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三樓的弟子們仍不肯下樓。他們厲聲拒絕了本要安排他們離開的警員,商甚至說出了“這是我們家裡,你們外人少指手畫腳,彆怪主人家對你們不客氣”這樣的威脅。見兩位科長都不在長,警員們灰溜溜地走了。反正他們自己為自己的安全擔責,賴不到自己身上。
“大師姐呢?”徵問,“她在哪兒?安全嗎?”
“她在協助疏散人群。”商說,“她不會有事。可師父怎麼辦……”
“彆叫了!樓上亦有涼月君在……不會出事的!”
看著師兄師姐如熱鍋螞蟻般,在樓梯的轉角反複踱步,羽仍麻木地站在一旁。周圍是那麼吵鬨,但她的腦內一片空白。新鮮的花一直處於燥熱的環境裡,已經有些蔫了,卻仍被她死死抓在手上。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茫。
仿佛覺得一切都與自己有關,卻都與自己無關。
而在四樓,鎖鏈編織的網的另一側,水無君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這樣對九方澤說:
“虞穎在這裡。”
“什麼?”
“人太多,太密,太吵。起初讓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現在看來……一定是你的大小姐沒錯。不知瑤光卿橫插一腳,是想乾涉些什麼呢。莫非也是對拍賣會上出現的所謂法器有幾分興趣嗎?本不該如此,我料你身後有人。你在遙遠的過去,就一直依靠雇傭工作換取酬金。畢竟你的行頭並不便宜。時至今日,你又替誰賣命?”
說罷,她死死盯著瑤光卿。對方不以為然。她微抬起眉,似是露出一絲令人費解的笑意。
“嗬嗬。我要澄清一下,你對我存在誤解。從一開始,我所賣命的對象就隻有自己。”
得知虞穎身在此處的事,九方澤的腦海內閃過了千萬種可能。但不論真實情況是什麼,有一件事他是最清楚的——大小姐現在有危險。那麼他所要做的事便隻有一件。
“從這裡上去最近。”水無君說,“我會幫你。”
說罷,她揚起雙手,不論對方是否有發動襲擊的意圖。兩條鎖鏈被憑空甩了出去,交錯著打向瑤光卿的雙肩。她被砸到樓梯旁的牆麵上,鎖鏈束縛了她。
“彆想耍花招。”
水無君威脅著,並靠近了幾步。樓外閃過一道閃電,室內瞬間明亮得令所有燈火黯然失色。閃電過後的黑暗更加令人窒息。一陣驚雷緊隨其後,像要將人心最後的防線擊潰。樓下一陣嘩然,還未來得及撤離的參會者們驚恐地加快了腳步。
“呼……如今的年代,還能使出喚雷術,也是難為你了。你是想,把一切燃儘?若是如此,我倒也,可以幫你。”
瑤光卿淺歎一聲。她從鎖鏈的間隙抬起手腕,明紫的火光瞬間將鏈條包裹。紫火從旁側蔓延,封鎖了向上的樓梯。灼灼燃燒,徐徐閃爍。火焰還燎到了水無君的麵紗,令它頃刻間消失,灰燼也不曾剩下。醒目的刀疤暴露出來,水無君不為所動。
“你不也一樣嗎?時至今日,還能燃起的不知火與地獄火……真耐燒啊。但是,看你還能猖獗多久。就算是它過去的力量,也不能耐縛妖索如何。你放棄吧。”
“所以說,你對我的誤會,不止一星半點。”
聽到這話,水無君忽然湧起不祥的預感。她立刻回頭,發現身後那些阻攔警員的鎖鏈,也燃起了這種特殊的火焰。它並未使人的皮肉與衣物燒傷,卻令被鎖住的人們感到與烈火相差無幾的痛苦。可憐的警員們麵目猙獰,痛苦地無法發出一點聲音。
水無君立刻解除法術。在鎖網之後的樓梯下,已經沒有更多警員,他們都被調遣到另一邊去。但徵和羽仍留在這兒,商不知去向。見狀,徵立刻衝上來扶起那些受傷的警員——即便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快……!師妹,去找藥!”徵對羽喊道,“快去!你、你……唉!”
