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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傳說中的……反客為主吧。雖然其實,謝轍他們也不是主。正主大約是城主大人或是他手下派來的人吧?他們還都沒看到像是這樣的人出現。不知什麼時候,阿淼忽然從三味線中現身了。它這會兒好像不是很討厭人們額頭的紅點,或者稍微習慣了些。它繞著歸海氏腳邊轉了幾圈,嗅個不停。更讓人驚奇的是,歸海氏大約是能看到它的。他的視線始終跟隨著小貓的影子。雖然其他人都不太清楚他在做什麼,但謝轍和薛彌音一眼就看明白了。
“您也是在等人嗎?”寒觴倒是直接寒暄起來,“我們聽守衛們說了,你姓歸海。”
“啊,是的。這沒什麼值得隱瞞的。”
歸海氏說著,端起一個犀角杯。寒觴與謝轍對視一眼,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剛還什麼都不肯透露呢,這會兒又說不值得隱瞞,真是怪人。聆鵷看向他之前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衣擺,當下在室內,似乎就不那麼明顯了。
與他們一同被帶到這裡的,還有五個人。那五人中,有一位沉默不語、臉上有疤的僧人,還有兩個打扮普通的陰陽師,其中一個表情凶狠的自稱是獵魔人,另一個是女的。還有個胡子花白的道士,眼睛也不太好使。最後一個是算命的,之前在路上和彆人聊天時他提到,自己是東邊來的算命先生,繞到南門進城,完全就是被抓過來的。謝轍心裡暗想,不知又是哪個本地人亂抓人邀功了。
“你也是來見城主的陰陽師?”
那個凶狠的獵魔人這麼質問。歸海氏偏過臉看向他,眼裡卻又沒有他。
“算是吧,但和你們不太一樣。”
“你不是說自己也是……”
薛彌音皺起眉問,話說一半。因為她確實也記得,在進城之前,他說這裡招募陰陽師,自己也為此而來。但仔細想想,既然他是被那樣大動乾戈地請進城內,現在又被好生招待著——畢竟原本站在這雅間裡的衛兵們,打扮與帶他們來的衛兵們一樣,估計是同一批人。所以說不定……其實他的身份比他們想得還要尊貴些呢?
“我是陰陽師,也確實是來見城主。”歸海氏看向彌音,卻一樣沒真正注視她,“不過我並非主動響應他的號召,而是他請我來的。”
“你的意思是你身段很高了?”之前那人說。
那五人中的其他四人沒說話,但看那眼神,說不定也這麼想,除了老頭子可能耳背沒能聽見。不過其實謝轍他們不太這麼想。他若是要擺架子,剛見麵的時候,他就可以直說自己是為什麼來,又是來乾什麼的,但他沒有,他隻是普通地說了綰龍城的情況。拋開那種奇妙的距離感不說,他還算是個健談可親的人。現在這麼回答,也是因為受到了這樣的質問。
那麵目凶惡的人忽然變成了啞巴。看來,他也不過是虛張聲勢。但說不定勉強還算半個聰明人呢?畢竟這裡看上去最像模像樣、有權有勢的,隻有歸海氏一人。難道是他親自來檢驗這群人是不是江湖騙子嗎?不是沒有可能。畢竟推薦人的賞錢,也不是那麼好領的。
“我與城主見過幾麵,相互也幫了小忙,如今我再幫他一把。他日理萬機,我這裡有份委任書,暫時替他與幾位聊聊。你們可以先過個目,證明我沒騙你們。”
話音剛落,立刻有侍從捧著一個墊著綢緞的托盤走上前來。盤中便是被卷起的委任狀。站在中間的謝轍遲疑了一下,準備伸手,卻被旁邊那唯一一位女性陰陽師奪去。她拉開了這張卷軸,大家都湊過來看。大意是歸海氏說的不錯,下麵還有城王印。女陰陽師將它扣回托盤裡,侍從退下了。歸海氏這才慢悠悠地站起來,雙手背後,認真地對麵前的幾人說:
“情況你們大致是知道的。不過現在來的,基本都是城外的人,我還是多解釋些。活屍的事想必諸位都有所耳聞,這也正是將你們聚集於此的原因。許多人都覺得,這是一種難以醫治的傳染病,各地官府都想方設法招募醫師郎中,高價收購土方偏方。但,時至今日,不論草藥、針灸,亦或是其他法子,都沒有成效。而本城城主認為,屍體起死回生,定是怪力亂神,因而廣招靈力高強之人。不管是有什麼符咒能抑製病患,還是有什麼法子對付活屍,都請暢所欲言。若言之有理,深入研究的錢與藥材也是信手拈來,賞錢另算。即使不會法術也沒有關係。若能提出什麼行之有效的建議,一樣重重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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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侃侃而談,語氣大大方方,確實沒什麼藏著掖著。雖然他不是在城王府上工作的人,在這綰龍城卻像回家一樣輕鬆自在。幾人聽罷,都點了點頭,除了老道士雲裡霧裡,不過他也沒有追問。估計這老頭子,也是彆人一聽是道士,立刻綁來邀功的。
“那麼幾位有什麼想法?或者,想露一手,證明實力?”
“我先來!”
