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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謝你怎麼罵人呢?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寒觴很認真地看著他,為他指正了語言上的無禮之處。謝轍快速地眨巴了幾下眼睛,以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視著他。他不知道這狐狸精是真的傻,還是故意在和自己抬杠。他們已經聽到有誰“噗嗤”了一聲,不知是聆鵷彌音還是歸海氏自己。
“咳,開玩笑的。我大概也知道,歸海大人並非等閒之輩。”寒觴用指關節擦擦鼻尖。
“我能看出你開了天眼,能瞧出許多東西。”歸海氏不喜不怒,“那你說說,我若不是人類,那究竟是什麼?”
謝轍坦然道:“您的帽子另有玄機。在這之下,隱藏的便是您的真實身份了。”
葉聆鵷與薛彌音都注視著他那頂高高的帽子。歸海氏並不避諱,伸出雙手將它穩穩地抬了上去。他並非是直接將帽子挪開就取下來的,帽裡似乎藏了什麼東西。
當他摘下帽子的那一瞬,兩位姑娘都不由自主張開了嘴。
真是令人驚奇!他略微蓬鬆的頭發裡,探出兩根高高的角來。角並沒有帽子本身那麼長,但差不多也超過他的手掌。角上有枝丫,形似鹿角,但並沒有特彆分散。這對角究竟是什麼材質?絕不會是樹杈那麼簡單,它們通體潔白,看上去比較光滑,但也比不上玉。打眼兒看過去,就像是兩枝對稱的白珊瑚一樣精巧美麗。
這樣的角,出現在人類的麵孔之上——至少看起來是俊俏男子的模樣。
“龍、龍角?”
磕磕絆絆蹦出兩個字,寒觴啞然失聲。他是妖怪,感官自然比普通人要敏銳。他早已經嗅出歸海氏不同尋常的氣息,說不定與謝轍差不多同時發現,隻是都沒有說。可他並非單純的妖怪,而是……龍族?除了謝轍早有心理準備,其他人也有幾分驚愕。傳說棲息在不為人知的深海之中威嚴而神秘的種族,竟然就這麼簡單地……站在他們麵前?
不可思議。
難道阿淼把他聞個不停,是因為……有海裡的魚味兒嗎?這不太可能吧。薛彌音暗自想著,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歸海氏一眼瞧過去,對她說:“我們的角可不能隨便碰。”
“啊……我就是想知道,您真的是——龍?”
她皺起眉,又睜大眼,心情十分複雜。她既驚奇又疑惑,都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好。葉聆鵷和寒觴的心情也差不到哪兒去。歸海氏聳肩道:
“如假包換。”
“不是,等等,停一下!”寒觴比劃起來,“真正的海龍不都是相貌可怖,身形龐大,而且……不食人間煙火嗎?您就這麼站在這兒,實在是讓人——有點難以置信。我絕無冒犯的意思,隻是,這……”
“我能猜到你們的心情。反倒是這位陰陽師小兄弟的反應,不在我的預料中。”
“不,我確實是很驚訝。隻是直到現在,差不多已經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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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說得通了。他為何會對南國的曆史那麼了解,為何清楚綰龍城的過去,又為何對龍與鮫人的事懂得那樣多。還有那些許高遠的難以察覺的傲慢,也能讓人知道是從何而來了。唯一讓他們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上岸尋找一位鮫人?他們關係很好麼?不是說,龍族與鮫人一族也有許多年不曾往來了嗎?
“龍在當今這個年代,不是都隱匿了蹤跡嗎?您能變成——那麼大的龍嗎?而且,綰龍城的城主……知道您的身份麼?”葉聆鵷有一肚子問題,她有點激動,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的確,在人們的印象中,龍要麼蟄伏於萬裡深海,要麼遨遊在萬裡長空,一個個都不那麼平易近人。硬要說的話也的確如此,不過龍族確實如鮫人一樣,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活動著。我與城主的相遇是個巧合,不過也算交個朋友,他自然知道我的身份。至於,我的原型——這棟酒樓自然是裝不下的。不過,比起盤踞整座碧落群島的那條老龍,我差得遠。”
他的態度依然那麼禮貌,可也依然有那種……很遠的感覺。或許這就是種族的隔閡。對於龍族而言,與人們心平氣和地說話,說不定就像是成年人哄小孩子,或者照顧通人性的小動物一樣。在龍族中,他恐怕是最耐心、最好說話的一個了。在他們的認知中,大部分龍族都是冷漠如冰原,緘默如山石,遙遠如日月。古老、智慧、傲慢、難以捉摸,大部分的性情又十分自我,如陰晴不定的天。
“真是……開了眼界。”寒觴感慨道,“隻是您來此地,又是為了什麼?當真隻是幫綰龍城主一個忙麼?那他的麵子也太大了。想必,是請您來處理活屍之事吧?”