第(1/3)頁
第(2/3)頁
“多無辜的眼睛。”瑤光卿說。
麵對徵的哀歎與瑤光卿的揶揄,羽站在那裡,無動於衷。徵想,她一定被嚇壞了,自己不該這樣苛責。無措占據了她的手腳,她的內心,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並不由自己支配,隻得困惑地站在原地。對於當前的場麵,他隻得兀自心急如焚。
“多可愛的花。”瑤光卿又說,但語氣卻沒什麼真正讚美的情緒,“不該送給她嗎?”
羽如夢初醒,終於抬起眼,用明亮的大眼睛看著瑤光卿。但那些凝聚的驚異、痛苦、悲傷,都在她的眼裡彙聚成河,很快要泛濫出來。在淚水即將奪眶而出的那一刻,她突然邁出腳步,彈射般穿過半人高的紫色火焰,不由分說地衝到樓上去。
這將會何等的疼痛。一瞬間,就連九方澤也為之一怔。很快,他也緊隨其後,與解除束縛的瑤光卿擦肩而過,眼裡沒有半點畏懼。那種堅定感,令瑤光卿不由得將視線傾向那一側。但很快有鋒利的琉璃碎片從他的後方飛濺,立林在九方澤的麵前。
而羽毫不猶豫地衝向自己的房間。又一道閃電,窗外的強光迎麵襲來,令她一陣眩暈。
虞穎正騎在窗戶的邊框。
支著窗戶的叉杆從五樓落下,砸在地麵的動靜被緊接著的雷聲完全淹沒。她與自己相仿的驚恐,借著接連不斷的閃電映射到羽的眼中。
而在她們之間所站立的,正是玉衡卿柔靜的身影。
“師、師父?”
“你彆過來!”
在兩聲驚雷之間,虞穎聲嘶力竭地喊著。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不清楚師父為什麼會來到自己的房間,或者,是虞穎自己惹了什麼亂子。但這些都不重要。她隻知道自己這位“第一次”與自己相見的朋友,處於危險之中
“你冷靜!”羽隻是徒勞地喊,“你、你可以下來嗎?你為什麼……師父!告訴我!她到底是怎麼了?”
又是一道閃電,將玉衡卿的臉照得煞白。羽看到師父的臉上彌漫著若隱若現的悲傷。
“她幾乎對自己一無所知。現在看來,她也不該知道那些。”
“什麼意思?您到底在說什麼?”
“你也不知道吧。”玉衡卿向她走了兩步,“你的朋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向來信任你,疼愛你,許你自由出入我的寢房。我知道,出於好奇,你一直在拿取我收起來的迷寐香。你知道它的作用,但你的朋友還不夠了解。她的運氣足夠好。在你們往來期間,星徒們一直沒有相會。這孩子說來可憐。明明亦是星徒之一,卻連這香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什麼。”
“為什麼?什麼星徒?您說的話我不明白。”羽捏緊了花枝,“她不是……”
“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她說你知道的,她來自虞府。隻是她從未對你細說過,她究竟是何許人也。”
玉衡卿歎了口氣。虞穎絕望地看著她們。羽呆呆地看著她,希望她解釋,又怕她解釋。
“我是天權卿。”她終究還是這樣說,“是……本該持有琥珀之人。”
“可、可那又如何?”羽大步上前,“即便如此,你難道要否認,我們相處過的那些時刻嗎?你難道要否認,我們已經是朋友的事嗎?你想說你隱瞞我、欺騙我嗎?還是想說你接近我另有目的?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要將自己置於險境?”
見友人靠近幾步,虞穎有點緊張地半直起身子。她的身體晃晃悠悠,羽看得心驚膽戰,便不敢再靠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誰了?”虞穎反問她。
第(2/3)頁
第(3/3)頁
“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種感覺……你的衣服很好看,料子是上乘的。你的個性又那麼鮮明,若隻是下人的孩子的身份,似是有些說不通。可我沒有想更多,隻以為,你也許是天權卿的兄弟姐妹。哪怕真的是本人……我也沒什麼不可接受的。你、你可以下來嗎?”
