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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候診室的走廊裡,一個麵色嚴肅的男人目不斜視地前行,與唐澤擦身而過,走向出口的方向。
目送著他結實高大的背影,麵無表情的唐澤在心裡感歎了一句。
零組的人已經行動起來了啊,這一個二個的,挺迅速的嗎,不知道他們做出的行動計劃執行得如何。
不過,雖說他隻來得及搞了一節速成課,學的速度還挺快的嘛,表情控製得挺到位,以唐澤苛刻的眼力,也沒從他臉上見到認出自己的微表情。
合格了,這個家夥叫什麼來著,內野?回去可以提一提,可以勝任一些需要演技的任務了。
看見唐澤一直盯著離開的患者看,旁邊的護士衝著他笑了笑:“雖然那位先生長得有點凶,不過他是個警察哦,彆太擔心。”
“風戶醫生這裡,經常有很多警察會來嗎?”看著給自己端來了水的護士,唐澤道了聲謝,詢問道。
“是的,風戶醫生這裡一直是這樣的。警察這種工作壓力很大,又很難有空閒時間自己調節,很容易產生許多情緒問題。風戶醫生很擅長幫人疏導壓力,警署的警官們很信任他的。”不遺餘力地誇讚著風戶京介的形象,小護士的表情帶著一點憧憬,明顯對她口中的風戶京介很有好感。
“哦……”唐澤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悶不吭聲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見他沒有給出自己想要的反應,小護士連忙又補充說:“青少年問題也是這樣的,你應該也是與警方有關的人吧?放寬心,風戶醫生很專業的。”
“……有很多像我這樣的情況嗎?”終於聽見了想聽的內容,唐澤轉了一下眼睛,用很輕的音量詢問。
“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呢。有些是警察的孩子們,畢竟工作太忙了嗎,家長可能確實缺乏和孩子溝通交流的時間。也有一些被牽扯到案件裡的,比如發生在校園的案子之類的,可能會給學生們留下心理陰影……”看到唐澤終於有了一些反應,小護士乾勁滿滿地介紹了起來。
唐澤一邊聽著她羅列,一邊在心中給她描述的情況做著分類,暗暗感歎。
一個與警方關係緊密的心理醫生,如果不安好心又偽裝得當,在長達六七年的時間裡能做到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在這個認知訶學真實存在的世界裡,心理醫生,真是屬於必須加入嚴格背景審查的範疇。
這樣想的不止是他,還有此刻正在會議室當中分析當前情況的降穀零。
“降穀先生,真的要采納唐澤的論點嗎?”坐在下首的風見裕也第一個提出了問題,“風戶京介為警視廳服務多年,我們調取的這部分醫療記錄勢必牽扯到很多敏感信息。以目前的證據,我們很難說服警視廳方麵配合。”
“必須采納。”搖了搖頭,降穀零正了正麵色,認真地回答道,“不隻是出於他的判斷。風戶京介到底有沒有殺過人,是否存在反社會人格傾向,這是他個人的情況。但他解答了我的一部分疑惑。”
降穀零轉過身,在電腦上飛快操作了幾下,幾張照片與當中放大的ka03藥物的圖片,被投影儀清晰地打了在白幕上。
“我們以唐澤的案件為起點,發現了組織對警界政界的滲透,繼而ka藥物的存在浮出了水麵。這是一條非常完整的傳播鏈條,但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它的起點——這種藥物到底是通過什麼途徑,流入這些部門當中的呢?”
