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朔想起自以為幸福的這段時光,不由嘲諷地勾起嘴角。
這抹嘲諷,是對他自己的。
如果不是那時自己蒙蔽了鎖魂使,連後來這些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都不會有。
假的就是假的,如何都成不了真。
用儘了不堪手段,最後也還是到了這樣的結局。
父母、師父、愛人,他一個都留不住。
像是命運注定的。
注定他隻能孤身一人。
無數聲音告訴他要認命。
可憑什麼?
玄朔一雙黑亮的眸子上爬滿紅色的血絲。
指尖深深地陷在肉裡,一滴血珠從指尖溢出,滴落到地上,很快就被土地吸收,看不見蹤影。
他也完全不在乎身上的傷,偏執地想著:
‘憑什麼留不住?’
連鎖魂使他都能蒙蔽,天道又如何。
她不想又如何。
“你不要做傻事!”
褚清韻看著鑽到死胡同的玄朔,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她都顧不上自己虛弱的身體,勉強將身體支撐起來,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袖,逼他承諾:
“你答應我,你不要做傻事!”
玄朔冰涼的眸子看到褚清韻瞬間沁上溫情的柔意,手輕輕地撥弄開她的發絲,嘴角輕輕翹起,一身入魔的氣質散去。
在褚清韻以為他聽進去自己的話時,突然就感覺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同時耳邊還傳來堅定的、永遠不會反悔的一句:
“我不。”
玄朔將褚清韻打橫抱起,三兩步走到蕭臨的身邊,用腳踹了踹他。
人已經死得透透的,身體冰涼,連鬼影都在他身上再難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飄在他的周圍漫無目的地晃蕩著。
最後需要擔心的事情消失,玄朔目光掃向不遠處站起來沒多久的道士們,冷聲道:
“他的屍體,交給你們處理,沒問題吧?蕭臨手下還有不少手下,都依照他的吩咐做了不少事情,後續的事情應該也是你們處理吧?”
道士協會的人愣愣地聽著,反應了一會兒,連連點頭:
“沒問題,沒問題,這本來就該我們處理。”
他們今天也是遭遇了太多,本來以為是被帶著剿滅步入歧途的同道。
沒想到,竟然是被騙過來內鬥的,之後,險些還將自己的性命留在了這裡。
他們之前還冤枉了玄朔,這時候自然想著要彌補,那些事情本來也是本職工作,幾人答應的毫不猶豫。
但是,還有件事情——
幾人猶豫推搡著,想著怎樣和他說。
玄朔全當沒看見,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就專注自己。
他努力製約住褚清韻掙紮的動作,將她緊緊地束縛在懷裡,朝著古鎮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玄朔小友。”
終於,看著玄朔的身影將要消失在眼前,有人沒忍住將他叫住。
“什麼事?”
玄朔回頭。
“你懷裡的,也是厲鬼。作為道士,不應與厲鬼為伍。不然,她也交由我們處理吧。”
他們當然看出了玄朔和女鬼之間的關係不一般,但人鬼殊途。
他們又是官方組織,自然想要插手玄朔與褚清韻之間的事情。
玄朔蹙眉,因為這些道士的話,神情並不是很好看,說出的話語當然也不是很中聽。
“不用你們多事,我還是那句話,想要對清韻做什麼,先問過我手中的劍。”
那些道士本來還想仗著年齡資曆對玄朔說些什麼,看著他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神情,憤憤的心情悄無聲息地收了回去。
算了,那個女鬼看著也活不了多久的,也不可能做出什麼事情來,讓玄朔帶走就帶走吧。
幾個道士目光對了對想法,都沒有再對玄朔的行為發表什麼想法。
——
褚清韻被玄朔帶走時,本來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消散。
但過去了半個小時,她身體雖然虛弱,也還是好好地存在著。
這不禁讓褚清韻升起一絲絲希望,她仔細查探,才發現身體裡鬼氣流失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要慢得多。
這是多虧了手腕上的那隻烏菩木鐲,它蘊養魂體,凝實魂體,本質是讓力量凝聚不脫離身體周圍。
用在鬼氣上,也是同樣的道理。
烏菩木鐲減緩了褚清韻身體裡鬼氣的流失。
不過,減少不是完全地抑製,速度再慢,鬼氣是固定的,隻要減少,就總有消散完的一天。
褚清韻大致算了算,她應當還能“活”個一天。
能“活”一天,也僅僅隻有一天。
何必讓玄朔因此再起什麼希望呢。
褚清韻很快接受現實,也想讓玄朔接受。
她努力掙紮,想要從玄朔的懷中脫離。
隻是,她鬼氣消散,實力大減,每掙紮一次都是對自己身體的折磨。
關鍵掙紮著對脫離也沒有用處,玄朔的雙臂像是鎖鏈一般牢牢地將她鎖在了懷中。
褚清韻有些無奈,還是停了下來,靠在玄朔懷裡,閉上雙眸,等著他最後停下來。
原本,成為鬼之後,她是不需要睡覺休息的。
也許是鬼氣帶走了她的精力,也讓她變得虛弱無力,雙眼閉著閉著,竟然真的睡著了。
等到睡醒的時候,他們已經換了個地方。
褚清韻探頭往外看,多看兩眼,辨認了出來——這不是之前的古鎮嘛。
隻是,比起他們離開之前的繁華熱鬨,現在的小鎮荒涼安靜得可怕。
小鎮上沒有一個人的生息,所有的房屋都被燒得烏黑焦黃,破敗寥落。
褚清韻看著這裡的一切,心中生出幾分難受的情緒。
千年之前,這裡是她的故鄉,曆經時間變化,消失在了曆史潮流中。
後來被蕭臨重新發掘,現在,也還是變成了幾抔塵灰。
“玄朔,你帶我來這裡,是想要做什麼?”
褚清韻奇怪地問。
難道,是他放下了,想要讓她消散前回到家鄉,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與父母團聚。
要是如此,倒是好事。
但從玄朔的表情上來看,很明顯,絕對不是如自己心中所想的一般。
“蕭臨的府上,有續命的陣法。”
玄朔語氣平常,明明是極度恐怖的話,他說得像是那兒剩了兩顆糖等著他去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