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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琬寫了一封信寄回。裡麵並未提到自己會不會回去,隻是讓大家注意身體,並請他們繼續照顧好母親。除了問候,最重要的一點,是澄清謝花淩的“蠱”是不存在的。她在信中說,希望門派能把她接回去,讓她在穀中修養。想必這些天,她也蒙受了過多不應有的指責和惡意。他們都清楚,不論蠱毒存在與否,這樣的說法早已在人心中埋下禍患。
不過慕琬也強調,她隻是“希望”,並不是讓他們一定這麼做。因為她說,自己依然不確定皋月君的話裡謊言和真實的分量,她僅提出一種觀點,具體怎麼辦,讓當今身為最年輕的女掌門和那無所不曉的雲外鏡來衡量。畢竟若真的存在,他們卻不知傳染方式,搭上整個門派是不劃算的——儘管皋月君本人的確沒有針對雪硯穀的理由。
現在已經入夏,想必信早已經寄到。希望阿淩能放心大膽地走出家門,與他們一並擁抱這繁盛的夏景。到處都是墨綠色的,花相競盛放,樹茁壯生長,所有生機勃勃的麵貌都讓人精神抖擻,心曠神怡。
若慕琬不曾知道思琰的死訊就更好了。
當下的美景在她眼中不過是張濃墨重彩的畫兒,假得繞眼。
他們經過了許多城池,但人煙愈發稀少。越往北走,花越少,樹越多。北方並不喜歡下雨,隻有高大的樹木能將根係紮於深土,汲取下方的水分,根係太淺的花草可不行。這又是一種彆樣的景色,隻是人太少,太安靜,讓人覺得已經走得太遠,接近世界的儘頭了。
但並不是所有的地界都這般乾涸。翠萍灘是一片廣袤的濕地,因地勢的原因易於儲水,形成了一大塊水域。整個翠萍灘幾乎有碧璃原的一半麵積,還生長了更豐富的植物,很多動物也在這裡繁衍生息。路過了一些鎮子,山海都會打聽翠萍灘的事。他們得知以往那裡的資源吸引著人們,人類在那裡建立家園。隻是後來,一大群妖鳥占據了那裡,將人趕了出去。
有種說法是這樣的:當地的洛神砂蘊含豐富的靈力,妖怪們為了將其獨占,才把人類逐走。有位老人給他們看了看自己珍藏的洛神砂。一小把色澤鮮紅的圓粒,黃豆般大小,湊近果真能聞到類似洛神花的香氣。但要說這到底是什麼,老人家也不懂,他說這也是祖上傳下來的。翠萍灘很早前就不屬於人類了。
施無棄沒有問價,他知道老人不賣。何況這幾顆豆大的藥也不夠。按照如月君給的方子還得經過萃取的步驟,提煉出有用的部分少之又少。所以他們還是要去那個地方。
“稍微確切了些。”黛鸞說,“之前隻說妖怪,現在至少我們知道,是一群妖鳥了。”
“你說葉月君也在向北方。”山海回想起來,“這會不會與她當年解救的鳥族有關?”
慕琬突然也想起了什麼,她在身上摸索起來,找出了一個白色的翎毛。他們都記著,當時慕琬說這是瀧邈給她的。上一次見她拿出來,還是在去亡人沼之前。
“他會在那裡嗎?”
“不知道。”慕琬說,“但我覺得找找他比較好。霜月君在負責他們的事,不知道和那場奇怪的夢有沒有聯係。”
“說不定隻是封魔刃讓你看到的錯覺罷了,與此事無關。”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山海,你可以占卜方位吧?”
所有的證據都很零散,信息過於殘缺,過於混亂,過於無序。可在這冥冥中,又有一根無形的線將所有的事件串在一起,仿佛一種無聲的暗示。
當夜挑了一個合適的時辰,山海擺好蠟燭,畫好陣法,將羽毛放在一碗滴血的水中。
結果算得上情理中了——幾個人將大臉湊到水盆上方,盯著指向北方的羽毛麵麵廝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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瀧邈,葉月君,霜月君,唐赫……他們都應該在北方,或去北方,在翠萍灘一帶。但那裡究竟發生什麼,沒有人能告訴他們,隻能自己親自拜訪。所幸,要不了多久了。
真正來到翠萍灘的時候,已是六月中旬,正值炎熱之時。他們租的馬車最多走到郊外,剩下的距離是他們拖著疲憊的身子一步步走出來的。先前失去武器的悲痛被時間淡化,但慕琬在這個時候真正需要一把傘,不論是不是葉隱露。
太陽很曬,熱浪蒸得人臉痛。南方的熱是濕熱,現在就顯得很乾燥,皮膚都要變成風乾的葉子。再往下走,他們很難相信會出現翠萍灘那樣的水源。直到晚上,日斜西山,溫度降下來的時候,他們才感到有些許涼爽的風拂過臉上,帶走積澱的疲憊。
但施無棄卻高度緊張起來。
“有非常奇怪的氣息。”他說,“腐爛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你們聞不到嗎?”
