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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韓倉沒等來軍方將領們的歡呼,反而迎來了一片異樣的目光。
當今大秦朝中誰不知道韓倉有多摳門?
不知多少官吏在申請錢糧時遭受過韓倉的推拒。
每一次大秦主動掀起對外戰爭,韓倉的態度都隻有一個:哭窮!
不少朝臣甚至親眼看到韓倉蹲在鹹陽太倉外一粒一粒的撿取掉落的粟米,而後送入倉中存放。
韓倉的形象,早已在大秦朝臣們眼中根深蒂固。
結果就是這樣一個摳門到極點的摳老頭,現在竟公然放話:放開了打!
看著一反常態又麵色潮紅的韓倉,楊虎忍不住關切的發問:“韓上卿,可無恙乎?”
夏無且更是直接走向韓倉,準備為韓倉診治一番。
韓倉亢奮的一甩袖袍:“汝這未曾主政一方的殺才懂個甚!”
“汝以為本官願意終日抱著糧倉不放嗎!”
“汝以為本官不願我大秦開疆擴土、威加海內嗎!”
“隻因我大秦無糧也!”
“然今日,我大秦卻得此車!”
韓倉本不是摳門的性子。
韓倉也曾幻想自己能橫槍立馬、封侯拜將。
或者說,誰生來就是摳門的性子?
誰又能在成為一國首屈一指的實權大員後依舊保持摳門的性子?
韓倉隻是因善於數術被送入治粟內吏衙署,而後被大秦艱難的財務狀況和能餓死老鼠的糧倉逼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但現在。
不,準確的說是近些年來,隨著嬴成蟜拿出的各項新技術,韓倉的處境在明顯好轉。
而這獨輪手推車更是讓韓倉徹底膨脹!
楊虎看向那架還在被群臣爭搶的獨輪手推車,聲音訥訥:“然,那隻是一架車而已。”
它隻是一架車,又不能吃。
它也不能像長安犁和金汁治糞之術一樣幫助大秦增產。
韓倉至於如此嗎!
韓倉愈發亢奮的說:“汝根本就不懂此車究竟意味著什麼!”
王賁聲音頗為火熱的接著說道:“徭役每日能行進三十裡,若逢山路,能行進的路程更短。”
“每名徭役可肩負半石糧草。”
“而《倉律》有定:隸臣妾其從事公,隸臣月禾二石,隸妾一石半。”
“運糧之徭役皆為男子,月禾皆為二石。”
“換而算之,若是隻通過陸路運輸,我大秦將半石糧草運往九百裡外,便要為此消耗二石糧食!”
“於此戰,我大秦可將糧草通過水路運輸至絳城,再由絳城陸運至長安君軍中,大大減緩了我軍運輸糧草的壓力。”
“但若是長安君所部跨越太行山,挺進滏口陘東陘口,我大秦若想向長安君所部運輸半石糧草,依舊要為此付出一石半糧食為代價!”
“若是需要迅速加運糧草,還要再以車運糧。”
“驢馬所食,更甚!”
身為將領,王賁很清楚輜重有多重要,也很清楚運輸輜重有多麼艱難!
人,終歸是要吃飯的。
而運輸糧草輜重的徭役,也是人!
誠然,大秦提供給徭役的糧食都是僅經過最基礎處理的帶殼粟米,沒肉沒菜,非常難吃。
可毫無疑問的是,大秦徭役包吃包住!
如果是小規模的局部摩擦,朝中僅需就近征募糧草,不需要付出巨大代價進行轉運。
如果戰場附近有安全的河道也還好,大秦掌握著天下最大的舫船,能以相對較低的代價運輸大量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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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秦趙二國在遠離河道之處爆發上百萬人的大戰,那麼朝中就不得不從每一座大倉、甚至是每一處鄉裡擠出最後一粒糧食。
消耗在徭役嘴裡的糧食比消耗在將士們嘴裡的糧食多出五六倍都是常態!
而消耗在徭役嘴裡的糧食,還需要先由征募來的女性徭役們進行舂製。
這些舂米的女徭役又要消耗一批糧食!
韓倉卻是再度擺手:“汝等殺才僅隻關注殺伐事。”
“此車的意義何止於運輸軍中輜重!”
“我大秦每歲秋收之後,所有黔首都需要將糧食運往裡中繳納稅賦,再由裡中將糧食轉運至鄉中,而後一層層轉運至就近大倉周邊的港口。”
“糧食下船之後,依舊需要由徭役扛至倉中。”
“不知要消耗多少糧食和人力!”
大秦經常會出於各種目的進行糧食轉運。
雖然大秦舫船承擔了最艱巨的運輸任務,但第一公裡和最後一公裡依舊必須需要由人來完成。
而在很多舫船無法抵近的地方,人力更是成了唯一的選擇。
這些消耗若是局限於一裡之地,不算什麼。
但當一個又一個裡累加起來,卻成了讓大秦都感到肉疼的損耗!
韓倉像是看情人一樣看著那架頗為簡陋的手推車:“而今,長安君卻研造了如此至寶!”
“令每一名徭役能轉運的糧食達到二石半。”
“且此車推之輕鬆,每日行進的距離必將超過三十裡!”
“如此一來,今日一人之力便可抵過往五六人之力!”
