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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降穀先生!”聽見身邊的動靜,風見裕也緊張地扭過頭,“這個風戶京介應該確實是慣犯,但是,唐澤他應該隻是在配合對方的理解演繹……”
倒也不用這麼生氣吧?
風見裕也瞄了瞄降穀零黑沉沉的臉色,咳嗽了兩聲,心中暗暗奇怪。
唐澤這個小子演技出眾,降穀先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嗎?他昨天還叫這家夥來零組客串輔導顧問呢。這一出唱給彆人聽的戲,怎麼還給他聽上火了?
“我當然知道。”降穀零沒好氣地擺了擺手,瞪視著麵前傳出著對話聲的揚聲器,似乎想通過電波將情緒傳到那頭去,“就是太知道了!”
如果說開頭,他還沒有唐澤那麼直接的感受的話,當他聽見風戶京介先指責了迫害唐澤的人,然後又用極誠懇的口氣表達“我想幫你”的時候,一種強烈的既視感就來了。
這不基本就是唐澤在沒有與他說開之前,他們兩個對話模式的映射嗎?雖然他沒有風戶京介那麼誇張就是了。
一想到這一層,降穀零就是一陣磨牙。
“這是唐澤本來準備拿來對付我的東西。”在下屬們疑問的眼神中,降穀零不太痛快地解釋道。
當初,當他誤判組織中存在一個向唐澤傳遞消息的中間人的時候,也被唐澤同樣用自己父母死亡的消息反過來試探過。
他本應采取的,就是與現在的風戶京介相仿的手段。
進一步打壓逼迫唐澤的情緒,以便最高效率地獲取信息,順便還能控製住唐澤這個不確定因素……
隻是,顧慮到唐澤在整場陰謀中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顧慮到這個孩子的性格——起碼是他當時理解的性格,顧慮到此等手段會造成的傷害,權衡之下,降穀零沒有做出違背他觀念的選擇,放棄了更進一步的精神壓迫,克製地選擇了柔和的手法。
身為臥底,他知道他不是什麼道德楷模。但就算是臥底,如果仗著身份與立場的便利,仗著立場的天然正義性,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功利性地利用無辜之人,這種行事風格到底可不可取,在降穀零這裡一直是一個有待商榷的問題。
他和某個根本不顧慮後果的fbi可不一樣。
“我還真是做了個正確的選擇。”聽見唐澤發出的仿佛撕裂了聲帶一般的破音悲鳴,降穀零牙酸地吸了一口氣,“當時的他,絕對是在那等著我呢。”
唐澤發出的怒吼與壓抑而顫抖的呼吸聲,清晰地傳入幾位監聽者耳中,如果事先不知道他在演戲,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風見裕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讚同了他的看法。
唐澤的演技是真的厲害,以有心算無心的前提下,他們如果選擇了這種手段,恐怕得到的也隻會是虛假的情報,還會被蒙在鼓裡很長一段時間。
降穀零聆聽著竊聽器傳回的靜默的訊號,心情複雜。
現在回過頭考慮……當時的自己,真的做出了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那個選擇。
對他人的真實意圖敏銳到可怕的唐澤,想必一定可以看穿什麼是虛情假意,哪裡又包藏禍心的。
如果按照一開始的方案,自以為看透了他,並試圖在精神層麵傷害他的話,在唐澤完成了自己計劃,成功假死脫身的那一天,他還會放下戒備,一個人坐在咖啡館閣樓,安靜地等待自己的到來,然後進行那次開誠布公的談話嗎?
“接著記錄吧。”搖了搖頭,不去做這種設想,降穀零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手頭的工作上,等待那頭傳來新的信號。
————
電波的那頭,正演到關鍵戲份的唐澤,還在暗暗心情舒暢。
降穀零的猜測非常精準,這套情緒完整,很富層次的表演,就是之前唐澤準備拿來應對他的。
唐澤自己在做臥底時,就是什麼手段都不忌諱的類型,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為了完善的偽裝,他入戲到接近忘卻掉真實的身份,徹底代入設計好的人生軌跡裡,變成了陰險狡詐,十惡不赦的罪犯——不談中間經曆過的種種自我撕扯,跨越了多少心理上的障礙,從效果來看,他就是成功臥底了六年,一直到被救出去都沒有暴露身份。
推己及人,唐澤覺得安室透作為同樣成功的臥底,也差不多得是這麼一種思路。
不考慮組織的立場,就算是作為日本公安,也不可能放這麼大一個目標在麵前,什麼都不做吧?
