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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城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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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清、固安、漷英相繼失守,敵軍萬餘騎兵已過桑乾河,切斷了析津四麵,懷柔、潞縣接連爆發漢人叛亂,響應魏軍攻勢,南京道處處戰火,若是再拖幾天,等到魏軍步卒兵臨城下,怕是就要...圍城了。”

析津城的城牆上,司徒鄢聽著官吏顫抖著的彙報,看著眼前那幅遼國南京道地圖,在上麵又插上幾枚代表失陷的黑色旗幟,然後退後幾步,沉默不語。

這麼一看,隻是短短半個月,整個遼國南京道居然就已經失陷了近一半,而剩下的一半還處處爆發叛亂,實在是讓人懷疑,是不是過去的幾十年裡,遼國從來沒有對此地形成任何像樣的統治。

他嘶啞著嗓子問:“能用的兵力還有多少?”

“城內一萬七千守軍,順州還有萬餘兵力,其他地方雖然也在抽調,但不一定能及時趕到析津,”有人說,“而更後方的兵力,就不用想了,十七萬大軍南征已經將整個南京道、西京道抽調一空,如果不出意外,這裡的仗打完了,他們都還沒到。”

站在城牆上方的所有人都感覺一陣眩暈。

整個遼國南京道,麵對魏人的攻城掠地,四麵出擊,居然連反擊或者抵抗的兵力都沒有?而更可怕的是,隻能湊出來三萬不到的兵力守衛析津城?

許多人看著城外已經紮下的魏軍騎兵大營,看著那時而出現在城外官道時而消失的魏軍斥候,想象著再過些日子就會出現在城下的無數步卒,還有那很有可能發生的攻城場麵,恍惚間想起了不就之前,那十七萬大軍誓師時的景象。

這麼一對比,還真是能讓人眼前一黑。

“我還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輸的,”有人苦笑道,“就算是輸,也不應該輸這麼慘才對。”

“輸就是輸,再去追究已經沒了意義,”司徒鄢說,“眼下更重要的還是怎麼保下析津城,把魏人趕回去已經不可能做到了,但守住析津撐到後方支援兵力,還是有可能的。”

“那得守多久?”

有人心算了算,絕望地道:“接近兩個月。”

在剛剛打敗了十七萬大軍,士氣正盛兵鋒正銳的魏軍正麵強攻下,靠三萬不到的兵力守住三個月?

做夢也得有個限度。

“其實最要命的還是析津城後方的叛亂,順州懷柔一亂,就連撤都沒法撤,起碼要撤到長城以外才能安全,但半路就得被攔下來。”

司徒鄢微微搖頭:“這樣也好。”

畢竟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

該怎麼離開呢?陛下曾是那麼信任他,讓他年紀輕輕就出任了遼國南京道的節度使,他曾經那麼自信地想要與顧懷對壘於邊境,想看看是自己把顧懷攔在南邊,還是顧懷踏著自己的屍體揮師北上,十七萬大軍誓師時他那麼意氣風發,以為顧懷那個傳奇的故事就要在此終結,可那時候的他哪裡知道,僅僅隻過去這麼一點時間,現實就狠狠給了他幾耳光。

真是可笑啊就算嚴格意義上統兵的並不是他,掌管後勤政務的他更像是被連累的人,但還是那麼可笑。

那就死在這裡好了,死在這個燭光已經黯淡下去的舞台上,為自己的故事劃上一個句點。

起碼這樣還能見他一麵。

司徒鄢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還不是一個酷吏,不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的時候,他帶著遼人的使團,走過大好的河山,去到很遠很遠的魏國京城,手裡拿著那本《明月集》,聽著關於那個人的消息。

他很想見到那個人,告訴那個人自己把上麵的詩詞拜讀了很多遍,說字裡行間的風骨,說各為其主的遺憾,在月色下喝一杯酒,然後禮貌地告彆,從此每到月圓便能感歎,如果能成為至交好友就好了。

隻可惜那個人沒有出現在他麵前,一次也沒有。

然而這次,他總不會再避開自己了。

眉眼依舊年輕,但心頭已現死誌的司徒鄢看著蔚藍的天空,這樣想道。

......

五月下旬的時候,幽燕之地的天氣已經逐漸炎熱起來,局勢亂還是有些亂,但起碼已經能讓人逐漸看清,那些即將發生的事情了。

魏軍在消化完白溝河一戰的戰果後,幾乎收複了所有析津以南的城池,而側翼的兵力也已經推到了居庸關,將懷來、縉山一線的長城納入掌控,遙遙威脅遼國的西京(今大同)。

但從後麵兵力的動向來看,魏軍的主帥以及將領們應該還是很冷靜的,畢竟連南京道都還沒完全打下來,在占領地域還不安穩的情況下攻打西京,無疑是給大好收官之勢橫生波瀾,所以除了讓陳平領步卒向東收複薊州(今天津薊州區),楊盛領西涼鐵騎直抵平州(今唐山)外,其餘的兵力幾乎都集中到了析津城下,連析津北方那些正在發生漢人叛亂的城池都沒有去管,儼然是抱著不攻下析津不繼續北上的打算。

這兩個地方,平州地處華北與東北的咽喉要道,地理位置險要,素有“灤控韁索,翼蔽畿甸”之稱,是魏軍北伐必須要拿下的重點地域;而兵發薊州,則是要徹底切斷析津與遼國國境的聯係,讓析津成為孤城,這樣就算攻城不力,短時間內也不會出現什麼波瀾。

隻能說這樣的做法比較穩妥,甚至有些太過穩妥,但凡魏軍的胃口再大一點,將析津圍而不攻,四麵出擊,整個遼國的南京道,怕是就要全部劃入魏境了這樣說好像也不對,畢竟這地方自古以來都是中原民族的土地,連長城都是漢人修的。

