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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回:無奈我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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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涯失去了他的武器。

像是出於慈悲地進行某種說明,身後傳來了那怪物的聲音。

“終歸是水無君打的刀,倒是好用。但那還不夠……不是什麼佳作,隻是為了維持人形的義肢罷了,為什麼有人稱之為武器?還是說,該感謝你們,送來新的武器?”

“你做了什麼!”祈煥怒喊著,“你他媽又是什麼東西?!”

“有誰生來喜歡長眠地下,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一動不動,等著時間將軀體燃燒殆儘?”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需要力量……這些不夠,遠遠不夠。”

他說的是這滿地的白骨嗎?幾人環顧四周,看著這些死去多年的屍首。

君傲顏攥著刀柄,恐懼與憤怒並存:“你就是蟒神?是摩睺羅迦?這些死去的人,都是你被封印後控製他們來的?然後你將他們餓死在地宮之中吸食他們的靈魂?你這惡鬼、畜生!你把人命當做什麼?”

對本就不來自人道的東西說這樣的話,確實顯得有些可笑。於是他又發出那讓人後背發涼的笑。他滿不在乎,以一副寬厚仁慈般的神態凝視著每一個人。最終,他得出了某種結論一般,降下宣判似的念叨。

“——你們也一樣。”

根本無法交流……這東西完全不屑於以人類的語言方式,和他們進行平等的溝通。從這點上看,它倒是更具有神性中的傲慢。它根本不在乎這群人怎麼想,也不在乎這群人會做什麼。你在踩死一片螞蟻的時候,會去問問它們的意見,解釋自己行為的動機,甚至想到它們在巢穴中等它們歸去的家人嗎?不會,從前到現在到未來都不會。

但顯然,根據當下的處境與那怪物的隻言片語,他們多少推測出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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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是桜咲桃良·鶯月君。而且按照柳聲寒之前的表現不難推斷,她可能是已經猜出來,當年前往南國鎮壓肆虐的巨蟒之人,正是這位六道無常。不過她到訪這裡的時間,比如月君要晚一些,差不了兩三年。畢竟如月君來此地,隻不過是跟著朝廷的隊伍隨便看看罷了,並不是為誰而來,這點她也曾說過。因而在她對蟒神之事還不夠了解時,她聽聞了那場森林的大火,和零碎的傳言,而由於那時連她自己也事務繁忙,不曾多想。或許那位大人額外將此地的情況告訴了鶯月君,但沒有告訴她。至於為什麼,現在也沒法得到答案。

而她卷入了摩睺羅迦的封印……甚至成為了它的一部分。在多年前,這封印應當沒有這麼脆弱,她還是能鎮住這怪物的。但雖然它的肉身禁錮於此,精神卻逃逸而出,通過層層圈套構建了這幌子似的神廟,並依靠各種方式吞吃靈魂,養精蓄銳,到現在反而有力氣與當年的敵人抗爭了。那把刀是關鍵……但白涯的父親也隻是兩三年前到這裡的,不知鶯月君又何時受困於此。這之中發生了什麼,恐怕隻有詢問她本人才能知道。

好消息是她似乎還活著,還有自己的意識。壞消息,是他們有可能都離不開這裡。

跑又能跑到哪兒去呢?白涯活動著漿糊一樣混亂的腦子,儘可能地思考眼前的情況。柳聲寒不論用多大的力氣都無法將那把刀從牆上拔下來,而它深深刺進了鶯月君的胸口。她粉白的羅裙染上乾涸的緋色,眼睛像是被吵醒時一樣開開合合。她大約能看到眼前的場景,卻不能做出更多反應,她的意識可能仍然混沌不堪。

白涯不用走得太近,即使他現在狀態很差,他也依然能一眼確定,那的確是父親那獨一無二的金屬手臂。上麵的每一處劃痕,都是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留下的痕跡。這是把很好的刀,在如此潮濕陰暗的地方沉寂了這樣久,也沒有一處鏽跡。

他上前去,試圖將那把刀拔出來,也為了解救鶯月君。可他剛走上前,便被一條粗壯的腕足狠狠拍到地上。但它們並沒有拒絕柳聲寒的請求。很顯然,她也是怪物的目標了。六道無常不論怎樣都不會死去,可以為這毫無人性的所謂神提供源源不斷的神力。

但楚天壑似乎不這麼認為。難道剛才與他們對話的人,告訴他們他自認為的真相的人,其實已經是附在他身上的蟒神了嗎?也不儘然,或許是他的意誌被長期的附身所侵蝕,已經對那樣的認知深信不疑。但不論如何,他隻是一個容器,就算將他殺了也對蟒神的殲滅鬥爭沒有任何好處可言。

君傲顏揮刀抵抗那些東西。它們比她想的更難斬斷,也並不是做不到,隻是要付出預想中兩倍的力氣。這很耗費體力,但她已經儘全力為白涯開路了。在這之前,那邊的“楚天壑”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靜靜地看著,沒有任何乾預。但現在,在他們的行為足以對蟒神造成威脅時,它便行動了。