所以他提前做劇本設計上的準備,可以算是一種正當防衛。
當然了,唐澤他最終敗給了紅方活蹦亂跳的良心,演技才發揮了幾成,便失去了表演舞台,細細想來,不免會有複習都做完了考試取消了的遺憾感。
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你看,舞台這不就來了嗎?
順便一提,他下次去零組有新課題了。
貼在茶幾底下的竊聽器,是前一個零組成員留下來的吧?他一進來就發現了。
處理粗糙了點,對付普通犯人大概不會有問題,可風戶京介是個反社會人格的高智商罪犯,這類人不少都伴隨潔癖強迫症一類的症狀,貼在如此明顯的位置,容易被他發現。
借著調節呼吸的動作,唐澤裝作抓住桌沿找回力氣,偷摸用指尖把貼在那的傳感器扯了下來。
愛聽就聽唄,多幾個觀眾他也不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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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給他們挪到一個更合適的地方去吧。
鬆開桌沿,唐澤自然地挪開視線,假裝之前對竊聽器的注目隻是因為不安而在眼神亂飛,抬手握住了桌上的咖啡杯。
“所以,風戶醫生你是我父親的學生。”唐澤依舊保持著適當的拘謹,同時調節了一下語氣詞和稱謂,把冗長的敬語縮短,令自己的表達沒那麼疏遠的樣子,“可是您的年齡,和我的父親相差並不算太大……抱歉,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根據我的記憶,我的父親,應該得不到什麼人支持的才對……”
“我說了,不用緊張,你會有此一問是正常的。”風戶京介對唐澤的疑問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說,“你的父親是個很偉大的學者,雖然主流的心理學界普遍不認可他的想法,但還請相信我,一些目光短淺之輩的愚見,是不會影響他的成就的。”
先誇讚了唐澤一川一通,風戶京介上下打量著唐澤,評估起他退出這個問題的原因。
唐澤昭,應當不具備多強的洞察力,卻在很短的時間裡,抓住了自己敘述中的漏洞之處……這隻有可能是因為他過度的戒備心。
這應該是一個,已經遭受了很多次欺騙,以至於不敢輕易交托信任的孩子,受傷多了,自然而然就會怕痛。
看樣子來到東京之後,他的日子確實非常不好過……那就太好了。
可以繼續加壓。屢受打擊,情緒又得不到紓解,這個年齡段的青少年意誌力比看起來薄弱,質疑和攻擊可以簡單瓦解他們的防禦。
那就這樣說……
“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看向唐澤的雙眼,風戶京介直言道,“我跟隨老師學習的時候,他已經攻克了自己在臨床領域最大的難題……那就是你,唐澤昭。”
唐澤昭的自閉症,是唐澤一川投身於這個領域的開端,這是他們整個學派都很清楚的事實。
但考慮到唐澤學派並不是公開的組織,這條信息,很容易就可以包裝成自己是唐澤一川信任之人,這是對方透露給他的隱私。
唐澤倏地抬起頭,繃直了脊背,做足了震驚又畏縮,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的反應。
嗨呀,來了,意圖真明顯,不就是想將話題帶到唐澤真實病史上嗎?