“不。”虞穎搖搖頭,“我不相信你。阿澤和奶奶都說,外人會覬覦我家的寶物。若你們知道我是天權卿,就不會再和我做朋友了。或者——是為了它才接近我。我向來不喜歡聽他們的話,唯獨這點,我很清楚。我該如何相信你?你是未來的玉衡卿,我們終究會……”
聽到這兒,羽更加困惑了。她脫口而出:“我不會是玉衡卿!玉衡卿是大師姐才會繼承的身份,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哪兒有那個本事?而且,你又何必以死相逼?我們不能好好坐下來說麼?把話都說清楚,把誤會都解開,開誠布公地、事無巨細地去說……”
虞穎突然笑了一下,笑得很難看。
“真好。你一定讀過很多書吧?我也是有機會讀的,但我不喜歡。我以為這些漂亮話學不學都沒什麼關係,但我現在感覺到了——這讓我們顯得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是吧。而且我要說的是,你錯了。我並沒有以死相逼,我隻是剛剛才知道,其實我早就死了——死了很久,很多次。”
“為什麼?我聽不明白啊!”羽的語氣幾近絕望,“可你怎麼什麼都不告訴我!”
“那些命,也都不是琥珀給的。”虞穎說,“不全是。反而是你們霏雲軒的人在救我,一次又一次。我的命那麼扭曲、那麼奇怪,像打碎的花瓶,全靠法器的樂聲粘回去,一次又一次。看樣子你還不知道。你該問問你的師兄師姐……我以為,那些時候我都是在做夢呢,原來都是真的。他們幾個,我應該都認識——隻是唯獨沒見過你罷了。你不曾來過府上。”
羽愣在那裡。她確實不曾聽師兄師姐講過這些。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師父。雲霏輕輕點頭。窗外不曾響起雷聲,羽的心裡卻似炸開驚雷。這種無聲的承認令她戰栗不已。夏夜那麼悶熱,她的手卻很冷。
虞穎還在說:“我控製不住自己不停地去想以前的事……太多了。怎麼會那麼多,我之前又毫無印象?我的頭好疼,腦子像要爆炸了一樣!”
“你最好不要靠她太近。”雲霏無奈地說,“我本想幫她,卻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現在,那些塵封的記憶正不斷地湧現,她一時無法接受,也處理不來。她隻想用最極端的方法讓這一切停下……”
“師父,您能救救她嗎?”羽哀求著,“我保證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到您房間裡偷偷摸摸,去拿那些照片,那些香……”
雲霏的眼裡泛起一絲憐愛,但同時又那麼悲傷。她受過傷的嗓子發出很輕很輕的聲音:
“我從未怪罪過你這些。隻是因為,我幫不到你們了。不過,也許你可以試試……”
說著,她將手中的塤遞到羽的手中。羽這才發現,師父一直將這法器拿在手裡。她先前太過緊張,不曾注意到這個細節。她接過塤,又試著向虞穎靠近兩步。
“……我帶了花給你。”羽伸出手,將那些柔弱的花遞過去,“是我自己種的。”
虞家的院裡,有各種各樣的花——但那是在很多年前了。如今花壇閒置,無人打理,十分荒蕪。過去家裡還有園丁,後來便消失了。喜歡花的母親出去工作,也不再對花園上心看護。九方澤本接手了一段時間,可後來他越來越忙,花壇就徹底無人問津。隻有廚子在一小塊地方種了菜,一年到頭不是綠就是白。
即便不是什麼稀罕物,可是,還從來沒有人送她花呢。
虞穎緩緩伸出手,接過那些花來。她的身子向室內傾斜一部分,這讓羽稍微鬆了口氣。她順勢對虞穎說:
“既然你聽過我師兄師姐的曲子,那我也吹給你聽吧。”
羽將那空心的瑪瑙放在唇下,吹出一曲悠揚的歌。閃電仍時不時出現,但響徹雲霄的雷聲卻詭異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隻有塤所傾瀉的美妙的曲。這東西分明隻能發出簡單的音符,可就連玉衡卿也沒有料到,在羽口中,似有歌聲之外的東西流溢而出。
虞穎真的冷靜下來。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