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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轍的眼神裡透著些許哀怨。他惆悵地說道:
“其實……我一直覺得,睦月君看錯人了。也許,他太高估了我。我至少現下還不足以承擔他的厚望。”謝轍深深呼吸了一會兒,接著低低說道,“事實上,我一直不夠強,無論道法還是體術,都隻是湊合罷了。我不過是從小自我暗示,說服自己,以後要擔起重任,並為此做好準備。因此,當睦月君將風雲斬交給我時,我並不是毫無預期的。”
大家夥兒都靜靜地聽,誰也沒有打岔。
“可這種程度的準備,顯然不夠。我依然太脆弱,直到現在,風雲斬也並未完全承認我。”
最後,他有些頹然地歎了口氣。
凜天師一直在默默聽著,並未進行不痛不癢的安慰,更沒有無端的指責。隻是在聽完以後,他才動了動,禮貌地詢問:
“倘若你不介意,能否把劍予我一觀?”
謝轍點點頭,將劍連鞘解下來,捧到凜天師麵前。他接過風雲斬,將它輕輕抽出劍鞘。
這三尺青鋒光華內斂,輕若鴻毛,看不出作為兵器的凶戾。劍鋒銳利流暢,沒有半點兒毛糙缺口,表麵也不見什麼劃痕,仿佛從未經曆戰鬥,嶄新如剛剛被鍛打成型。
過了一陣,他沉吟道:
“你們應當知道,六道神兵都是上一任水無君……伏鬆風待的作品。因此,當年他能將這些兵器都運用自如,且能同時使用。不過即便是他,也無法發揮出這所有刀劍作為武器的最大威力。不然,他早該一統江湖,稱霸天下了……當然,以他的品性,並不會做這樣的事,但若有人能將六道神兵都應用到那般境界,一定會有能做到這些的實力。”他端詳著風雲斬,喃喃敘述,“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六把刀劍,消耗了伏鬆風待生命最後的時光,是他一生最璀璨的傑作。它們象征六道,是六道凝聚而生的實物,或說是熔煉了伏鬆風待窮儘一生,對六道的理解與呈現。倘若對這些兵器都能如臂使指,就能領會到他參悟的六道,甚至通過他的參悟,領會六道本身。”
謝轍若有所悟,聽凜天師繼續說道:
“你明白嗎?不是說你到達了足以讀懂六道的境地,才能使用六道神兵。運用它們的過程,就是領略六道的途徑。譬如我所使的斷塵寰,象征人道,但並不需要閱儘千帆看破紅塵,以能夠支使這神劍。相反,如能妥善使用它,才有利於使用者讀懂人道真意,堪透紅塵三千。天道之劍,想來定是同理。以前,你一定有用它使出過驚豔的一劍,可是如此?”
他抬眼看向謝轍,後者不知他是猜測還是從劍上讀出了什麼,隻是默默點頭,確認了他的話。誠然在過去那些危急關頭,他都能使出那些驚為天人的法術,呼風喚雨,即便隻是一時。凜天師笑了笑,話語中有幾分認可與讚賞。
“這便是了。這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天道之劍在一般人手中,算不上破銅爛鐵,也稱得上寶珠蒙塵。你能把它發揮到如此地步,已經非同小可。隻不過你踏入江湖時日尚短,閱曆也淺,假以時日,定能有一番成就。”
他言辭懇切,神情肅然,顯然並不是單純出於安慰,才說出這些話來。大家都下意識相信了他的論斷,隻是皎沫想了想,還是輕歎一聲。
“隻希望他所需要的時間,對於將朋友救出魔窟而言,不算太長。”
“也不是一定要等劍術大成。”凜天師糾正道,“或者應該說,修煉劍術與援救同伴,是可以相輔相成的。一切情勢都在變化,我們並不知曉接下來,都會遇到什麼變數,究竟是需要以劍解決,還是能讓他對劍的使用與理解更上一層。想要參悟天道,亦可將救重要之人視作其中的一場修行。”
“老謝,你一定做得到。”寒觴拍拍謝轍肩膀,“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靠你用你的劍,這不是還有我嗎?我們一定能及時找到她,救她回來。”
謝轍沒有說話,他接過了凜天師交還給他的風雲斬,默默撫摸著這柄神兵。他不能給出自信的宣言,但心中也同樣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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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發揮出風雲斬的威力時,一定下意識將它當作了手足一般屬於自身的存在。”凜天師見他撫著劍脊,進一步點撥道,“劍術的最高境界,是人劍合一,這你定是聽過的。或不如說,無論刀槍劍戟,任何兵器用至爐火純青,都應當是如此。劍隨心發,不僅是將劍當肢體的一部分使用,更將它直接作為意誌的延伸。畢竟,即使是自己的身體,大多數人也很難控製,甚至難以做出正確預估。”
“這……這怎麼可能?”寒觴頗為困惑,他並不是質疑凜天師,但他實在無法理解對方講述的道理,“但凡四肢健全協調,沒有疾病和外力乾擾,不是都應該能做到嗎?”
