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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李牧的動作,一眾趙軍將領也趕忙看向東南方和東北方。
而東側的趙軍士卒們更是已經滿眼驚懼的看向歸途,下意識的向後退卻。
“火!是山火!”
“這難道又是秦長安君之策?!若這果真是秦長安君之策,我軍該如何逃脫!”
“莫要忘卻,秦長安君非但得天地恩寵,更是祝融轉世!秦長安君不常號令地龍,卻時常以火攻敵啊!”
“我軍尚未殺出重圍!我軍根本就不是敗而不退!我軍隻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而已!”
“逃吧,逃吧!此戰真的沒辦法贏啊!!!”
越來越多的火焰綻放於歸途各處,並迅速向兩側延伸成為火蛇!
初春乾枯的草木隻是被火焰略略燎上一下,便欣然加入了燃燒的狂歡,而後雀躍的呼喚著朋友們一同加入這熱鬨的派對之中。
近兩百處縱火點布滿了滏口陘兩側各處關鍵點,又在乾旱的助力下迅速形成一片滔天火海!
這片火海不止封鎖了趙軍逃回涉縣的道路,更是無情的對所有趙軍宣告了一個事實。
敗而不退?
待到休整之後再去和不能號令地龍的秦軍決一死戰?
都是假的!
他們時至今日依舊沒能逃出嬴成蟜布下的天羅地網!
他們根本就沒辦法回到涉縣,吃飽喝足之後躺在營帳裡好生睡上一覺!
即便嬴成蟜不能再命令地龍,也依舊可以用大火焚儘他們!
李牧的判斷是錯的!
大錯特錯!
李牧剛剛提振些許的士氣徹底崩塌,甚至造成了反效果,讓本就已經驚懼不已的趙軍徹底喪失了得勝的希望!
絕望的氣氛在趙軍之中迅速蔓延!
黃高等將領趕忙看向李牧,不約而同又急迫焦躁的發問:“主帥,我軍該當何如!!!”
該當何如?
他李牧戎馬一生、殺敵無算,什麼樣的場麵沒見過?
可先有地龍翻身,又有大火焚山,接下來還不知會有什麼天災等在前麵的場麵,李牧是真沒見過。
這根本就不是人與人之間的戰爭模式,他一介區區凡人又能如何!
但。
李牧是此軍主帥!
身為主帥,李牧隻能強迫自己露出沉著冷靜的麵容,肅聲開口:“傳令全軍,都休要慌亂!”
“莫要被秦長安君祝融轉世之名所惑!”
“即便祝融果真臨凡,也依舊需要蜚廉(風神之名,不是秦趙先祖之蜚廉)為佐,方才能逞凶!”
“春之太行風寡,縱然秦長安君令散兵於我軍歸途縱火焚山,也毫無意義!”
“傳令前部兵馬,以火焚儘陘道兩側之山林。”
“以火攻火!”
“傳令中部兵馬就地挖掘沙土。”
“以沙滅火!”
“傳令後部兵馬隨本將一同阻截秦軍追兵!”
李牧環視眾將,肅聲而喝:
“膽敢妖言惑眾、動亂軍心者。”
“無須上稟,斬立決!”
“軍心,絕不可失!”
“隻要軍心不失,我軍定能安然回返涉縣休整!”
一眾將領趕忙拱手:“唯!”
李牧的應對沒有絲毫問題!
春季的太行山乾旱少雨,所以容易引發山火。
但春季的太行山風力卻較弱,火勢很難進行快速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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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秦軍提前布置了火場,趙軍也能通過搶先燒毀林木布置防火帶等手段,阻截火焰的擴散。
隻要趙軍嚴格執行李牧的命令,趙軍完全有機會跨越橫亙於前的火場,成為第一支破滅嬴成蟜火攻的部隊!
但問題就在於,趙軍是由一個個人構成的。
是人就會有思想。
李牧的命令根本無法被嚴格執行!
“撲滅火焰之後就能回歸涉縣?方才主帥可不是這麼說的!主帥一錯再錯,已累錯矣!誰知主帥會不會再次判斷錯誤!”
“世人皆知,秦長安君乃是祝融轉世,隻要秦長安君縱火,攻必克!戰必勝!我軍何必掙紮?我軍掙紮所付出的代價,乃是我等的性命啊!”
“冒著生前被烈火吞噬、死後被厚土問罪的風險,去為大軍滅火鋪路?不過是予某月禾數百錢,便要某活著受死、死後受罰!某不為也!”
“此地遠離將領視線,速走!”
趙軍軍法吏和趙軍將領們在軍中來回走動,不斷以逃兵的懲罰威脅大軍,甚至當場拔劍斬下了一顆顆頭顱。
但換來的卻不是大軍用命,而是士卒們的不滿與憤怒!
他們殺不了厚土和祝融,還殺不了自家將軍嗎!
就在趙軍將士們的怒火愈發升騰之際,一陣嘶吼自火場後方陡然響起。
“奉長安君之令,阻截!殺敵!”