他沒有自問自答,但幾乎一瞬間,坐在房間裡的零組成員們眼前都閃過了一張熟悉的臉——倉橋信彥。
如果倉橋當時在他們身上使用的是更加激烈,更加可怕,類似ka係列藥物的東西……
交換了幾個眼神,會議室中再次安靜了下去。
“看來大家理解我的意思了。”降穀零點了點頭,“那麼就開始行動起來吧。”
聽著小護士滔滔不絕的講述,唐澤抽空在候診室裡掃視了一圈。
這個家夥有點麵熟,他應該上次去零組的時候遇見過。
那個也是,雖然臉不是很認識,但體型很有特點,嘶,是不是上次叉過他的人……
數出來了三四個疑似零組成員的家夥,唐澤大概理解了他們的行動思路,並且忍不住懷有了一絲對風戶京介的同情。
患者都是警察,這固然方便了他打探消息以及實施行動,但反過來說,當警察們起疑之後,想來接觸他連找理由的步驟都省略了,光明正大來就是了。
怎麼說呢,也算一種合理的柯學匹配機製吧。
“啊,到你了。”說了好些話的小護士轉頭看了眼時間,“快去吧,風戶醫生專門囑咐我們,要好好接待你,他很重視你的問題的,不用憂慮太多哦。”
重視?是怕他跑了吧。
不過從她口中聽出了一點言外之意,站起身正預備向診室中走的唐澤腳步停了停,側過了臉,認真打量了一下護士那帶著一些憐憫之色的鼓勵神情,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們都知道我的情況?”
“風戶醫生有交代過我們。不是你的錯哦,對自己要有信心。”小護士很可愛地朝他笑了笑,寬慰地拍了拍唐澤的胳膊,“快點去吧,醫生在等你了。”
唐澤腳步停頓了半分鐘,才開始慢慢吞吞往診室的方向挪動,很入戲地進一步放鬆脊背,讓自己的身形更矮小一點,呈現出愈發自閉的狀態。
風戶京介這不是很會搞事嗎?他就說,這個家夥絕對是慣犯了。
雖然唐澤是完全沒在怕的,但是孤身在東京上學,而且遭遇了兩次校園霸淩的唐澤昭,對於自己的少年犯身份一定是極其敏感的。
就算告知彆人他是被冤枉的也不行。根本無法改變現狀的前提下,他人同情的目光隻會進一步加劇他感受的壓力。
以關懷的名義散播他的身份消息,而接收者完全不帶任何惡意,甚至是出於豐沛的同情心表示對他的關切,沒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而按照唐澤昭缺乏情緒調節能力,隻會將壓力默默咽下加劇內在痛苦的狀態來說,效果說不定比直接的威脅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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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不錯啊,風戶京介。
垂下頭推開診室的門,唐澤灰暗的表情下,一種隱隱的戰意從他閃亮的眼睛裡冒出了頭。
那就來看看誰更棋高一著好了。
“我來了,風戶醫生。”收起明亮的眼神,唐澤用有些虛弱的嗓音這樣說著。
“唐澤……”站在辦公室裡的風戶京介一下轉過了身,快步走到了唐澤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快坐,來,坐這邊……”
風戶京介拉著唐澤的胳膊,將人帶到了沙發前坐下,並很快在唐澤麵前放下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他臉上浮現著濃烈的惋惜神色,甚至於雙眼中都有一點淚光浮動,視線牢牢盯在唐澤的臉上,那種“你受委屈了我真的想為你做什麼”的肉麻情緒溢於言表。
味太衝了,味太衝。
表麵上敬業地進入了木僵狀態,唐澤的心中翻起白眼。
缺德歸缺德,風戶京介的職業素養還是值得稱讚的。
突然靠近並展現出過分友善的態度,首先這是一個突破了社交距離的親近動作,對在他理解中缺乏親近社交關係的唐澤昭是進一步的加壓,可是他有良善的出發點加上情緒激動作為掩飾,根本無從挑他的刺。
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是在同情你的遭遇,你總不能因為我想幫你而發火吧?那樣隻會顯得你是個無理取鬨的白眼狼。
唐澤昭本來就是一個會優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的人,所以他會一邊感到不適,一邊為自己的不適而不知所措,甚至唾棄自己的不知感恩。
這基本就是一種狗哨控製了,比pua更高級一點。
由於犬類和人類能聽見的聲音頻率不同,狗哨發出的聲音是隻有狗能聽見,人聽不見的,所以可以用狗哨效應,來指代隻對特定的人生效的精神虐待。
當它被運用在醫生與患者的關係當中時,就和父母與子女的關係一樣有效。
就像現在的風戶京介這樣。
他的親近、他的同情,他善意地希望科室其他醫護人員照顧唐澤的吩咐,在他人眼中絕對是他性格善良體貼的體現。
但其實他很清楚這必然會給唐澤帶來痛苦,深層的惡意不言而喻。
能在短時間裡拿出行之有效的手法,不得不說,真是老變態了。
既然這樣,自己就應該全力以赴,拿出一點給對手的尊重了。
唐澤配合地繃緊了全身,呆坐在沙發上沒有動彈,用一種無措的眼神盯著那杯熱氣嫋嫋的咖啡發呆。
見到自己的準備奏效,風戶京介微笑起來。
這不是很好處理嗎?
