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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玩家足夠熟練,即便不對撲克做手腳,也能大獲全勝。尤其在牌局中用不同的語氣與行為,讓對方懷疑自己簡直像有透視眼般看穿所有牌底,這種程度的施壓不是難事。但麻將有所不同。首先它數量就更大,不確定性也更多,僅通過觀察神情,是不能判斷牌麵的。結合對已打出去的花色的觀察,也遠遠不夠。他們轉而拉自己搓麻,怕也有讓他打消那些“低級的懷疑”這般念頭。
但他還是有懷疑的理由。
“如果我沒看錯,這些牌背,都是實實在在的玉石吧?”說著,羿昭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九萬,又丟了出去,“雖然差異很細微,但即使是來自同一塊石料,不同位置也會有不同的色差。質地微小的變化,也能成為每一張牌的特色。”
天璿卿微微停頓了一下。她與一旁背著手的曲羅生相互對視,忽然爽朗地笑起來。
“哈哈哈,羿科長真是太厲害了。雖然僅憑記住數百張牌不太可能在……”
“記三分之一便有勝算了。”
“啊,是了,當然。您會有這種懷疑,倒也是十分正常的事。這副牌已經很久了。但它的材質那樣珍貴,自是招待同樣珍貴的老客人的。那些朋友,的確會用這種方法暗自較勁。哪個有絮,哪個有裂,哪個有沁,甚至顏色的純度、均勻度,都是他們判斷的依據,也是他們獨有的樂趣。不止是這副麻將,彆的玩兒法也能成為玩家千術的較量呢。”
天璿卿的語調仍是那樣迂回婉轉。她用小指拽了拽額邊的劉海,接著說:“不過呢,這實在太費腦子了。算來算去的事,不太適合我這種喜歡偷懶的人呀。畢竟有更方便的辦法。”
“願聞其詳。”羿昭辰淡淡地說,好像沒有說的那麼在意。至少看上去是。
“暗示。”
“暗示?”
“當今世上,雖沒什麼讀心術,卻有催眠術這一般神奇的把戲。它的效果,也如赤真珠本身一樣,足以令人嘖嘖稱奇。反過來,語氣、眼神、動作,也可以暗示對方做出你所需要的行為。我說——”
天璿卿轉而看向自己的上家,戲謔地問到:
“李老板,點個炮唄?”
那個男人一激靈,伸手丟出個二筒來。他剛抬起的視線又重新收回去,緊張而茫然。看起來他並不肯定,自己要出的是不是九爺需要的。何況這種情況下,幫不是,不幫也不是。不論做什麼,似乎都對自己不利。
“胡。看呐,就是這麼簡單。清一色大對胡……倒是沒什麼賺頭。我喜歡多等些機會,能再翻幾番。”
將牌一推,勝局誠如她所言。羿昭辰得承認自己有幾分驚訝,也不加掩飾。從已被展示牌麵的牌中,玩家不難判斷對方在攢什麼、缺什麼,但要精確到這個地步,可真難說。自己這下家是如何知道那女人缺什麼的?他自己當真有這個意識嗎?他將幾枚籌碼推過去,心中犯嘀咕。排除這兩位是托的可能——畢竟他遠道而來的事,給誰也不曾打過招呼。
“我知您為何而來。”
洗牌的時候,天璿卿的指尖數次不經意地觸碰到他的手。羿昭辰不知道她是什麼用意,隻等她繼續說下去。
“您之前的發言,還有您的眼神,都已經出賣您了。”
“東風。不需要你猜我來做什麼。”羿昭辰先發製人,“我正要直接告訴您我此行的目的。依天璿卿來看,瑤光卿是何許人也?另外,放眼整個曜州,當下誰是天樞卿的最佳人選?”