確實是個人渣啊,風戶,真是不讓人失望。
“抱歉,我沒有侵犯你醫療隱私的意思。但是我想,現在的你一定明白,老師為你進行的治療是多麼艱難又偉大。這是一種開創性的方法,也是後來老師很多研究的起點,在不友好的輿論環境下完成了這個課題,他為此付出的心力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唐澤君,不管彆人如何質疑你的父親,你都要堅信這一點。他比誰都愛你。”
風戶京介的這段話,同樣是隱含了一些惡意的。
他說得很懇切,很真情實感,像是位諄諄教誨的師長,在教育年輕的孩子,告訴他,你父親有多麼值得尊敬。
但是這段話隱含的意思就是,我比你更理解你父親的事業與苦衷,你的質疑不是在質疑我的身份,而是在質疑你父親的成就,我和你父親是一邊的,你是不懂事的孩子。
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屬於長輩的優越感。
唐澤握在杯子上的手一下收緊了。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吸了一口氣,唐澤躲避開了風戶京介的雙眼,慌亂地解釋說,“隻是,以您的年齡來考慮,您成為醫生的時候,我父親應該還沒有涉足心理學的領域……”
“一切都是命運惡劣的玩笑,唐澤君。”臉上的笑容帶上了感傷和神往,風戶京介流露出沉浸在往事中的表情,用娓娓道來的口吻開始說起自己的事,“和老師一樣,其實七年前的我,是一名神經外科醫生。七年前,因為一次意外,我永遠失去了繼續做外科醫生的機會……”
擺明了立場和態度,接下來就到了放低身份,拉近距離的步驟。
有什麼比他被毀滅掉職業生涯,被迫在陌生的領域重新開始,更容易令同樣遭遇了重大挫折的年輕人共情的呢?
隻要唐澤表現出了被震撼、被觸動的神色,下一步就可以動用“我經曆了這些依然走到了今天這步,你才哪到哪,輕言放棄還太早了”之類的大招了。
這也是殺人誅心的一句話,表達再溫和,內核也是與批評自殺者太幼稚經曆太少,因為一點事就要死要活是類似的。
否認對方的磨難,用痛苦去比較痛苦,給痛苦分出三六九等,對身處校園還沒有那麼多閱曆的孩子來說,是尤其容易令其丟盔棄甲的精神壓力。
自我感覺良好,認為節奏儘在掌握之中的風戶京介適當地綻放出釋然的笑容。
偏偏導師夫婦留下的遺孤,是個年齡尚小的學生,這真是太好了。
這是他最擅長的領域,是他經過試驗和實踐,早已熟練的手法……所以說了,命運真是眷顧他。
小幅度地活動著眼球,讓自己看起來眸光閃動,一副沉浸於對方的講述中,感同身受的樣子,唐澤的指頭彎曲了下。
一直被他捏在手心當中的傳感器,就這樣輕巧地黏貼住紙張,轉移進風戶京介塞過來的文獻當中。
這是唐澤一川比較早期的作品,現在的風戶京介很大概率不會再翻動,但這種意義非凡的東西,他肯定不會丟棄……塞在這裡安全一點。
替友軍消除掉最後一點暴露風險,唐澤才一邊聽著他的話,一邊將手中的咖啡端高,喝了兩口。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了解到發生在導師身上的變故,我簡直看見了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講完了自己被同僚誤傷,再也無法拿起手術刀,心態出現重大問題於是去心療科就醫,就此發現了心理學的魅力這一段,風戶京介看見唐澤毫無防備地咽下了溫熱的咖啡,不由深感滿意。
這樣就對了。
和倉橋那種手段拙劣的蠢貨不同,他向來不喜歡使用藥物直接輔助精神控製或者催眠。
這多少有作弊的嫌疑,搞得好像他們是一群離開了安眠藥就一事無成的廢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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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來說,他的受害者們能自然而然地接受他遞過去的入口的東西,這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暗喻和象征,是可以拿來用於施加暗示的溝通的一部分……
“是這樣啊。那,您是在這個時候認識我父親的嗎?”在風戶京介看不見的維度中,使魔的身影輕巧地展開了,一絲微弱的金色光芒摻雜進了唐澤蔚藍的雙眼當中,異常無效p全開,還沒忘記開一下不屈的唐澤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點頭,一副自己在認真聆聽的樣子,“這真是,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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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是胡扯。”竊聽中的降穀零不認同地搖著頭,“七年前的唐澤一川已經被組織嚴密監控,停留在日本本土的時間裡身邊裡三層外三層的監視者,連我們都查不出太多他曾經的行蹤信息,怎麼可能有普通醫生接觸得到他。”
風見裕也接過旁邊的成員遞過來的資料,遞向降穀零,嘴裡描述道:“風戶京介確實不可能認識唐澤一川。不過他七年前因為手部創傷被迫離開東都大學附屬醫院,倒是確有其事。”
“然後呢?”知道風見無緣無故不會提到這件事,降穀零接過這份文件夾翻開,追問他重點,“這期間產生了什麼問題?”
