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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回:曲終,人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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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穎的兩隻腳都落到屋裡了,隻有身子坐在窗框上,背對著窗外。就著輕柔而空靈的歌,虞穎低聲說道:

“你知道嗎?我現在都還覺得,我仍在夢裡沒有醒來。確實,在過去,我做夢都想有一個新的朋友……一個有血有肉的朋友。今夜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畢竟我能來這兒,也是因為有個不認識的人在幫我——莫名其妙的,對吧?夢裡才會這樣沒頭沒尾。但親眼見到你,握著你的手時,我就知道了,一切都是真的……又太美好了,像假的。”

說著說著,虞穎快要流出眼淚。羽垂下視線,沒有膽子看她。微弱的哽咽感會抑製自己的演奏,但她一刻也不敢停。

“人真的好奇怪啊。”虞穎用哭腔說著,“做美夢時,希望一切都是真的;夢醒成真,又覺得萬事是假,不敢相信。現實裡遇到壞事,總想睡過去逃避;做噩夢了,又急著醒來。”

“我是真的呀。”一曲終了,羽終於停下來,“我是真的,你相信我。什麼活的死的,你也是真的。你過來吧……我應該抱住你。”

塤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羽伸出雙手向前走,虞穎也向前傾身。

就在這一刻,九方澤衝進了羽的房間。

“大小姐!”

下一秒的雷鳴聲震耳欲聾。驚悸中,虞穎突然縮回手。她一手捏著羽給她的花,一手扒著窗框。睜大的雙瞳之中,忽然就寫滿了羽看不懂的東西。

“我知道了,”虞穎反複說,“我知道了。他怎麼在這裡……我果然還是在夢裡吧?我得醒過來,現實中的你還在等我……”

“你是清醒的啊!”羽嘶喊著,“危險!你不要再——”

“不會有事的呀!”虞穎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因為是夢裡,所以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什麼都可以做到。我還可以飛呀,是你教會我的,你忘了嗎?你看,我現在就證明給你,我飛給你看……我已經不會再被嚇醒了。”

疾步上前的九方澤推開雲霏和羽,不顧一切地衝到窗邊。他試圖在最後一刻拉住虞穎的手,卻隻抓到了一把鮮花。被重力捋下的花瓣憑空四散,隨著下墜的虞穎紛紛揚揚。天藍的、湛藍的、海藍的,像天的碎屑,湖的殘片,海的虛影。像羽毛。遙遠的,輕盈的,柔軟的。

她的笑亦如是。

九方澤高大的身影堵住了狹窄的窗口,新的閃電從邊緣擠出輕薄的光。聲音如光一樣,隻濾進來一點兒。但那悶響傳入耳中的那一刻,羽還是遲鈍地意識到一件事實。

魚是飛不到天上去的。

起初隻是木製的窗撐落下來,發出“咚”的一聲。

梧惠和墨奕從樓邊探出頭,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前院似是有什麼動靜,樓上的人也仿佛發生了爭執。但距離太遠,她們並不能聽清。唯獨能聽見的,是有人對牆外的警員們下了命令。隻留一半的人駐守,另一半則調遣到前門的街區。

她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梧惠最擔心的,是今日的天氣。方才莫名幾聲驚雷,接連不斷,莫不是到了雨季?墨奕的表情更為凝重,但梧惠並沒有注意。

直到傳來更大的墜落聲,夾雜著古怪的脆響。

這動靜出現的時候,她和墨奕其實沒有太大反應,因為雷聲遠比它更加駭人。但是,不知怎麼,兩人同時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於是她們從藏身的角落走出來,遠遠看到一團影子靜置在地上。它之前並不在那裡。

梧惠一開始以為是衣服落下來了。下墜的衣物如何發出這等聲音?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看到有翩躚的花瓣緊接著落下。她止步在十米之外的地方,本能令她不敢更近。她可能已經知道了——地麵上外溢的深色液體似乎說明了什麼。