“您比九爺想得更坦誠呢。”朽月君突然說道,“您知道嗎?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時,九爺就發話了。她說,您兩位一定很聊得來。”
“的確如此。”等上家出牌的時候,天璿卿撐起臉,咬了咬小指,“嗯……說到瑤光卿嘛,我不是很了解她呢。上次開會,幾乎所有人瞧她的眼神都那麼新鮮,怕是沒幾個星徒對她有所了解。但天璣卿倒像是與她相識。既是天璣卿的熟人,應當也是位頗有手段的老家夥吧。關於她,就連朽月君都不願多透露些。她覺得讓我們自行了解比較公平,也比較有趣。”
這位走無常不過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罷了。在這種時候講起公平,也隻是為了自己有趣。羿昭辰正要摸排,突然被朽月君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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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不是該杠一下呢?”
羿昭辰回過神,發覺上家出的牌的確是自己需要的。他怎麼沒注意到,這裡已經有三張一樣的牌了?之前摸到第三張時就該碰了,自己怎麼沒有發現?朽月君也沒有提醒。還是說這三張一開始就在……他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牌桌上。這不應該。總不能怪到朽月君頭上,都是她那些在鼻尖前晃來晃去的白絨毛惹人心煩。
還是說自己已經受到了“暗示”的影響,朽月君反而是在幫他保持清醒呢。真可笑。
“您定是經過反審訊訓練的……”看出他的擔憂,朽月君解釋道,“否則早就……噗。”
話不說全,羿昭辰不喜歡這樣,但他更不喜歡這種莫名增大的壓力。不過他確實不必太過擔心。畢竟,他不同於自己的上下家,大約以性命作為賭注,被拽上這最後的處刑台。
“聽著,”天璿卿衝他俏皮地單眨一隻眼,又說,“關於天樞卿,就太有說法了。您不是一位賭徒,但你我都是野心蓬勃的冒險家。帶著有限的工蜂單獨離巢的,隻可能是蜂後本身。但是呢,我們的開陽卿一定不喜歡聽到分家這個詞……我建議您另做打算。”
她知道的太多了,即使這一切羿昭辰從未對任何人提過。卯月君也沒有,除非他自己看出來,這也不難。但他沒理由將消息賣給天璿卿,或者朽月君。羿昭辰努力保持冷靜,不想自亂陣腳。就當是好事吧,省略了自己解釋的部分。
“那您有何高見?”
“所有人都知道,你那太陽鳥妹妹擁有最多的籌碼。很早前,你家就受我導師之利,躍上枝頭化身鳳凰。如今老人家駕鶴西去,你們不再掩飾包攬全局的雄心壯誌。受資源與能力之限,隻要法器在她‘放心’的人手中,相互製衡,支持她的千秋大業,她就不會乾涉任何一方。但她絕對不會允許其他星徒,是她最了解、最熟悉的人。這就是距離的美呢。您呢,就是太厲害了。但同時,您仍是她最放心的家人,所以……我需要了解更多。”
“但我們也不希望天樞卿太柔弱,”羿昭辰說,“那局麵依然會很快失衡。所以,我們希望那個人擁有‘證明自己擁有拿到硨磲的實力’。”
“親愛的,這不代表那人該是你。”天璿卿搖頭,繼而向前傾身,“我有推薦的人選。”
“我怎麼才能相信你們不是一夥的?”
“我當然會為您進行詳細的說明。但在那之前,我們得稍微清個場了……再聽下去,可就要加錢咯。該說,兩位已經聽得夠多啦。我知您二位早就沒有還清債務的家底,但,還是感謝你們陪我玩到現在……我很開心。”
原本雕塑似的曲羅生突然上前,迅速從腰間掏出一支槍。羿昭辰的本能正驅使他做出些反應,但曲羅生更快地將槍拍到桌麵上。羿昭辰還沒明白他的用意,自己的上下家同時站起來,瘋了一般爭起那支槍來。下家得手後,抬手就將上家一槍擊斃。
腦漿帶著血迸射出去,死者直挺挺向後倒下,磕到椅背上,歪向一邊兒。
竟是開過保險的!什麼時候……?