“很重要的問題,那個造成他手部受創的同事,在一年前去世了。”風見裕也點點頭。
“去世了……怎麼死的。”想起唐澤的判斷,降穀零從文件夾的上緣看了風見裕也一眼,“該不會是自殺吧?”
“當時調查此案的警察是這樣判斷的。死者仁野保在死前正麵臨嚴重的醫療事故起訴,處在失業的邊緣,自殺的理由很充分。”在這兩天中把風戶京介的資料查了個底掉的風見裕也回答得飛快。
“隻是有這麼一個死者,你不至於專門提起這個話頭。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涉案的死傷者?”
“有……”風見裕也深深吸了一口氣,“還記得之前我們聊到的,搜查一課接連犧牲了兩位警員,被懷疑可能是警界內部或者與警察有高度聯係的相關人員犯案的謀殺案嗎?他們正在重啟關於仁野保死亡情況的調查。”
埋首於資料中的降穀零刷地抬起了頭。
“其他負責辦案的警察呢?”
“一共四名刑警參與,兩人在近日死於槍擊,一人在調查重啟後不久就因心臟病猝死了。”
“也就是說,負責辦案的四個警察,現在死的隻剩下一個了……”降穀零眼神銳利,淩厲的眸光從他眯起的眼瞼中透了出來。
會有這樣離譜的巧合嗎?
而且,說到心臟病發導致的猝死……
“前兩天,心之怪盜團在月影島的大範圍活動,你們應該已經調查清楚了。”推開身後的辦公椅,降穀零站起了身,“先後四個死者,都被判定為‘心臟病發導致的臟器衰竭’,是這樣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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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道零組在磨刀霍霍地揭他老底,老神在在聽了十幾分鐘真情自白小作文的唐澤,放下了手裡喝掉了一半的咖啡。
呸,一點糖都沒放,真苦。
還不如倉橋信彥呢,他起碼還知道問一句要不要加糖。
在心裡狠狠批判著風戶京介的客戶服務問題,唐澤等到他說完,做出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隨口追問道:“您之前,為我祈禱,還畫了十字……你是基督教徒來著嗎?我父親關於集體潛意識的理論,是有些推翻很多神學概念的意思的。沒想到,您會這麼認可他的研究,認可到毫不猶豫轉頭心療科的程度。”
“我不信教,唐澤君。”說完了自己故事的風戶京介正是表情最為柔和儒雅的狀態,對唐澤的這個問題,他回以了燦爛的笑容,“不過老師認為,神學、玄學乃至於一些超自然的理論,比如心靈感應和認知控製,可以通過集體潛意識得到解答……我信仰的,是這種學說本身,就像老師理解的那樣,我相信無意識的‘集體潛意識’,是可以治療一切心靈的良方。”
用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凝視著唐澤,他用玩笑一般的口吻,說出了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你知道嗎,唐澤君,你是接受這種理論治療的第一個患者,是奇跡的開端。如果真的從宗教學的角度考慮……”
伸出手,似乎是想觸碰一下唐澤的臉,不想引發他警覺的風戶京介猶豫片刻,手最終沒有挨上去,而是隔空畫了一下唐澤臉部輪廓。
“你就是展現神跡的聖子,唐澤君。”
而聖子,本就是應該為了神跡的顯現,欣喜地接受獻祭的。
所以他就說了……一切都是命運的眷顧。
麵露震驚之色的唐澤愣愣地看著他,並在心中毫不留情地銳評著。
風戶京介這個吊人,病得不輕啊。
不過這就對了,病輕了那還不好治他了,畢竟單純的反社會人格是很純粹的瘋子,精神狀態相當穩定,心之怪盜拿他們沒什麼辦法。
至於他會和安室透提議,親自跑來試探風戶京介的原因嗎……
“他的殿堂,就在米花藥師野醫院,這是可以確定的,現在就差殿堂究竟被視作什麼場所的問題了。你那邊如何?”在白板上寫下來“風戶京介”、“米花藥師野醫院”兩行字,唐澤看向了淺井成實的方向,“你是最了解醫院的生態的,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