凜天師很能理解這種迷惑,他笑了笑,站起身,也示意寒觴站起來。隨後,他站到寒觴麵前對他說:
“你伸出手,放到我心口的位置。”
寒觴有些不解,但這不過簡單小事,想來不會有什麼壞處。他依言照辦,凜天師接著說:
“閉上眼睛。”
“視覺正常的人,無論有意無意,隨時會以此矯正動作不協調之處。”他閉上眼,聽見凜天師徐徐解釋,“故而隻有短暫地拒絕眼睛帶來的幫助,你才能察覺自己對肢體控製不到位的地方。現在,先不要睜開眼,把你的手先落下,然後憑借你的記憶與感覺,再放回原來的地方。”
寒觴幅度很小地點頭。他認真記住了此刻手臂感受到的方位,然後放下手,再抬起。隨後,他睜開眼睛。
他的手並不在凜天師心口上,而是落在了更偏左上的位置。寒觴微微一怔,下意識低頭一看凜天師腳下,確認他並未有所移動。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兩位友人,還來不及說話,二人紛紛點頭作證。
“的確是你放偏了。”
“這……呃,剛才不算!”他擺手道,“再來一遍?”
“結果也是一樣。不過你想試試,就請吧。”
於是寒觴重做嘗試。這次,他還在心裡默默提醒自己,要記得往右下一些。待他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的位置又過於右下了。凜天師笑著撥開他的手,重新坐下去。
“你看,再依照過往的經驗,一個勁地暗示自己,也會矯枉過正。”
寒觴也坐下來,有些氣餒地搖頭道:
“好吧,好吧,我承認,那確實很難。這還是我自己的手掌,連接手臂,能感受到自己的動作。而若是拿著劍,我卻並不能分享劍的感知。哎,照這麼看,我可真不是練劍的料。”
他半開玩笑地說著,還拍了拍身側的短劍。凜天師看到他那柄造價不菲的劍鞘,直言道:
“你那柄劍,我若沒記錯……應當是把長劍?”
寒觴略有些驚訝:“您可真是無所不知啊。”
“不,也隻是略有耳聞。若不是由他人轉手,我猜,應該是百骸主施無棄交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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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我……在找我的兄弟。百骸主說幫不到我什麼,但給了我這把劍。他說這劍是當年八位邪神中的歌神緊那羅的隨身佩劍。與它對應的,是香神乾闥婆的長笛——也是簫。不過迄今為止,它們之間似乎都沒什麼感應。”
凜天師聽見他的話,點了點頭。
“我與百骸主是舊相識。這劍鞘就價值連城。他肯把如此珍貴的東西給你,想必也是相信你的為人。至於你剛說的劍術……”他頗為認真地回應,“歸根結底,我同樣不是走劍道的人。我不是什麼俠客、武士、浪人,而是陰陽師,你的友人也是一樣。然而,人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終有要拿起劍的那一日。有時候,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有時,是為他人去掌握力量,做到更多事,承擔更多責任。”
謝轍嘴唇輕顫,帶著一絲哀怨,感慨道:
“我……擔得起嗎?”
“你覺得呢?”
“我也能像您一樣,像睦月君所期盼的一般,為蒼生謀福祉嗎?事到如今,我連自己的朋友也無力相救。”
“切莫自怨自艾。”凜天師的語氣嚴厲起來。
“抱歉,我……”
“蒼生是什麼,福祉是什麼?”天師反問道,“蒼生是天下眾生,你是蒼生,我是蒼生,你的友人也是蒼生。你要去救她,不正是在為蒼生謀福祉嗎?有時,不妨收回目光,暫且忽略宏大的事物,注目於自己身邊的所謂蒼生。隻要你心懷蒼生,所做一切就皆為蒼生,也為芸芸眾生中的自己。”
謝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您說的這些,我似乎能理解。”他揉著腦門,“不過,僅僅是字麵上明白了您在說什麼罷了。也許我的眼界,還不夠讓我懂這些道理。十分抱歉。”
“用不著道歉,你慢慢就會懂的。我自是不能說你太小,隻是,還未到明白的時候。”
望著凜天師溫和的眉眼,謝轍也不知為何,生出了些許微弱的自信來。
“言歸正傳,”凜天師側過身,抽出了斷塵寰,“目前的情況下,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用這般不夠可靠的方式。”
寒觴側目道:“您竟還留著一手?是,什麼樣的法子?”
凜天師直起身子,舒展筋骨。他將斷塵寰橫在麵前,靜靜凝望一陣劍身,這才開口道:
“問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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