了？”
她將手放下，忽然笑了起來。
“要是你現在抱著我的大腿，哭著喊著不讓我走，我或許會考慮一下哦？”
“……我倒是不介意這樣做。”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抽搐。
“但肯定有人會在意。”
偶爾對姐姐大人撒嬌倒是沒問題，但如果這時候還有妹妹在一旁虎視眈眈，那就很有問題。
“所以呢，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我們倆可不是言情劇裡的主人公，時間有限，機會難得，你要想好才回答。”
岑冬生想了想，給出了自己的回應：
“你要去哪裡？我跟你一起。”
……
男人整理行李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鐘的功夫，他就已經把衣服和生活用品全都塞到行李箱中，準備出發。
兩個行李箱並排放在門前，忙碌的男人與女人，看起來就像一對準備出遠門旅行的夫妻，充滿生活感。
岑冬生一直到現在，心臟還是在怦怦直跳。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姐姐大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意識到自己恐怕一輩子都無法逃離。
當然在離開之前，他沒忘記走到二樓，敲開妹妹臥室的門。
“哥哥？原來你回來了……”
她從房間裡探出頭來。
“這麼晚了，有事嗎？”
小姑娘眨了眨眼，在看到男人的麵龐後，她似乎誤會了什麼，俏麗的臉蛋微微泛紅，抬起濕潤的雙眸看著他。
“今天……哥哥要和我過夜嗎？”
清純中透著色氣的美少女，讓岑冬生心中一動。
但他很快就平複心情。要是換成平時倒也罷了，今天的他隻能選擇先安撫好姐姐大人那一邊。
“不，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哦……要去哪裡？”
“這個嘛……”
其實他還不知道。
“也就是說，又要和那個女人一起出去是吧。”
伊清顏撇了撇嘴。
她有意見，但意外的不算太生氣。
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可能是鬼市之行帶來的靈感——
她已經不會再為分隔而寂寞了，畢竟就算相隔千裡，隻要一個念頭，就能相見。
甚至……
伊清顏悄悄地想道。
雖然之前的約定，是要在哥哥找她的時候，她才能過來；但……偶爾違反一下約定，哥哥想必不會介意吧？
最好是哪天趁著他們“做壞事”的時候——
因為年齡問題而遲遲無法走到終點，讓女高中生心中積壓著不滿，她打算好好發泄一下。
要是哥哥真的生氣了，就乾脆讓他好好懲罰我吧。
……
岑冬生自然不知道妹妹腦海裡轉悠著的這些主意，眼見清顏妹妹越來越乖巧了，心下鬆了口氣。
男人感到欣慰。他和妹妹的約定，雖然因為兩人感情性質的改變而朝著方向發展，但終究還是做到了“大部分”。
不過，一旦坦白他要找宋雨棠當情人的事情，她是不是還能表現得那麼乖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站在門旁的安知真，安靜等待。她的態度看起來很悠閒。
直到兩人一起拉著行李出門，岑冬生將門上鎖的時候，他才開口問道：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忘記了嗎？我們之前談過有關於……‘魂歸天地之法’的事情。”
“啊……”
岑冬生恍然。
屠龍師和瘸老七曾經所在的小門派，其掌門人不知從何處得到了一份神秘秘術，頗有來頭。
“既然可能與惡神有關，那暫時還是彆彆人知道比較好。”
“那姐姐剛才……”
岑冬生歎了口氣。
“隻是單純為了嚇唬人嗎。”
“誰知道呢。也許是真的很不滿，對你的花心容忍到了極限……”
安知真微微一笑。
“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表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