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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壽宮大殿內。
嚴紹庭目光緊鎖,看向珠簾後的老道長。
僅僅是剛剛那一瞬間,他已經想到了不下十種法子,可以直接當麵乾掉老道長。
但是很快,他就將這些大膽的想法壓下。
而後在某個惡心人的皇帝目光審視之下。
嚴紹庭緩緩舉臂抱拳,躬身頷首:“微臣,領命!”
殺狗皇帝簡單。
可殺了狗皇帝後留下來的爛攤子,卻不好處理。
更何況。
曆朝曆代,那頭一個舉起造反的人,從來都不能堅持到最後。
槍打出頭鳥。
沒人會跟一個敢殺皇帝的人後麵混。
隻有那些個窮凶極惡之徒,才會跟隨。
而一個新的王朝建立,最重要的士紳大戶們,則會紛紛避之不及,遠遠遁去,去尋找一個真正更加合適的人選,成為中原大地上,新的皇帝。
更不要說,如今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還遍布著數萬老朱家的龍子龍孫。
除了被老道長用如此險惡手段惡心一次,嚴紹庭也隻能領旨照辦。
給老張傳旨?
那自己是該喊張閣老,還是張知府?
這成了現在需要思考的問題了。
值得深思。
因為怎麼喊,都有些不合時宜。
也是在這個時候,嚴嵩卻是忽然顫巍巍的伸手拉住嚴紹庭的胳膊。
在嚴紹庭側目低頭,麵露不解的時候。
嚴嵩緩緩站起身。
他朝中珠簾後的皇帝躬身抱拳。
大明朝的這位老首輔,語氣慢吞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開口奏議。
“陛下,如今朝廷開辦整飭吏治事,如今又開推行稅課折銀征收事,今年東南絲綢也要售往海外,諸事繁雜,此時張居正因事降為順天知府。
而內閣又總領朝堂各部司衙門,如今本就是多事之時,內閣卻又少了一人,臣覺得該讓太醫院的太醫去徐閣老府上,為徐閣老請脈,若是徐閣老身體已無大恙,還是該回朝入閣辦事,將諸事操辦起來。”
眾人心中一驚。
老嚴頭竟然主動喊話,要讓徐階回內閣辦事。
嘉靖亦是眯著眼看向說出這番話的嚴嵩。
而嚴嵩卻好似當真是老眼昏了一樣,隻顧著顫巍巍踱著步子轉身回頭,看向一旁的徐階。
他拱了拱手,笑著說道:“少湖還請多擔待,內閣時下隻老夫與肅卿、樊中三人,加之老夫年事已高,老眼昏,許多事情都要依仗肅卿和樊中來做,他兩人如今也是苦不堪言。
“若是少湖身子有所痊愈,還是回閣辦事的好,也算是替老夫這個半截埋進土裡的老頭子,多多分擔些事情。
國家如今多事,正是用人之際,還需我等細心協力,報效陛下,為國出力,治理天下,使得陛下安心,百姓安樂。”
殿內,隻有老首輔字字情真意切的請求。
恍惚間。
竟然讓人覺得,大明朝真的是要君臣一心,開一代盛世景象了。
徐階則是心中沉吟。
其實自己今日得知自己那個好學生張居正,上疏奏請朝廷變法革新,他就已經想到可以借著這一次的機會,讓自己重新回朝入閣。
隻是沒有想到。
和自己做了快一輩子對手的嚴嵩,竟然會出乎意料的主動在皇帝麵前,提請自己今早回閣。
其實自己到現在都沒有回朝入閣的原因,在場的人都清楚。
不過是因為徐璠製造的密雲慘案後,對自己的變相懲罰而已。
見到嚴嵩如此說。
徐階也隻能是拱手頷首,笑著說道:“閣老所請,莫敢推辭,我與閣老同在朝中為官,皆為陛下效力,豈敢食君之祿,而終日居家不出。”
說完之後,徐階便看向了珠簾後的那位。
而嚴嵩也同樣的,是拉著嚴紹庭的手臂,緩緩轉過身看向了珠簾後的皇帝。
所謂的讓太醫院太醫上門給徐階請脈,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給皇帝的一個台階。
太醫去了徐家,根本是連脈都不用請。
徐閣老又怎麼可能有病?