昨天,他通過加入的群組,旁敲側擊地探聽了唐澤一家後來的家庭狀況,又利用警署方麵的關係,很快給這個孩子做出了清晰的畫像。
不知道是不是急於讓這個孩子脫離自閉症的影響,導師夫婦似乎致力於塑造他正麵積極的那一麵,而後又因為投身研究,缺席了他正常的成長經曆,沒有在導師身邊長大的唐澤昭,完全是個溫室裡的花朵,被教育得善良而缺乏棱角,是個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乖學生。
易如反掌,簡單到有些缺乏挑戰性。
不過沒關係,他可不是那些成天琢磨著挑戰困難的目標的家夥,他樂見其成。
“這些天,很不好過吧?”風戶京介的聲音感情充沛,說著說著,甚至帶上了一些微妙的顫抖,“你的父母呢,孩子,你遇到了如此糟糕的事情,他們為什麼沒有給你提供應有的保護?”
不出他所料的,這個詞又一次讓唐澤深深吸了一口氣,表現出了被刺痛的狀態。
“我,他們……”努力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出了話的唐澤,用了好幾次才找到了準確的主語,“我父母在海外工作,我們,好幾年沒見過麵了。”
“那就更加失職了,天哪。”適當地展現出一些憤怒之色,風戶京介向前傾身,“你隻是與人發生了口角,甚至沒有升級到鬥毆的程度,‘重傷害罪’,這簡直是個笑話!”
“不是這樣的。”唐澤發出了抗議,隻可惜音量很小,於是這聲如蚊蚋的辯白被風戶京介理所當然地忽略了。
“你現在一個人在東京,是不是也沒有辦法澄清這件事?我真的無法理解,讓一個高中生孤身在島內生活被人霸淩冤罪都無處伸冤……說實在的,你要不要考慮申請變更監護人,讓社工來幫你處理這件事?”
風戶京介說著說著,站起了身。
像在演講一樣,他給自己的話配上了誇張的手勢,極力放大情緒提高音量,不給唐澤插話的機會。
“任何國民都不應該坐視這種事情發生!你是不知道,我從警官們那裡聽見你的情況之後,感到多麼匪夷所思!”
“這中間,有很多……”
“我們應該用上輿論的力量,孩子。”又一次打斷唐澤的回答,風戶京介看向他,刻意將自己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色暴露出來,以此掩蓋自己這種行為的無禮之處,“隻要把事情鬨到媒體,大眾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給你失職的父母,給那些仗勢欺人的家夥應有的處罰……”
“我不想這樣,風戶醫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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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這個社會到底怎麼了?”風戶京介又一次湊到唐澤麵前,用力攥住了他的肩膀,“我想幫你,唐澤君,我想幫你。不管會因此和怎麼樣的力量對抗,我都想幫你,相信我……”
“住口,彆說了!”忍無可忍的唐澤,爆發出了一聲破音的吼叫,“你彆說了!我的父母已經死了,他們被人謀殺了!”