即便槍聲已被屋內的材料吸收許多,羿昭辰還是覺得刺耳的鳴聲在腦內回響。但這並沒有結束。天璿卿伸出手,比出一個八的手勢,並緩緩挪上自己的太陽穴。看著這一幕的下家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也伸著僵硬的手,慢慢將散發餘熱的槍口舉向耳邊。
“啪。”天璿卿輕聲說。
預想中的第二聲槍響並沒有出現。但他仍向另一側倒下,砸在地毯上,發出悶響。
羿昭辰站起身,看到那死相與中彈而亡的人一模一樣。
“沒辦法。不巧隻剩一枚子彈了。”
天璿卿的語氣透著惋惜。
有人走進屋來,將兩位毫無生氣的客人拖離了房間,曲羅生跟著一起出去。在此期間,沒有誰說什麼話。羿昭辰默默望著淩亂的牌桌,一餅中央的紅點也像一滴血。
過不久,曲羅生回來了。他身上乾乾淨淨,不像是“處理過什麼”的樣子。殷紅讓他坐下來歇著,他便毫不避諱地坐在方才死了人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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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是閒聊。”殷紅打開了話匣子,“現在也沒什麼外人,我便直說了。不知羿科長有沒有得到消息……在七月中旬,霏雲軒即將舉行一場拍賣會。再怎麼說,有不少極具價值的商品。公安廳,應該有專人負責吧?”
“不隻是我。”他淡然道,“行政科也會參與。我們已經拿到了報價單,需要配置相應的人手才行。不過我倒是好奇,這等規模,反而在你們這邊更合適吧?就算不在緋夜灣,千華巷應該有很多合適的場地才對。”
“這個嘛,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唷。千華巷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預算不夠充裕的東家啊,反而還不惜得選。霏雲軒的確是個好地方。深入曜州腹地,周遭也十分繁華。不少洋人對那種地帶很感興趣呢。”
“原來商品是其次嗎?”
“不……實不相瞞,主辦找場地的時候,也聯絡過我們。他們曾在我們的地盤上,辦過許多有趣的活動,所以也算是老熟人了。所以這次,我為他們推薦了一個更加物美價廉的地方。也算,我對玉衡卿的一點小小敬意。”
“敬意若不讓對方知道,就不算了。”
“不不,她會知道的。畢竟我還指望這次的人情,能讓她幫我一個‘不可能’的忙。”
羿昭辰微抬起眉來。
“您居然也有有求於人的時候。”
“呀,瞧您這話說的。”殷紅笑著,她抬起兩指,曲羅生立刻為她點煙。“這世上,還是有許多錢與權做不到的事。有些人的矜持,是比他們的命更貴重的寶物。”
“命是可以明碼標價的。而明碼標價之物,就可以買到。”羿昭辰推了一下眼鏡,“何況您口中的矜持,我並不認為玉衡卿有多大份量。若她始終有著那份為人所不理解的尊嚴,她就不會把傳承了百年的戲樓,交給外人做這種事。”
殷紅緩緩吐出一陣白煙。
“正如您剛才所說的……明碼標價之物,即可買賣。交易由需求催生。當真正餓到走投無路之時,再挑食的人,也會吃掉眼前所有能進口的東西。曜州的稅務機構比較特殊,並不像首都那樣受中央管控。想來羿帥的勢力亦有所滲透,才能授權你們查到各家的賬本。那麼你們應該很清楚,霏雲軒的財政情況,就如小孩子過家家般可憐。”
“草台班子罷了。看來,他們真的很需要這筆租金完成周轉。”
“否則日常的開支也成問題。不少人總覺得,那些戲樓啊、茶館啊,是咱的競爭對手。可說實在的……內陸的諸位,連上牌桌的資格也沒有。”
“恐怕成為玉衡卿,也隻是她祖上的意思罷了。我不認為她本人具備經營這一身份的資質。”
“嗬嗬嗬。這些都不重要。我隻擔心,玉衡卿自己並不能抓住這次機會。若是在這等重要的場合,出了什麼閃失,砸了口碑……唉,敢接下這檔子生意,也算是在刀尖上跳舞了。到時候,可就麻煩公安廳的各位辛苦些了。畢竟,我也不認為他們有增強安保的預算呢。”
“你要做什麼?”
“不是我,親愛的,不是我。你忘了麼?我之前還說,我有求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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