那位凶巴巴的獵魔人先站出來。他有兩把斧子,能附上自己強大的靈力。他確實有兩把刷子,當場在雅間耍了起來。他像戲班子裡耍雜技的,舞刀弄槍方麵的事花裡胡哨,讓幾人眼花繚亂。阿淼可真不喜歡他,一直衝著他齜牙、哈氣,耳朵都向後仰著。這陰陽師說不定沒什麼真本事,他根本看不到阿淼。而且就目前的情況看,這五位客人都沒人看得見它。
獵魔人用力過猛,將天花板上砸了個洞。“咚”的一聲,整個樓似乎都在顫,幾片牆皮嘩啦啦撒下來,下雪似的,讓他們都狼狽地擋住了頭。幸虧那頓飯應該是吃完了,否則指不定歸海氏要發脾氣了。
不過,他目前沒有,而且眉頭也不皺一下。他隻是點點頭,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那你這套本事,有何用武之地?”
“我若與活屍交手,可以一敵百。對付那些妖物,就該將它們揍得服服帖帖。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爺的名號,我當年——”
“行,送公子去隔壁雅間休息。”
歸海氏一抬手,兩個侍從立刻上前“攙扶”他走。那架勢也不像是押人,但他可有點兒急了,嗶嗶叭叭說個不停,直到侍從把門關上。薛彌音撓了撓頭,問歸海氏:
“你不是把他打發走了吧?”
“不。這種人留著,總是有用的,但這裡用不到他。”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一直沒有吱聲的僧人,忽然在此刻嚷嚷了句:“一介莽夫。”
“那這位大師,又有什麼拿手好戲?”
之後的事,便都沒什麼意思。僧人是打西邊來的,沒啥特長,但可超度亡魂,讓死者回歸寧靜。他也一樣被請到隔壁房間,聽上去與那獵魔人在一塊兒。畢竟,這是很多僧人道士的本職工作,能做到的還有許多。看樣子,他也隻是來碰碰運氣,混口飯吃。至於那個女陰陽師倒有點本事。除了降妖除魔的本事外,她說自己有種祖傳的藥,能令人失去行動能力。她在活屍身上試過,有些能起作用,但有些不能。這倒可能與很多原因有關——藥量的多寡啊,死者的年齡啊,當天的晴雨冷暖啊,屍體的死亡時間、腐爛情況啊……要製作出能廣泛應用的藥物,恐怕還需要更多的實驗和材料,以及大把的時間。
她被請到對麵的雅間去了,並沒有與那兩人在一起,這倒是值得注意。剩下兩個都上了年紀的,老道士乾脆就是一個字都聽不清,讓人比比劃劃。雖然歸海氏並不覺得不耐煩,可在老頭麵前又是揮手又是寫字又是蹦跳的侍從要累死了。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乾脆讓人將他請回家了。一個侍從說,那老道是個本地人,家人送來的。年輕時在廟裡確實小有名氣,但後來那處破廟被拆了,他也就回家當閒人了。大概,他是真沒什麼本事的,就是他兒女指望憑這份“工作經曆”,看看能不能哄點兒賞錢。而算命先生呢,直接老實交代,自己就是個江湖騙子,連算命都算不太準,直接被本地人綁來的。歸海氏也沒難為他,擺擺手直接放他走了。直到最後歸海氏要詢問的,除了十幾個侍從之外,就隻剩他們四人了。
“諸位先出去吧。”歸海氏對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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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裡有兩位公子都有配劍……”
侍從們有些猶豫,歸海氏搖搖頭,對他們說:“帶兵器的人,不見得會對人出手;對人出手的人,也不見得就帶著兵器。”
幾個人摸摸腦袋,沒太聽明白。其中兩人還說,若是歸海大人有個三長兩短,定是要被問罪的。但既然歸海大人如此堅持,就當心中有數,他們就不情不願地退下了。最後離開的人說,他們就在門外,有事叫他們便是。歸海氏點點頭,他才閉門離開。
“我先說一下,”寒觴忽然開口,“我們是陪跑的,貨真價實的陰陽師就謝轍一個。”
“我知道,”歸海氏說,“你是個妖怪。”
他僵了一下,然後尷尬地笑笑。現在江湖上的牛人真是越來越多,隨便誰都能看穿自己的化形術麼?雖然認出自己的人,確實都有些本事,但他還是不禁對自己產生了些許懷疑。歸海氏沒有刁難他,而是直接問沉默不語的謝轍:
“謝公子早就有話想要說了吧?”
謝轍被點了名,這才慢吞吞地開口:“啊……是。”
聆鵷問:“你看出什麼?有什麼點子?”
“點子確實沒有,”謝轍誠懇地說,“但我先前本想告訴你們一件事,機緣巧合被打斷了,之後都沒機會說。我本覺得這不是個什麼要緊的事,不說也罷。但既然又與這位公子相見,而且您也看出我想說的話,我便與我的夥伴們全盤托出,還請你不要介意。”
“請。”歸海氏一伸手。
謝轍看著他,對方也在看著自己。但在他的眼中,似乎沒有映襯出自己的人,而隻有自己的劍。風雲斬的輪廓在歸海氏的眼中被勾畫得棱角分明。難怪他最後才問謝轍,還要將彆人都支走。畢竟這把神劍,不是能隨隨便便說給彆人聽的。
謝轍的視線落在他的立烏帽上,道:“您對南國之海的事知之甚多,又對鮫人一族的恩怨情仇頗為了解,我想,您大約就是從那裡來的人。”
“不錯。”
“說到底……您其實也不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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