“就算是處理活屍,說白了,他也沒那麼大麵子。陸地上的事本與我無關,他城民的死活,甚至人類的死活,都與我沒有太大關係。”歸海氏說著殘酷的話,“我來到這兒,隻是暫時對他的政務進行輔佐,而他要替我找一個人。”
“是那位鮫人姑娘嗎?”聆鵷問。
“正是如此。”歸海氏點頭道,“那姑娘的家族,與我關係匪淺。她不到七百歲,在鮫人裡算得上青年。”
“鮫人竟然能活這麼久?”彌音脫口而出。
“鮫人的一生對龍族而言,並非多麼漫長的歲月;而人類的一生,在鮫人眼裡也是轉瞬即逝。在我等眼中,你們的生命甚至比朝生暮死的蜉蝣還要短暫,一生一死隻在須臾之間。”
歸海氏平靜地陳述著,令他們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誰都不再說話了。他接著說道:
“不過在族內,我還是很年輕的成員。也隻有我們這樣年輕的龍族,才會偶爾來到人類的江湖,看看這些所謂的人情世故。”
“那您多大了?”謝轍問。
“僅三千餘歲,”他說,“我第一次來到岸上,你們的一切相較今天,顯得確實落後。兵器很脆,容易斷,也不知該如何將兩種以上的金屬混在一起。吃穿用度,都比現在粗簡太多。不過近年來,你們的確發展得很快,有許多我族老輩也開始不明白的東西了。尤其是數量,簡直像瘋長的野草。”
“這比喻……”
雖然他們知道,在當朝帝王的領導下,一切都繁榮昌盛。不論國土、技術還是人口,都是史無前例的水準。但在龍族眼中,他們果然隻是螻蟻啊。
“皎沫那姑娘,上了岸已有十年有餘。她的生命,恐怕也隻剩下不過半百。我的目的除了在人間觀摩一段時間,就是找到她,看看她在岸上過得怎麼樣。如果她還願意回去……雖然龍珠早就被神無君破壞,但其他辦法,也不是沒有。她十年前自作主張來到岸上,實則算得上‘蓄謀已久’,她隻對我說過——儘管我曾極力勸阻。她說她想看看人間,看看這世界上的另一種風景。畢竟鮫人與龍族不同,不能變換自如。她還說,若可以,她想找一個人……也不知她如今過得怎麼樣,後不後悔用梭子,剖開自己的尾。”
他說的話輕描淡寫,卻讓人聽著可怕。聆鵷小心地問:
“她想找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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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往澗·神無君。”
“是……因為龍珠的事嗎?”謝轍思索著,“他當年無意破壞了龍珠,所以她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到岸上。想要見見那是什麼樣的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歸海氏回答:“他們是見過的。那時候,皎沫隻是個孩子。我也不知究竟是什麼神奇的法術,能讓她對僅一麵之緣的人銘記至今,不惜剝皮剜骨。當然,這不是她的目的,長久以來她一直是想看看人界的……”歸海氏忽然壓低聲音,嘀咕了一句,“有什麼好看的?”
幾人相顧無言,不知說些什麼好。對於當年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事,他們所得知的也不過是鳳毛麟角。隻是謝轍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現在,他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我想知道……您為何會願意,將這樣複雜的事告訴我們?是希望我們能幫些什麼?”
“你們人類之中,愚鈍者占大多數。你卻不然,所以我很欣賞你。”
歸海氏微笑起來,卻讓其他人一陣發毛,不知又有什麼難題。謝轍眉也不皺一下,隻是直直地看著他,眼裡帶著問題。
“你們一定認識更多的六道無常。”歸海氏深吸一口氣,“雖身為堂堂龍族,在數億人中尋找無常鬼,對我而言仍是滄海尋粟。我與任何六道無常都不夠熟悉,但你們不同,我知謝公子的劍是過去的水無君所鑄。您得到這柄劍,雖不一定經過其他無常之手,可也一定知道些什麼。直白地說,我需要你們幫忙?”
“呃,這也太……”
薛彌音剛一開口,寒觴卻打斷了她:
“不錯,這柄劍的確從無常之手取得。甚至,我們還見過神無君。”
“你們見過他?”這有些超出歸海氏的意料。
“是、是啊!在亡人沼,我們隨睦月君……”聆鵷也急切地補充道,“我們也被他委托了一件任務,是——”
她欲言又止,看了看謝轍和寒觴,覺得自己不該這麼輕易說出口。現在才意識到是不是有些晚了?她有點擔憂,不過那兩人都微微點頭,同意她老實交代。唯有薛彌音不知他們經曆過什麼。不過,她與霜月君也交集頗深,對黃泉十二月自當十分了解。
“有個叫萬鬼誌的東西,須由我們來銷毀。”
“啊,我聽說過。它有什麼問題?”
於是,他們將萬鬼誌的作者轉生輪回之事告訴了他。沒有他的血作為墨水,萬鬼誌早已經失去效力,在他離開後死去的妖怪也沒有記錄在案。不過他在任期間,也記錄了足夠多的珍妖異獸,留著那些記憶對惡人們仍有充足的吸引力。普通的水浸、火焚、撕扯,當然都奈何不了它。聆鵷將那本舊書拿給歸海氏看,他粗略翻了兩下,目光卻落在聆鵷身上。
“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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