梧惠猛然抬頭,正對上窗邊九方澤驚異的臉。

梧惠的大腦已找不出額外的借口。再怎麼逃避,再怎麼找理由,再怎麼不敢相信……毫無疑問,從五樓跌落的是一個人。一個她認識的、見過的、活生生的人。

墨奕竟然沒有被嚇到。也許是因為她見過很多;也可能,因為烏鴉是食腐動物,對此已見怪不怪?梧惠能從她微弱的戰栗中感到她的恐懼,但是,她還是壯著膽上前。梧惠被莫名牽引,跟著上前幾步。離得更近,她便得以看清墜亡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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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椎大約是斷了,頭扭向一側,彎折了超乎尋常的弧度。著陸的那麵頭骨摔得粉碎,一部分嵌入地麵,周圍幾縷灰白色的膠體呈放射狀。梧惠想起了傀儡戲——那種相當靈活的木偶,將所有線條剪斷後,能夠隨意而誇張地彎折關節。她就像被隨便撂在那的牽線木偶……也不完全一樣。至少木頭人比她乾燥太多。

周圍灑滿了藍色的花瓣,像是在祭奠。

梧惠感到自己的指尖涼透了,肢體與關節也像化作一段段木頭,變得冰冷、僵硬、乾澀。她不明白事情是怎麼了,驚恐之餘便是茫然。甚至,那種驚恐還不足以壓製住她的茫然。太困惑了,太費解了,對於為何如此,她什麼都不知道。

梧惠再度抬起頭看向窗口,像是要確認什麼。九方澤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羽的身影。她和梧惠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突然爆發出刺耳的尖叫。

如同印證了夢魘即是事實。

梧惠繼續將不可思議的目光落到虞穎身上。相較之下,她倒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截然相反的表現背後,是對事實同等的震撼。隻是她並不明白,為什麼在最後一刻,虞穎的笑會像天底下所有收到禮物的孩子一樣單純。

然後,虞穎略微突起眼球轉動了一下。

不是錯覺。因為墨奕也明顯後跳一步,像受驚的雀。除了眼睛,虞穎那彎折得不成樣子的手,也憑空抓動了兩下。若是過去,解釋為神經仍有反應——換句話說就是沒死透,梧惠不是不能接受。可那些恍若倒流的血,又該如何理解呢。黑紅色的液麵上,泛著幽暗的藍色熒光。光點彙聚成脈絡,多處主乾連在“死者”的身上,將外溢的血吸納回去。

梧惠不知道該說好看還是惡心。

她不是第一次見。在被剖開的人類的、狗的腹腔,也有相似的表現。

因為羽的那聲叫喊,陸續有人奔向意外發生的後院。最早行動的,是在尖叫出現前就已做出反應的九方澤。她推開玉衡卿,不顧一切地往樓下衝去。途經四層的時候,水無君和瑤光卿都不在了,場地隻留下她們戰鬥過的痕跡。

昏睡的警衛們慢慢醒來,仍對現狀一無所知。他們隻看到一個男人,從五層順著樓梯扶手翻越而下,速度之快,動作之敏捷,就好像實體的欄杆並不能阻礙他。不等落地,人便已經閃現到下一層去,如下沉的幽靈。

但最先趕到現場的,是仍未撤離的客人。與其說是客人,不如說是梧惠的熟人。施無棄第一個衝出建築。在他現身的一瞬,梧惠聽到身邊有翅膀撲騰的聲音。施無棄趕來時,隻見到一隻漆黑的烏鴉驚起,身影要與深邃的夜空交融。他沒有作聲,隻將目光落到梧惠身上。梧惠也看著他,兩人都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緊接著,端著相機的歐陽啟聞從他身側出現。看到熟悉的麵孔露出焦慮的神情,梧惠感到一絲親切,同時,這種親切感又衝散了之前的不安。不是衝淡,而是“衝散”。那些負麵情緒仍然存在,卻變得更破碎了。梧惠感覺腳下輕飄飄的,像踩在棉花上,站不住。

她還看到,屋裡似乎出現了阿德勒的身影。但他沒有出來,梧惠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些人是否出現在這裡,都對她理解現狀沒有任何幫助。也許是有的,但她當前自己的狀態就不允許。

啟聞將相機扔到旁人懷裡,施無棄險些沒能接住。他看出梧惠的恍惚,飛奔到她旁邊。九方澤也出現了,他撞到施無棄,差點兒讓剛拿穩的相機摔到地上。沒等人們反應過來,他抱起了虞穎的“屍體”。血像黏液,像大地伸出的手,死死抓著虞穎的衣物,好像對劫掠已歸還大地之人的行為做出抗議。那縷縷黏液之間,布滿了菌絲一樣泛著幽光的藍線。

九方澤衝出後門。“哐當”一聲,讓人疑心即便上了門鎖,也被一並撞斷。門外所剩無幾的警衛尚未反應過來。短暫的安靜後,他們喧嘩著追過去了。

“你還好吧!”

