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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頷首道:“上將軍治軍之能,本卿自是信任。”
“有上將軍統軍,必不會有不願學者。”
“然,便是願意學,卻也不一定能學得會。”
“本卿昔日便有一同窗好友,夜以繼日的苦讀學習,卻在學會文字之後便無能寸進,縱是以淚洗麵卻也無能為力。”
“人,各有彆啊!”
人和人之間的差彆是客觀存在的。
有些人力能扛鼎、軍略無雙,但他就是不喜歡讀書。
有些人匠藝高絕、巧思不斷,但他卻連字都學不會。
每個人都有所擅長也有所不擅長,學不會文字讀不懂書卻在其他方麵大有能為的人,何其多也!
王翦眼睛一瞪:“弓箭易學否?騎馬易學否?槍刺易學否?”
“皆不易也!”
“然身在軍中,豈能不學?豈能不會?”
“李廷尉知人各有彆,卻不知軍中治的就是此等有彆之人!”
“一年正卒役,可令一沒摸過劍的稚童成長為一名戰士,自也可令一名不通文字之人認全九百個字!”
“一年戍卒役,可令一名戰士成為精兵,自也可令一名通曉文字之人熟讀《秦律》並懂得為官之道!”
在非戰之年,大秦的正卒役除了維護地方治安、站崗巡邏之外,其主要任務就是讓一名黔首從材官、輕車、騎士、樓船這四個基礎職業中選擇一個就職,並通過軍事訓練獲得經驗,提升技能。
射手發弩不中、禦手不會駕車、騎士策馬最劣者均會根據其考核成績而受到輕則罰款、肉刑,重則充入先登營炮灰梯隊的懲罰。
不止如此,負責督訓的官吏和負責選募的家鄉主官也會被牽連受罰!
王翦就是要將認字、讀律也納入到這個考核體係之中。
王翦麵向嬴政一拱手:“依末將之見,隻要對讀書認字加以考核獎懲,我大秦軍中將無有不認字、不識律、不知何以為官之卒!”
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上將軍,不至於!”
“本君隻是希望為我大秦儲備官吏,而不是將不願意學習的將士弄死!”
王翦是個穩到發苟的人。
王翦既然說能讓軍中沒有不認字、不識律的士卒,那王翦就一定能做到!
因為所有不愛學習和學不會的士卒都得死!!!
可本君隻是想利用軍隊推進教育、消除文盲。
本君不是要消滅文盲啊喂!
王翦理所當然的說:“若無獎懲之依,將士們何以抵死而學!”
嬴成蟜解釋道:“莫要忘了本君此諫意欲何為。”
“本君令士卒們於軍中學習,是為我大秦培養人才、儲備官吏。”
“我大秦便是一統天下,所需之官也不過數萬,何至於令全軍數十萬甚至百餘萬將士皆知為官之道!”
“故而本君以為,可以正、戍各一年為限,兩年之內不能認得九百篆字者,方才行貲(zi)刑(罰款)。”
王翦砸了砸嘴:“兩年學不會九百個字才行貲刑,不能熟讀《秦律》、不懂為官之道不懲處?”
“其懲過輕也!”
嬴成蟜笑道:“明明身居高爵卻因不識字、不懂律而不得為官。”
“這本就是重懲!”
想象一下,你出生入死多年終於可以入編上岸了。
而且一入編就可以直接從縣令做起!
你的直係領導、直係領導的領導都是你的戰友,有著過命的交情,未來的晉升通道可謂一帆風順。
在拿到編製之前,伱隻需要完成一套小學五年級的卷子即可!
結果,你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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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隻能回到老家做個空有田產錢財卻無未來可言的小地主。
麵對妻兒父母們期待的目光,麵對孩子天真的詢問,為了一些小事要低聲下氣的去求昔日下屬幫忙。
你是什麼心情?
這等事放在兩千餘年後都能讓人崩潰,更遑論是在階級分化更加明顯且堅固的大秦了!
但好在你不是一考定終身。
你還可以再次入伍,再次獲得學習和入編的機會。
當機會再次來臨,你是否願意去認全那九百個字,看懂那部與你生活息息相關的《秦律》?
想想將士們的心情,王翦也笑了:“倒也是。”
“隻要將這個道理說清楚,想來大多將士都會奮起學習。”
除非戰時,否則秦人皆是十七歲入伍。
絕大多數黔首在這個年歲都已經當爹了。
他們都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們有著成熟的判斷也很清楚人生的殘酷。
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去爭取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那這種人也不配為官!
李斯略略頷首:“長安君所言有理,是本卿低估了黔首的上進之心。”
“然,即便將士們儘數學會了文字、懂得了《秦律》,卻也不能儘數為官,這豈非是在浪費法吏的精力?”
“識文認字便可觀百家典籍,其思其想將不可控也。”
“心懷韜略卻無法安置,此實乃動亂之源!”