其他三個活人都搖搖頭。他們不能聞到奇怪的味道,或許疲勞削弱了感官。但山海認為方才的那陣風,帶著點不祥之物獨有的陰冷。而這不該是廣袤的平原該有的情況。
眼前的草木逐漸茂密了些許,撥開它們向前走,眼前是一片寬闊的草原。夕陽將它們鍍成了橘紅色。
慕琬分明沒有聞到施無棄說的氣息,卻有一種強烈的反胃感。她轉過身彎下腰,一手捂著嘴,一手捂在胃上。又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鏽味鑽進鼻子,她不確定是不是施無棄說的那種,但也可能是因為總會碰封魔刃,這是單純的金屬味也說不定。
而那反胃的感覺並未衰退,就好像血腥味是從自己體內泛上來的一樣。
眼前的場景令人不安。雖然和她那場夢裡不斷閃晃的情景並不相似,卻有種異曲同工之妙,就好像眼前的這一幕證實了夢中的場麵是可以發生的。
黛鸞本想踩上那片草地,感受一下這過於“彆致”的風景。但她注意到慕琬身體不適,就轉過身照顧她了。站在半人高的雜草地邊緣,施無棄對山海說:
“還有一個反常的現象,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
“沒有動物。”
“對,一個也沒有,至少我沒見到。白天的時候,雖然也沒有什麼動物光明正大地露麵,但我能聽到遠方鳥雀振翅的聲音,還有鼠類在草叢間潛行。現在他們都不見了,去了更遠的地方更深的地底……或者不再動彈了。”
“哇,你彆亂嚇人好不好。”黛鸞扭過頭抱怨。
施無棄不再說話,他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石頭沒有什麼棱角,而是光滑扁平的。他掄起手臂將它丟出去,石頭在暖色的草坪上摩擦跳躍了兩下,突然消失在地麵上。
黛鸞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慕琬稍微緩了些,也看過來。
施無棄又撿起一塊石頭。這塊石頭更大一些,形狀不太規則,但棱角也比較圓滑。他把石頭砸出去,它立刻被“草地”吞沒,同時發出奇怪的吞咽聲。
黛鸞壓低了聲音,生怕驚醒什麼東西:“這地……怎麼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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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活的,但也不是草地。”山海皺緊了眉,伸開雙臂倒退,示意他們都向後走,“這是一片池塘,一片水。”
“什、什麼?”
“是浮萍或水藻一類的東西。在有些地方,這些綠色植物過於密集時,容易有眼神不好的動物看錯,當成草地,失足落水。當然,我覺得這不是此地動物稀少的主要原因……”
“而且這也不像是植物啊。”黛鸞說,“它們紅紅的,像……血沫似的。”
“彆說了。”慕琬抬起一隻手製止她,“真的要吐了。”
這裡真的是翠萍灘嗎?如此看來,的確倒像一片妖魔生活之地。
幾人後退了幾步,與水邊保持距離。天空慢慢暗了下來,“草地”又逐漸變成了一片黑色。它們似乎隻是容易反射環境的顏色,倒也不那麼嚇人了。繞著水邊走了一段距離,他們試圖往濕地深處走,期望能找到一些前人留下的房屋用來過夜。不過走了一段距離,房屋確實還有,但它們大多已經垮塌,甚至有不少已經沒入土中,上麵爬滿了蘑菇與青苔。木質的建材更像它們起初的姿態——隻是木,生來就該腐朽。
天要完全黑下來了。施無棄夜間的視力一向不錯,他看到前方有一塊巨大的木板,像是一個紮好的木筏。但那一帶也都是水,再向前走,草地裡的水就會沒過腳麵。無棄讓他們彆過去,自己精準地找到幾處乾燥的落腳點,敏捷地跨過去,跳到木筏之上。他檢查了一下,這東西還比較新,至少能用。
三人和柒姑娘本在這邊等著,身後破房子的屋簷上落下一隻鳥,是一隻白鷺。鳥雀振翅的聲音令人心驚,但終於讓人感到自然應有的模樣。
……等等?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那隻白鷺的位置突然傳來聲音。他們再回過頭時,滄羽正翹著腿,坐在屋簷邊,像個真正的鳥似的側頸審視他們。
“是你?”慕琬脫口而出,“這些都是你做的?”
“我做了什麼?”滄羽微微挑眉,一抖扇子,“倒是你們不該來這兒。”
山海走上前,仰起頭看著他,作了揖。
“滄公子。我們不知此地是您的地界,多有冒犯,望您海涵。”
“你們倒是沒有得罪我……”他換了條腿翹,“但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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