但國戰裡畢竟不能犯任何錯,打下析津後慢慢把邊境線推到長城以外也就是個時間問題,如果真讓析津守了下來,南京道就一直不能安穩,所以權衡利弊,總還是穩紮穩打一步一步來好一些。

而遼人這些日子以來的動作就要簡單得多了,那些被魏人收複的城池裡,往日被壓迫的漢人一下子翻身做了主人,當看到那些撕下服從麵具、拿起武器鎮壓遼人的漢人時,恐怕任何人都會感歎一句還真是風流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些被遷徙至此或是在此出生的遼人被集中安置、看管,惶惶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何,唯一能讓他們有些許安心的,大概便是魏軍沒有掀起什麼血腥的屠殺。

其實還是有的,比如武清城在被收複後就爆發了漢人的血腥複仇,當時負責鎮守該地的魏軍將領看見這一幕並沒有管,也下令讓士卒不加以乾涉,於是第二天,整座城的遼人都被屠殺一空,駭得周圍幾個縣鎮的遼人紛紛反抗,得知消息的顧懷立刻讓那將領領了五十鞭子的軍法,然後將其一擼到底,又增派了兵力,總算是沒讓這場風波席卷整個幽燕之地。

所以大部分情況下,被占領區域的遼人還是老老實實接受了安置和看管或者說也沒有其他路可走,而析津附近的兵力也被收入了城內,數量比一開始估計的要樂觀一些,好歹達到了三萬,析津以北的城池中遼人紛紛出逃,隻是在各地漢人暴動的情況下,也不知道能活著到達長城以外的能有多少。

總而言之,白溝河一戰的戰後影響,讓遼國的南京道終於有了回到漢人懷抱的跡象,或許從今以後應該將這裡稱為幽燕之地,畢竟這才是這塊土地該有的稱呼。

隻剩最後一戰了。

已經帶領騎兵趕到析津城下快十天的李易快步走入步卒們正在搭建的大營,在一處山坡上取下佩劍交給守護在一旁外的親衛,又與王五魏老三彼此點頭示意,這才站到了那道靜靜看著遠處析津城牆的身影背後,行了個軍禮。

“雖然是第一次看到這座城如今的樣子,但還是不得不感歎一句,不愧是一城鎮幽燕,如果這城裡有五萬士氣正盛不缺補給的遼人精兵,恐怕還真得花幾個月圍城才能把它打下來。”

顧懷回頭看著站得筆直的李易一眼,笑道:“都說了,彆在我麵前裝模作樣,這麼拘謹乾什麼?”

李易也笑了起來:“王爺,眼下畢竟是戰時,這裡又是前線,末將不知不覺就惶恐起來了。”

顧懷搖了搖頭,李易跟著他從南征戰到北,堪稱他第一號愛將,他從來沒在意過上下尊卑之分,李易哪裡需要惶恐...隻是他也明白,隨著他的身份地位越來越高,權柄越來越大,甚至於可以一言決定旁人的生死所以包括李易陳平在內,平時隨意些還可以,但凡有軍務或者正事,那真是連站姿都不敢歪半分。

這大概便是他們的為官為將之道了,伴君如伴虎,真還敢像之前那樣既是上下又是朋友地相處,萬一鬨了矛盾,可沒有半點冷靜下來重歸於好的時間,被拖出去砍了怎麼辦?事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顧懷不喜歡這種事情,但也知道再也回不去從前了,這還隻是北境之主,如果以後更進一步...是不是都沒人敢在他麵前說真話?

見他一直沉默,李易主動開口道:“王爺可是在思慮攻城一事?”

“嗯,”顧懷看向他,“依你看,這仗該怎麼打?”

李易沉吟片刻,斬釘截鐵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詳細說說。”

“析津城高牆厚,兼有子城、內外城與兩條護城河,易守難攻,城內水源、糧草充足,青壯百姓俱可協助守城,雖然城內守軍堪堪三萬,但我軍也不過才五萬而已,若是直接攻城,必定傷亡慘重、久久不能建功,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強攻!

而遼人十餘萬大軍戰敗,幽燕之地四處戰火,城內必然也人心惶惶,不如聚起潰兵百姓衝擊城門,擾其心誌;再借投降將領的名義飛書入城,加以離間;最後動用火炮轟擊、熱氣球拋灑天雷之類的手段,疲其士氣,圍三缺一之下,假以時日再夜襲攻城,則城必破!”

顧懷仔細地聽著,不時點一點頭,等到李易說完,他才負手歎息一聲。

“可是末將的想法有什麼疏漏?”李易有些忐忑。

“我隻是在想,如果你不是主帥,誰還能是主帥呢?”顧懷笑道,“能忍住不強攻,能用各種手段消磨城內守軍的士氣心誌,能不追求軍功而隻圍不攻,但求畢其功於一役,用各種手段累積勝算,事實證明,你已經是合格且優秀的統帥了。”

他拍了拍李易的肩膀:“我可以放心把戰事交給你了。”

“王爺您不親自指揮?”

“總不能什麼事都指望我來,以後的北伐,就得四麵出擊了,軍中沒有能挑起大梁的主帥怎麼行,到時候我便隻在後方等著看戰報就行。”

顧懷笑道:“我等著你破城而入的好消息,不過到那個時候,我要給這座城池改個名字,析津不好聽。”

“請王爺賜名。”

“仔細想想,這裡應該是魏遼國戰徹底轉折開始的地方,”顧懷說,“既然想要北伐平遼,那麼以後就叫它。”

“北平吧。”

李易沉默片刻,感受著拂過臉側的幽燕之風,看著眼前一襲道服靜靜看著城池的身影,歎息一聲:

“這真是個...極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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