不等嬴成蟜開口,魏繚便沉聲道:“便是識文而不能為官之將士,其所學亦非浪費。”
“我大秦若傳命天下,皆可將命文貼於城門,令黔首自觀之。”
“我大秦若授新附之民以《秦律》,亦可直接將《秦律》發與黔首令黔首自觀之。”
“將士們識文認字,便可看懂我大秦命令,而非是聽當地豪強的隨意曲解。”
“至於識文認字便可觀百家典籍更是荒謬!”
“若其有資財可得百家典籍,無須軍法吏教授亦可識文認字。”
“經軍法吏教而識文者,又有多少餘財去購諸多典籍?”
“故而本公以為,長安君之諫絕非動亂之源,實乃大治之根!”
魏繚入秦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對軍隊進行改革。
讓僅憑一腔血勇而勝的大秦將士們學會軍略、陣法等先進的軍事理念。
相較於教導一群不認字的將士,教導認字的將士們以軍略陣法顯然更為輕鬆。
嬴成蟜所諫的軍校製度與魏繚的軍隊改革可謂相輔相成,甚至可以共生發展!
所以魏繚也旗幟鮮明的站在了嬴成蟜身旁。
嬴成蟜緊跟著開口:“商君諫愚民。”
“然,愚民為何?”
“統一思想以馭民!”
“單純壓製黔首,令得黔首不認字、無法讀書便是愚民嗎?”
“大謬也!”
嬴成蟜沉聲道:“本君以為,思想亦是戰場,置之不理不可勝。”
“隻因這片戰場我們不去占領,敵人就會占領!”
“唯有將我大秦的思想硬塞進所有黔首的腦子裡,讓黔首不得不一直圍繞我大秦的思想去思考,而無暇思考其他思想,甚至無暇自我思考,方才是對黔首思想的全麵占領。”
“方才是真正的馭民之術!”
嬴成蟜說的就是漢朝!
自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起,漢朝就形成了事實上的思想壟斷,所有黔首能夠接觸到的書本皆經曆過朝廷的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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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是想要封侯拜將、升官發財,更是需要從小就開始學習儒家指定教材。
開民智的‘智’不一定僅指讀書認字,愚民的‘愚’也不一定需要讓黔首不識字!
李斯斷然道:“莫說長安君此言對錯與否,此舉本就不可能做到!”
“莫說我大秦,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能力去數年如一日的教授黔首,將朝堂的思想儘數塞給所有黔首!”
“長安君太過異想天開!”
嬴成蟜笑了笑:“然,李廷尉無法否認本君所言。”
“待到他日我大秦國力昌盛,我大秦為何不能行此舉?”
“便是現在,李廷尉依舊以為愚民便是令黔首不能讀文乎?”
李斯很想詭辯以駁。
可相較於立足於外客立場為外客爭取利益,李斯更在意的是嬴政的看法。
所以李斯隻能無奈拱手:“本卿受教!”
“然,若欲大興教化,其中所廢資源頗多也!”
嬴成蟜解釋道:“所以本君才令得不更爵之下的將士在軍中學習,而大夫爵並以上者於軍校學習。”
“於軍中學習之際,無須另有任何花銷,隻需軍法吏再辛勞一些,我大秦可贈肉食、糧食以慰軍法吏之苦。”
“而高爵者來軍校學習亦無須我大秦承擔什麼花銷,由高爵者自付即可。”
“若是操作得當,我大秦或許還能從中有所收益!”
大夫爵每年有兩百五十石的歲俸,其收入可謂不菲。
承擔在校期間的開銷對於他們而言算不上什麼負擔。
李斯卻搖了搖頭:“學習所需之費,非隻飲食並法吏。”
“刻刀、竹簡等物亦需良多。”
“錢糧可由有爵者之歲俸解之,然,刻刀、竹簡從何而來?”
“便是可以錢糧購之,卻亦需諸多人製之!”
“我大秦本就疲敝,實無力再抽出太多人力以製此物。”
嬴成蟜心一橫:“此事交由本君負責!”
李斯微怔。
嬴成蟜的封地頗多,若嬴成蟜發封地之力,允許各食邑之民用竹簡和刻刀交稅,那嬴成蟜還真能擔的起軍校所需的各類資源!
但,若是嬴成蟜付出的如此之多,那這軍校究竟是大秦的軍校還是嬴成蟜的軍校!
李斯正欲開口,嬴政卻已頷首:“既然王弟有此擔當,寡人怎能不允!”
“寡人為政至今亦深感我大秦官吏之匱乏。”
“為達寡人並諸位愛卿心中所願,培養更多的官吏實乃勢在必行之舉。”
“軍校之策,甚得寡人心意!”
“然,既是大夫以上者方可入軍校學習,軍校人數必定不多,無須於各郡開設。”
“故而寡人以為,僅於鹹陽設立一處軍校即可。”
嬴政如此言說,便是已經同意了軍校之策,隻是細節方麵還需商討。
嬴成蟜想了想,也拱手道:“王兄所言甚是。”
嬴政欣然而笑:“傳寡人令!”
“令將作少府於渭水河畔修築大秦軍校。”
“擢長安君公子成蟜為軍校令,秩兩千石。”
“令長安君公子成蟜儘快擬定軍校之製,上呈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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