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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他們與問螢相會的第二天。
在有限的時間內,他們已經弄清了許多情況。曉是問螢的朋友,連寒觴也不清楚此事。畢竟他們是在寒觴離家時結識的。在他離家的這些年,問螢可不知該把書信寄往何處,他自然毫不知情。不過在這偏僻無人的地方,問螢的法術有所長進,想來也不是憑狐狸奶奶一人指點就能到此境界的。
但關於葉聆鵷的事,即便是身為雲外鏡的曉,也愛莫能助。
道理很簡單,靈體在萬仞山,本體在雪硯穀。這樣的距離,他自然無法動用原本的那份力量。何況他隻身一人來到這裡,是他的本意。
“不論妖怪還是人類,都總是熱衷於窺探自己目不能及的地方。”他這樣說,“自己幾斤幾兩,卻掂量不清楚。個人的能力是否能與這份眼界相匹配,似乎從未有誰在意。被如此熱忱地追求,我為此十分厭倦。我隻會為我認可的人做事,而這僅是一種幫助,對於友人的幫助,正如我曾為雪硯穀的先輩們所做的事……而更多想得到雲外鏡的人,卻隻是將我視為工具加以利用罷了。”
一般的好事之徒,連見曉一麵都是不可能的事。但凡能找到他的,基本都傾儘人力與財力。這樣一來,他們所需要從雲外鏡身上追求的回報必然大得可怕。抱著這樣的心態與曉見麵,他自然不會令自己陷入窘境,隻會用自己一套特有的話術與小小的詭計,讓對方趁早放棄幻想,打道回府。真正有求於他的人,費勁千辛萬苦找上門來,他也能看出。到那時候,就隨那些人的心性與自己的心情做事了。這些都是早些年曉應對絡繹不絕的拜訪者的做法,時至今日,他早已看淡一切。
“倘若雲外鏡仍沉寂在凜霄觀中,或隨丹寧仙人羽化升天,亦或是——自始至終就不曾存在過,那麼世間定會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說著這般仿佛“自厭”的話,曉雲淡風輕。實際上,他深深地重視著自己,愛著自己,正如平等地對待鏡中所能映襯出的一切生靈。隻是千百年來重複枯燥的話劇,他看了太多,以至於在知曉許多事的開始,便能一眼望穿結局。因此,他才會辭彆自己那副生鏽的軀殼,來到這千丈無人的山巒之間。
這下,連他自己也不再知道紅塵間那無窮無儘的瑣事了。
“知道麼?直到我與鏡身彆離之前,還能聽到許多人說我的壞話呢。”
幾人不解,紛紛側目。
“他們說呀,既然雲外鏡有鏡中之靈,掌握了天下如此龐大的消息,卻從不做些善事,真是個沒有良心的懷妖怪。諸如此類的說法,似乎自誕生之日起,我就沒少聽過。不過有誰會明白,鏡從來隻是鏡,何時有誰聽過鏡子能親自搬弄是非,攪動人間真實的模樣呢?”
“人類真是太奇怪了。”問螢攤開手,老成地說,“憑什麼誰有能力,就要去做什麼事呢?麻煩都是自己闖下的,偏偏要讓彆人來擦屁股。”
這話令謝轍他們有些尷尬,但問螢很快察覺到不對,補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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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那些責備曉的壞家夥,可不是說你們呀。”
可說來說去,歸根到底……聆鵷的事,他幫不上什麼忙。他們又沒把鏡子拿在手裡。先不說雪硯穀的弟子們什麼態度,若真這麼做,不就違背了曉避世脫俗的本意麼?他已經清淨太久,像一個尋常的妖靈一樣,自由自在地漫步在群山之中。萬仞山間有多少座高峰,每座高峰又有多少塊山石,他早已了然於胸。就連第一位十惡之使誕生的那一刻,他也不得而知。不過,他也沒有義務知道便是。
但是在某些事上,曉並非完全幫不上忙。
他倒是位豁達好施的付喪神。在聽說過謝轍他們的種種經曆後,便將自己知道的事告訴了他們。
“無庸氏?嗯,的確是在我歸隱前就遠近聞名的陰陽師世家……在那時候,他們便是毀譽參半的。討厭他們的,多是妖物,與一部分擁護式神權利的役魔使。不過那會兒還沒有像無庸藍一樣激進的族人,至少不是繼承人。”
寒觴有些疑惑:“咦?您歸隱深山,竟也知道他這等人的存在麼?”