終於喊出了這句話,唐澤用憤怒的眼神看向風戶京介,一雙藍色的眼睛被這股怒氣映照得分外明亮。
在風戶京介的臉上看見了愕然和不知所措之後,他似乎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很快,那股爆發而出的怒氣,慢慢沉了下去。
“彆說了……彆說了……”意識到自己對風戶京介發火毫無理由,悲傷又憤怒的他,慢慢抬起手,捂住了兩隻耳朵,死死低下了頭,“求你,彆說了……”
這聲驚雷般的吼叫後,診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風戶京介鬆開了抓住他的手,站直起身,俯視著這個終於情緒外露,此刻用雙臂遮住臉,似乎是在極力不讓自己流淚的孩子。
就是這樣,就應該這樣。
多好猜,多好控製的孩子,真是搞不懂殺害了導師的那群幕後黑手到底在乾什麼。
要是讓他來操作這件事,能省略多少麻煩?
想要從這個孩子嘴裡問出想要的東西,他就必須先將其堅冰般的外殼打破,所以他不停用父母這個關鍵詞加以刺激,弱化幕後黑手在此事中的責任,先攻擊社會大眾與他父母的問題。
深知內情不是如此的唐澤,一定無法承受這種壓力,他的情緒會很快在逼迫當中崩潰、爆發。
想要建立一段權威的壓迫關係,把對方的情緒打碎再重構是很重要的一步。
之後,隻要把姿態壓低,展現出部分同理心的同時再否認掉唐澤思考出來的部分,故意以自己的理解歪曲他的所思所想,也就約等於將他自我解釋的話語權奪走。
多簡單的事情,假以時日,這個孩子會真的把自己當作救命稻草,拿出百分百的信任來。
他們到底明不明白,導師夫婦的孩子意味著什麼?既然不打算同樣殺死他,這樣折騰的理由在哪?
百思不得其解的風戶京介搖了搖頭,暫時把疑慮拋諸腦後。
算了,他們搞不定也好,這樣才方便自己榨取剩餘價值,都被他們拿走了,他哪有自己的好處?
陰暗的心思在心頭轉動著,風戶京介麵上卻皺起了眉,神色難以置信。
“我之前,就想問你了……你姓唐澤,那麼,唐澤一川,是你的……?”
用胳膊護住臉,低著頭幾分鐘沒吭聲的唐澤聽見這個名字,終於重新抬起了頭。
他臉上被衣服的褶皺壓出了泛紅的印痕,情緒似乎依舊很飄忽,完全沒聽懂風戶京介在說什麼的樣子。
露出了很慈愛疼惜的表情,風戶京介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對不起,我剛剛說的有點誇大。我主要是,想確認一下你的態度……你是姓唐澤沒錯吧?那,這樣的話……”
他反過身,快步走到了自己的書櫃前,拿起上頭的書與一張相框,走回來遞給了唐澤。
“你看,這是我當年與唐澤老師的合照……”擦了擦手裡的相框,風戶京介露出了懷念的神色,“雖然我跟著老師學習的時間不長,但是請相信我,唐澤老師給我的人生帶來了極大的影響……他是我永遠尊敬的人。”
這句話,攜帶上了十分真情實感,風戶京介說得很動情。
……雖然他其實並沒有真的見過唐澤一川。
但這都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隻要唐澤昭願意相信,他就是唐澤一川的學生,那就足夠了。
他現在需要的,是唐澤昭的認可,是唐澤昭身上代表的學術成果與可能的遺產,以及導師夫婦那去向不明的、金額巨大的專利們。
“彆害怕,孩子。主會保佑你的。”
將這兩樣東西放在唐澤的手心中,風戶京介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如同洗禮一般,將手貼在了唐澤的額頭,似是在給他以祝福。
祝福?這是在想意念給他腦子摳出來看看吧。
仗著風戶京介手的阻擋,內心毫無波動的唐澤翻了翻眼皮。
不過,如果說到主的話……唐澤的眼底,閃爍起精明的光芒。
那他有點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