不是“你為什麼在這裡”,而是“你還好吧”,啟聞的問話讓梧惠的飄忽感淡化了些。她覺得腳下很沉重,便跪坐下來。啟聞也不硬拉她起來,隻是陪她一起蹲下。

羽站在樓上呆呆地看著一切,做不出任何反應。

“你……看得到吧?”

梧惠抬起僵硬的手,勉強指向虞穎曾墜落的地麵。

“是、是說血嗎?能看到的,我能看到。不是你的幻覺。”

啟聞拍了拍梧惠的背。聽了這話,她心裡反倒冷了一截。旁人似乎看不出那些盈盈的藍光。又是隻有她自己能瞧見的東西嗎?已經夠了,她不想再問。

有人從花廊那側趕來。是羿科長。他手持手電,還帶了一支隊伍。但為時已晚,現場已經被破壞,隻留下一攤黑紅的血。甚至,那些血量比人剛落下時更少。當下看到的人,甚至聯想不到這會是一個墜落的人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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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受傷嗎?”

他帶著手電,跑到梧惠和啟聞身邊,看到地上的血,還有淩亂的殘花。被光掃過的啟聞眯起眼,好不容易才適應。他見到羿昭辰繚亂的頭發,知道他忙前忙後,也不好過。

他對羿昭辰搖了搖頭。

“不,沒有——這裡沒有。好像有人從高處墜落,但屍體被搶走了。”

“搶走……?”

憑誰聽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麵對羿昭辰質疑的眼神,啟聞艱難地說:

“可能,是樓上發生了什麼。你們不也是因為樓上有人闖入,才緊急疏散人群的嗎?對了,白科長去哪兒了?”

“他去追……縱火犯了。並不是有人闖入——不完全是。如果是簡單的入侵事件,我們應封鎖整片區域,不許任何人離開。因為這會牽扯到展品的安全。但,有人在高層縱火……為了防止火勢蔓延,我們不得不對人群進行疏散。”

雖然情理上,即便參會者都被疏散到場外,也該清點人數,以免聲東擊西的盜竊事件發生。但羿昭辰很難承認是他們失職。這種情況誰也不可能料到,所以人員數量根本沒有配置到位。大家被疏散到街道上,人心惶惶,一個兩個都急著打道回府,完全沒機會排查。恐怕隻能等到時候複盤拍賣品數量,才能知曉是否有失竊發生。

“火、火勢控製住了嗎?”

“控製住了。”羿昭辰說。

但他沒有進一步說明,那些火焰是自己熄滅的。而且據那些弟子反饋,其實並沒有人燒傷,也沒有任何物品被燒毀。實際上整棟樓都不曾留下任何火焰燃燒的痕跡。但目擊到著火的事件,是許多弟子和警員都反饋的事。羿昭辰很清楚,事情已不能用常規方式處理。

他的視線又挪到梧惠身上。

“……我不記得招待名單裡有她的名字。”

“她狀態很不好。”啟聞攬著她。

梧惠覺得周身都很沉重,能夠輕易移動的,隻有輕盈的視線。但很快,就連她的視線也變得充滿黏滯感。她清楚地看到,有某種生物,在泛著藍光的血跡邊緣徘徊。一開始她以為是凍凍,但不是。那四肢並行的模樣如此笨拙,如此蹣跚,不像任何貓狗那樣靈巧。它生著五指的手抓起花瓣,又扔下,像有風將花瓣卷進血泊。

它也沒有毛發。

梧惠感覺嗓子裡有什麼東西湧上來,但她強行用唾沫咽下。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不同尋常的生物。而此時,梧惠大約已經猜到了那是什麼。求證一般,她鼓起勇氣,艱難地將目光挪到了樓的小門口。除了抱著相機的施無棄,還有趕來的宮、徵兩位弟子。他們自是不敢上前。在兩人所遮擋的門的縫隙間,梧惠看到了一個熟人的影子。

曲羅生抬起眉,抿著嘴對她笑了一下。

她徹底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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