“我可還沒有閉塞到那種程度。掠過高山的飛禽與其他遷徙的走獸,時常為我帶來外界的消息。畢竟讓死去的天狗複活,在妖異中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像天狗那樣完整的生命,與人類一樣,需要骨肉、靈魂,還有精元。皮肉骨血令它重得實體,雖說在多種邪術中,也可借屍還魂,但終歸不如原本的軀體穩定,且風險更低。而靈魂……在轉生前便攔截捕獲,甚至在轉生後也能強行從新的軀體內剝離。但後者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說這話的時候,曉看了一眼霜月君,似乎意有所指。霜月君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五百多年前的那場變故,那場令她成為六道無常的、生前最後的戰爭。但她的神態是那樣平靜,就像聽的是彆人的故事。
“新的靈魂不再如轉世前純淨,不過,大約真有什麼方式能將新的記憶剝離。最後便是精元了。可軀殼和魂魄尚還有回天之法,唯獨精元在一個獨立的生命消逝後,隨著時間逐漸弱化、蒸發。除非找到新的宿主。但那時候,它也隻能成為新主人力量的一部分,永遠無法複原。”
謝轍聽懂了什麼,但皎沫的反應比他更快。
“您是說,魘天狗其實不具備最初的精元麼?”
“可以這麼說……不過精元也是最不重要的部分。記憶與骨肉與靈魂有關,與精元的關係不大,精元不過是武學與法術無形的結晶罷了,後天也能重煉。”
“所以它需要怨蝕。”謝轍想明白了,“妄語用妖刀來補全它缺失的力量……”
“若想鏟除妄語這強大的助手,或許可以從這方麵來想想辦法。”寒觴稍加思索,“隻要將怨蝕從它的體內剝下,說不定那天狗便好對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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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君卻搖了搖頭:“你可彆低估了天狗的力量。恐怕,那個妖怪從怨蝕中汲取的力量,與它當下所積累的一切戰鬥經驗,也足以讓我們中的任何人喝上一壺。畢竟,連睦月君都……唉,他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畢竟,即使是曉也無法告訴她答案。
而關於他們遇到凜天師的事,謝轍也如實告訴了霜月君,並對她提供的傳書方式表達了感謝。霜月君倒是很遺憾,似乎凜天師的回應來遲了,以至於中途發生了那樣可怕的變故。但聆鵷遇到危險這種事自然怪不到凜天師頭上,不如說,作為一個能夠“顯靈”的參拜對象,凜天師比那些一動不動的神像要真實太多,不該受到更多無禮的苛求。要怪,當然隻能怪妄語是個惡人,竟對那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出手。
“他看中的,恐怕是葉姑娘從萬鬼誌中抽取妖物的力量。”
霜月君說的他們都很清楚,尤其是謝轍與寒觴兩個親眼所見的人。往好處想,無庸氏的人可能會強迫她不斷從中抽出妖怪,並加以利用。但按照他們一貫的作風,葉聆鵷的處境並不樂觀。他們更願意研究出其中的原理,反複進行更多的實驗,最終將這股力量為己所用。且不說在這個過程中聆鵷要受什麼罪,小命能不能保住,單論這條右臂恐怕就要像案板上的麵團一樣任人揉捏。那些妖怪曾經受過怎樣的折磨,他們已經從那些傳言與皎沫繪聲繪色的描述中感知到了,卻完全不敢放到葉姑娘身上細想。
按照凜天師問劍的結果,他們幾乎已經來到了國度的最南端。當然,還可以更南一些,不過要先往東走一些,繞過這層巒疊嶂。到了那裡,就離藏瀾海很近了。
而關於葉聆鵷的下落,曉也不是不能略說一二。為何凜天師依然會說,帶著怨蝕的魘天狗在遙遠的南方呢?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們已經超過了無庸藍與魘天狗所在的地方,出現在他們的更南端。另一種可能,是他們已經離開這片土地,去往海的那邊了。他們都知道,天狗的遺骨會回歸傳說中的天狗塚去,而天狗塚遠在更南方的碧落群島。可既然無庸藍已經獲得了它的遺骸,為何還要想著到南國去?
“說不定在天狗塚還有其他秘密。”寒觴這樣說。
“可我們很難冒這個險。”謝轍哀歎道,“對這一切,我們毫無頭緒。”
“這很容易就能想明白,”曉聳了聳肩,“無庸家族既然已經掌握了令天狗起死回生的方法,恐怕會如法炮製,複活更多的天狗。那些屍骨與魂靈是否匹配,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隻要聽話,能打仗,就是好狗。這是他們一貫的做派,不得不多加留心。”
仿佛雪崩後的死寂籠罩了所有人,他們各有各的憂慮。霜月君擔心已故天狗們的寂靜,還有綺語——也就是薛彌音與兩舌的去向,寒觴還在記掛溫酒的事,且與謝轍一樣擔心葉聆鵷的安危。不如說,每件事,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擔憂,卻無可奈何。曉在一旁看著他們,那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是否能理解幾人的苦處。他像是幫上了什麼,又像什麼都沒幫上。
但是,他告訴了他們去往天狗塚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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