緊隨其後的,是於山穀之內隆隆回蕩的高呼:
“降者不殺!”
“反戈有功!”
隻聽這嘶吼的聲音,趙軍老兵就知道至少有數萬秦軍堵在他們的歸途上!
這可不是主帥口中的所謂散兵!
趙軍將士們對李牧最後的信任和希望,破滅了。
“西南方向有山道,快走!”
“走?跟他們拚了!”
“先殺五百主!五百主一死,國中便不知我等究竟是死是逃,不能罪我等家眷!”
混亂。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爆發了!
李牧不得不令後軍自行抵抗秦軍追兵,率領家兵衝向前軍,鎮壓動亂。
“本將定會帶領二三子安然回返,休整之後贏得此戰!”
“嫩羊美酒,吃飽喝足!”
李牧手中砍斷一名士卒的腦袋,聲音沙啞的高呼:“動亂者,斬!”
“二三子既然敢於冒著自身身死、闔家受難的風險奔逃,如何不敢列陣向前,博出一條生路和全家富貴!”
李牧東側十餘丈,一名趙軍基層士卒撇了撇嘴,腳步沒有絲毫猶豫的繼續奔逃。
一邊是可能死,另一邊是肯定死。
一邊是死了就死了,另一邊是死後還要被厚土問罪。
這還用選?!
但還沒等他跑出幾步,一杆長槍就洞穿了他的喉嚨!
趙茅甩掉槍上殘軀,勒馬於李牧身側,滿眼焦急的看著李牧道:“主帥,逃吧!”
李牧怒聲厲喝:“都尉趙茅!”
“汝安敢亂我軍心!”
“現下戰局固然不利,但我軍仍有機會!”
趙茅苦聲勸說:“主帥,我軍軍心已亂。”
“此乃仙神之威,絕非言語或賞罰可救也。”
“此戰,已敗!”
“我軍再做堅持也毫無意義啊!”
“還請主帥以己身為重!”
李牧沉默數息後,輕聲歎道:“本將承諾過,本將會帶將士們回返涉縣休整!”
“若本將奔逃,則我部袍澤將儘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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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我部袍澤儘沒,則秦軍必定勢如破竹,一路掩殺,取涉縣、奪滏口,直撲邯鄲。”
“屆時,大趙危矣!”
李牧當然看得出軍心已亂。
李牧也看得出此戰難勝。
但李牧不能退。
一旦李牧所部敗退,嬴成蟜勢必攜勝突進!
即便秦軍主力未至,但趙軍各部也分布於戰場各處,來不及堵住這處缺口。
屆時嬴成蟜將直奔邯鄲城!
李牧並不認為那看似堅固的邯鄲城和備受郭開信重的將領們能擋得住嬴成蟜!
為了大趙社稷,李牧不能不行險去賭那一線生機!
趙茅肅然拱手:“即便我部全軍覆沒,我軍仍有四十餘萬袍澤於戰場各處等待主帥命令、為我部袍澤報仇雪恨!”
“末將自請統帥我部,為主帥斷後。”
“請主帥放心,末將但有一息尚存,必不會令秦軍跨越此地半步!”
“拜請主帥以大局為重,以社稷為重。”
“速速回返涉縣,重整旗鼓!”
看著身披三箭、左肩血肉模糊、胸前甲片有著十餘處凹陷的趙茅,李牧目露錯愕:“趙茅,你……”
如果李牧在此統軍,憑借李牧這些年來的威望和他的能力,此軍還有一線突圍的生機。
但若是趙茅在此統軍,此軍雖然也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可最終卻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
而身為統兵將領的趙茅即便能躲得過秦國兵鋒,也躲不過戰後朝廷的追責!
趙茅麵露笑意:“二十一年前,末將全家都險些葬身於匈奴刀下。”
“是主帥率軍北伐匈奴,給了末將活命的機會。”
“白賺二十一年的性命,末將已心滿意足。”
“拜請主帥能給末將一個青史留名的機會!”
李牧深深的看著趙茅,數十息後終於用力拍了下趙茅的胳膊:“汝父母,本將養之!”
“汝妻子,本將視若家眷!”
趙茅肅然拱手:“拜謝主帥!”
“請主帥先行!”
李牧最後看了趙茅和一眾將士們一眼,深深吸了口氣,沉聲喝令:“家兵集結!”
“傳召都尉扈穹、都尉任遊……一眾都尉。”
“向西北大樹溝方向突圍!”
看著李牧一步三回頭的背影,趙茅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主動回首避開了李牧的目光,沉聲而呼:“二三子!”
“主帥恩義,今日報償!”
“無須嘗試突圍,整合所有還願聽從號令的兵馬焚燒山穀兩側草木,以火攻火。”
“餘者,隨本將向西。”
換上一柄新槍,趙茅怒聲嘶吼:“殺敵!”
數千名出身代郡的老兵同聲高呼:
“殺敵!”
聽著趙軍的嘶吼,看著遠處升騰的山火,嬴成蟜的目光卻是有些迷茫。
“這援軍。”
“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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