隻不過是走個過場,大家體麵都還在。
徐階沒病,也就能回朝入閣繼續辦事。
嘉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準閣老所請,遣太醫隨徐閣老回府診脈,若徐閣老身體已無大恙,自當值此朝廷多事之時,回朝入閣辦事。”
皇帝自然是順勢同意即可。
徐階當即拱手作揖:“臣必當儘心竭力在閣當差做事。”
嘉靖揮了揮手:“既然諸事議定,爾等便自去操持。”
“臣等告退。”
隨著皇帝的發話,眾人皆躬身告退。
出了萬壽宮。
眾人也不曾停留,各自乘轎離去。
宮門前。
袁煒照例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一旁,等待著人群一個個的離去。
最後看著徐階上了轎子。
還站在外麵的,也就隻剩下嚴嵩、嚴紹庭祖孫兩人,以及高拱、高燿兩人。
這時候,徐階從轎子裡掀開簾子。
“肅卿。”
高拱回頭看了過去。
徐階笑著說道:“陛下如今準允朝廷稅課折銀征收,而此事亦要與整飭吏治相輔相成,戶部亦要清查天下各處稅課所征之物物價,還望肅卿儘早督促有司,不可使此事拖延下去。”
整飭吏治的事情,現在是高拱在辦。
而天下百姓所承擔的稅課征收之事,則是戶部的差事。
稅課折銀,自然也是要以戶部為主。
兩件事,最後全都落在了高拱身上。
高拱心中不知是如何想的,隻是當著徐階的麵,還是拱手道:“還請徐閣老放心,陛下交代的差事,自當如徐閣老所言,儘心竭力也要辦好。”
這個高肅卿用自己的話,回應自己?
有意思。
徐階微微一笑,淡淡開口:“如此,便要肅卿辛勞了。”
說完後,他才放下簾子。
那座靛藍色的轎子,也就被轎夫們抬了起來。
嚴紹庭則始終陪在老嚴頭身邊,看著徐階的一言一行。
最後才看到高拱和高燿看了過來。
“嚴閣老,我等也要各回閣部做事,不宜在此多做停留,便先行告辭了。”
嚴嵩點了點頭,看著高拱和高燿離去。
這時候,老嚴頭才看向永遠都要等在最後的袁煒。
他笑著說道:“樊中啊。”
袁煒當即露著笑容走上前來:“閣老。”
老嚴頭笑眯眯道:“今日樊中也見到了,朝中接下來諸多事宜,樊中如今正值壯年,可要多多擔事,萬不能再有所懈怠了。”
袁煒目光一轉,會心一笑,點頭道:“閣老所言,樊中自當謹遵教誨。不過雖然如今朝中多事,但有閣老在朝中,樊中也自當以閣老為先,繼往開來,事情總是能一件件處理好的。”
嚴紹庭看著兩人。
這兩人似乎又打起了官腔。
嚴嵩則是笑著轉口道:“如今春闈會試業已了結,這兩日定下今科貢士,奏明陛下,也就可以舉辦殿試了。而樊中這一次在會試上,對紹庭這孩子也多有照拂,若是得空可要來家裡一趟,吃吃酒嘗一嘗昌平那邊送來的應季菜蔬瓜果。”
袁煒亦是滿臉的笑容。
他笑嗬嗬拱手道:“閣老所請,固所願也。”
嚴嵩則是哈哈笑了幾聲。
最後。
袁煒束手站在宮門前,看著嚴紹庭攙扶著嚴嵩登上馬車,往宮外行去,他才回頭看了一眼萬壽宮,自顧自的踱著步往內閣方向走去。
馬車裡。
嚴紹庭終於是問出了藏在心中許久的疑惑:“爺爺今日為何要在聖前,提議讓徐階回朝入閣辦事?”