“牆”倒塌了,強大的壓迫感迎麵而來,他們無處可逃。那些腕足在瞬間鬆散,將所有人緊緊絞入其中。對這些東西而言,將他們捏得粉碎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蚱一樣簡單。但它沒有,它隻是利用這些黑色的觸須將他們不斷地碾壓、推搡、攥住又放開,就像小孩兒鬥蛐蛐取樂似的。這時候,白涯便想起來了——想起楚神官說過的話。摩睺羅迦不會直接將你簡單地殺死,而是將目標置於險境之中,讓他們在痛苦與絕望中緩慢地死去。

幾人多少能看到一些不屬於這裡的景象,似乎是摩睺羅迦特意給他們看的。人的叫喊、求救、哭泣、哀鳴、怒吼、悲悸、嗚咽,還有那不斷地被什麼殺死,或是自相殘殺的剪影。沒有一個人是他們認識的,甚至下一幕發生時,上一張麵孔就已經被淡忘了,就像在做夢一樣。而這些糟糕的情感,也如在夢中似的被悉數體驗,甚至強化。睡夢中的哭泣總是比醒來時更不必要,卻更打動人。有時人們清醒過來不也會質疑,自己為何要因為某事在夢裡如此悲痛欲絕嗎?他們現在就是這樣的,就好像夢境和現實的界限得以模糊,一切都混亂不堪。

白涯覺得胃裡很惡心,可能和之前喝下的藥有關。既然柳聲寒沒有看出問題來,恐怕這隻是藥物的副作用吧。但這種原本細微的不值一提的小事,在此刻讓他難受得無法忍耐。有時他被擒住脖子——甚至不知是幻象還是真實的腕足,被剝奪了呼吸的權利,整個人都要背過氣時,它們又會鬆開。花樣百出,反反複複,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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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煥掙紮著,他將手用力抓住一根腕足,手上的家紋發出強烈的光。他並不喜歡家族賦予自己的使命——這意味著他要承載一些他不想擁有的力量。但此刻,他並不討厭。被他觸及的腕足像是被按在燒紅的鐵板上似的,忽然劇烈地扭動、掙紮,但祈煥抱緊了就不會撒手。於是這根腕足揚了起來,將他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他在空中看好了地點,立刻翻身朝著某個方向躍去。那麵牆變回了普通的牆壁,其構造似乎隻是普通的挖掘到地下後,露出的土塊與岩石的組合。而鶯月君的一部分化作樹木,深深植根其中。

忽然,他身後那些黑色的腕足停滯住了。它們像是有意識一樣,齊刷刷地裂開血紅的眼睛,連腕腹的紅色斑點也出現了細長的瞳孔,仿佛某種野獸。它們都看向他的位置,似乎是在發出警告。這時候,從“楚天壑”的後背也伸出細長的腕藤,跟隨他手的動作朝著祈煥飛奔而去。白涯隻看見一片混亂,黑白的光彩在視線裡無規律地舞動、交錯,直到他看到那些忽然迸發而出的紅色。他瞬間確定了楚天壑的方向,趁著這些控製他們的黑色藤蔓沒有反應的時候,一躍而出,一把將他推翻在地。

祈煥來到牆邊,家紋不斷泛出強大的力量,褐色黯淡的光包裹了他的雙臂。他伸出手,隔著這層淺淺的光便能觸碰到斷刃了,甚至不需要皮膚與其接觸。隨後他做出攥緊的動作,一把扯下這截金屬。在負麵感情的浪潮退卻後,傲顏和聲寒立刻以自己的方式做出抵抗,從一片狼藉逃脫出來,得以喘息。

“你到底都——做了什麼……”

白涯一腳踩在“楚天壑”腰側的右手腕上,自己的右手按住他的左手腕,左手死死掐著他的脖子。這具身體的胸口依然開裂,牙骨錯序地輕顫,白涯若是不小心,說不定會被這些東西所傷。反觀被控製的此人,從容而平靜,在他潰爛異變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慌亂。他甚至不需要呼吸,不需要供血,掐著他的脖頸並不能傷害他一絲一毫,就好像他用胸口的洞窟直接呼吸似的。那開裂的地方大概不能凝視太久,否則予人精神錯亂的恐懼。它不知通往何處,隻是一片比人體廣闊太多的黑暗裡閃爍著紅色的某種核心,像永無從觸及的怪物的心臟。

突然,第三隻手反攥住了白涯的脖頸。

那隻手是從左臂根部、源自其左側同一鎖骨破衣而出的。那不是人類的手,而是屬於怪物的爪……也可能是死人手。它已經爛掉了,皮膚發黑,脫水乾枯,卻能看到蹼一樣的某種薄膜作為利指間的連接。手臂上有些紅色的血泡,比起肌肉結構微微凸出,讓人不敢多看。

他的力氣比白涯要大多了,簡直要把他脖子擰斷。他掀開白涯站起身,尖銳的黑色指甲毫不留情地嵌入脆弱的皮膚,卻有意避開了氣管與動脈。白涯沒掙紮太久,手忽然鬆開了。

在對方劇烈的咳嗽中舔舐指尖的血跡,他發出那獨特的嗤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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