“我大秦每歲能因此省下不知多少糧草!”
“更不知省能下多少人力!”
將作少府西園主章令章邯也目光迷醉的看著這獨輪手推車道:“更重要的是,此車易得。”
“僅隻是幾根木棍、一塊木板、一枚木輪、兩條繩索和一麵遮雨竹棚。”
“材料易得、構造簡單,便是尋常小匠亦可日製兩具。”
“以我大秦之力,秋收之前必定能讓各裡皆用上這乙型輜重車!”
聽著群臣對這乙型輜重車的誇讚,嬴政嘴角抖了抖,顯然是在試圖下壓嘴角。
但很快嬴政就放棄了努力,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寡人王弟不過是隨手之舉,便令得群臣激動如斯、驚歎如斯。
寡人何必再強裝鎮定!
寡人就是要擺明了態度,而後……
諸卿都給寡人放開了誇!!!
但嬴政的腦海中卻又不由得浮現出三年前嬴成蟜在馬車上說出的話語。
“技術決定了民生基礎,而民生基礎則決定了治國之道,所以技術是一切的根本!”
喃喃複誦著嬴成蟜彼時的話語,嬴政心中頗為感慨。
長安犁和金汁治糞之術的誕生,讓嬴政驚喜,但卻不足以讓嬴政真切意識到尋常技術的意義,因為此二物都直接與耕作相關,而大秦從未怠慢過在耕作領域的鑽研與嘗試,嬴成蟜不過是走在了其他官吏前麵而已。
但獨輪手推車不同。
此物不與戰爭、糧食和國力直接相關。
但它卻能讓大秦在戰爭中獲得輜重優勢,還能在平日裡大幅減少轉運糧草所需的人力和糧食,進而省下更多的人力去耕作、冶煉、征戰,亦或是生孩子。
因為此車所帶來的後續影響,大秦的治國手段和各項律法也都必須隨之進行調整!
這,就是屬於技術的力量!
嬴政沉吟思慮之間,群臣的議論聲和驚歎聲已然鼎沸。
韓倉更是站在獨輪手推車旁,麵紅耳赤的看向群臣道:“長安君不知為我大秦省下了多少糧草。”
“用這些糧草支撐長安君酣暢淋漓的戰上一場,怎麼了?!”
“長安君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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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繚臉上的笑容瞬間轉為驚駭,焦聲急呼:“不可!”
“萬萬不可!”
“我大秦切切不能再開疆擴土也!”
魏繚看向韓倉的目光也瞬間變得警惕。
曾經的韓倉是大秦朝堂中最為堅決的主和者,甚至不顧韓係外戚的看法!
所以魏繚時常會請韓倉勸說嬴成蟜收著點打。
兩個總是被嬴成蟜搞的焦頭爛額的重臣還經常一起喝悶酒、互訴苦楚。
結果!
你這堅定主和派皮下的內心,竟然比嬴成蟜還好戰!
韓倉此話一出,隗狀、王綰,甚至是章邯臉上的笑容都齊齊消失。
讚歎瞬間轉為勸說:
“長安君本已……頗為自由,若是再由著長安君打個痛快,我大秦如何收拾殘局!”
“長安君固然為我大秦省下了大量糧草,長安君更是能讓我大秦多收獲大量糧草,但長安君消耗的糧草更多!韓上卿此言,謬矣!”
“不錯不錯,近幾年我大秦理當休養生息,待過上幾年!幾年之後,定要讓長安君戰個痛快!”
“長安君早已言說自己不愛兵事,若是由著長安君痛快的話,合該儘快結束此戰,令長安君回返內史郡安歇,那長安君才是真痛快啊!韓上卿,你不懂長安君!”
聽著群臣勸說的話語,韓倉的熱血漸漸冷卻,心中不由得升騰起幾分後怕。
他必須要承認,他膨脹了。
他竟然覺得大秦的餘糧能供得起嬴成蟜撒歡了!
這是什麼危險的想法!
韓倉趕忙拱手:“是本官之失也!”
群臣陡然拔高聲調的呼聲驚醒了嬴政。
抬眸看向台下,嬴政蓋棺定論道:“此戰戰略不變。”
“我大秦依舊要與趙國和談,尋求秦趙和平,為我大秦爭取休養的時間。”
“打造長安車之事,全權交付於將作少府。”
“務必於月內打造出十萬架長安車,用以為長安君所部運輸糧草。”
趁著嬴成蟜不在的機會,嬴政抓緊機會為乙型輜重車取了名字。
朝中群臣也無人覺得不妥。
此車若是由匠人打造,那恐怕會被取名為手推車或獨輪車。
但此車既然是由長安君打造,自然是要叫長安車。
大秦取名,就是這麼樸實無華又簡單粗暴。
嬴迫當即拱手:“臣,領命!”
嬴政繼續開口:“除了以長安車保證長安君所部所需輜重糧草之外。”
“諸位愛卿可還有助長安君之策?”
隗狀出列拱手道:“啟稟大王。”
“燕國已應允發兵助我大秦,然燕國兵馬時至今日仍未進入趙國境內。”
“今燕使已入鹹陽。”
“臣以為,或可催促燕使,請燕王令燕軍加速行進。”
“如此,或可助長安君一臂之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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