嚴嵩卻是麵帶笑容,眯著眼看向大孫子。
“與其放任在家,不如將其按在朝中?”
嚴紹庭眉頭一挑:“不做不錯,做了總要出錯?”
嚴嵩笑眯眯的點著頭:“今日這個徐少湖顯然是做足了準備,就算爺爺不聖前提議讓他回朝入閣,他自己也會找機會奏請回來的。與其這樣,還不如爺爺提出來。”
嚴紹庭笑了笑。
都是老狐狸。
徐階回了內閣,那他做的事情,就要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一旦有了機會。
就能順勢抓住把柄。
嚴嵩卻是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開口道:“往後少將你那句保皇派掛在嘴上,我大明朝都是忠肝江山社稷的大臣,哪裡需要你這麼個保皇派!”
嚴紹庭立馬收斂笑容。
他目光鄭重的看向老嚴頭,點點頭道:“今日孫兒也是被逼無奈,隻能如此奏對,以後不會再說了。”
見大孫子如此乖順,明白其中的道理。
嚴嵩的臉上終於是重新露出笑容:“今天聖前的事情,伱都看清楚了吧。大殿上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是真的忠臣了?都不過是為了自己那一點蠅營狗苟罷了。”
說完之後。
嚴嵩覺得話還是得要說的更明白一點。
他看向嚴紹庭,沉聲道:“我大明朝,沒有忠臣!”
嚴紹庭當即挺直腰板:“孫兒明白。”
嚴嵩卻還是搖頭道:“你還是沒有明白。”
嚴紹庭當即一泄氣,皺眉問道:“爺爺的意思究竟是什麼?”
“你啊……”
嚴嵩感歎了一聲,而後才緩緩開口道:“這天底下,或許是有忠臣,但卻不在今日你所見到的這些人裡。
“若說有,你看中的那個海瑞算一個。
其餘人……”
老嚴頭哼哼了一聲,臉上帶著一抹冷笑。
他繼續道:“但所有人卻都要喊著,他們才是我大明朝最忠的忠臣,背地裡立即會丟掉這句話,一切照舊。如此說,你懂了吧?”
嚴紹庭眉頭皺緊,半響後才緩緩點頭。
這不就是光喊口號,不乾活嘛。
口號要響亮。
事情往自家乾。
銀子往自家撈。
嚴嵩則是睜開雙眼,定定的看向大孫子。
半響之後。
他才輕歎一聲,搖著頭道:“其實爺爺剛剛有句話算是說錯了一半。”
嚴紹庭當即看了過來。
嚴嵩微笑著說道:“老夫的好孫兒,也是個真正的忠臣!”
嚴紹庭當即麵露憨笑。
嚴嵩笑著說道:“你啊,做了這麼多事情,爺爺能看不出來,你是真心為了天下百姓的?隻是啊爺爺今天與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明白,不要將你心裡那個忠說出來,隻去做事。
“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億兆黎庶百姓的事情,光你一個人說能說完了的?
“我大明朝積弊多年,爺爺難道看不出來?陛下看不出來?其他人看不出來?
往後少說這樣的話,莫管他人,你隻要記著本心,按照你所想的去做事即可。”
這真的是親孫子當麵,才會說的話了。
嚴紹庭重重點頭。
嚴嵩則是微微閉上雙眼,緩緩的靠在了後麵的軟背上。
馬車悠悠。
老人家的聲音,也悠悠傳來。
“且穩穩的走著吧。”
“爺爺就算是半截埋在土裡了,也還能護你些時日。”
“這一次去見張居正,替陛下傳旨,該說的話要說明白,該做的事情要做好。”
“大明朝啊……”
“天下能有千年王朝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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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