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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呢?”鄔遠歸攤開雙手,“我沒彆的意思。”
“你最好沒。”山海緊緊逼問,“那麼請你詳細地解釋一下什麼叫做陪葬。”
“無妨,在這點上和你們兜圈子賣關子也沒意思。你們真當佘氿隻會指揮我,自己毫無準備?有朝一日,雪硯宗退無可退之時,我們便會放出一種蠱蟲。被這種蠱寄生的人,自身的意識將會陷入沉睡,如一具行屍走肉,而他們之後的一切行為將會受到王蟲的控製,即使用此人的本音說話也可以做到。”
“這聽上去像是……”
“沒錯。”鄔遠歸知道黛鸞在想什麼,“謝花謠試的正是此藥。”
“放屁!這算什麼藥?毒藥?”
撕破臉的對話總是要輕鬆一些,隻是過去慕琬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罷了。鄔遠歸也不解釋什麼,隻是淡淡地回應:
“她中的蛇毒根本沒有解藥,不用蠱就是一死。後來給她的藥,不過是諸如麻沸散之流的安慰,和一些略微延緩和掩飾毒性的藥。用這種蠱,反而能留住她的性命。雖然自我意識已經無法蘇醒,但至少還存在醒來和活下去的可能。若任由蛇毒蔓延而不受此蠱的壓製便一定會命喪黃泉。若不是佘氿分析了這層利弊,我也不會同意。”
池梨可就不明白了:“他說什麼你都信?他騙你怎麼辦?何況在此的任何一位朋友,我都不信他們能聽信你的鬼話。你該不會是過意不去,以他的說法欺瞞自己的良心吧!”
“他有個屁的良心!”慕琬接著罵。
“你們怎麼想都無所謂。”
葉月君拉住了恨不得衝上去抽他的慕琬,也極力壓下自己的憤怒。她也想問些什麼,黛鸞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等等,不對啊……為什麼我們見到她時,她明明死了,還……而且她聲稱自己吃過類似於還魂丹的東西,這是為什麼?蠱在她身上,失敗了?”
“的確。本能成功的,誰知她自己的意識有了防備,怎麼也不肯睡過去。在蠱不穩定的時候,她竟上吊自縊了。倘若宿主自身的意識一死,這具身體也便死去了,蠱就無法運作……我們本想借她作為陷阱傳染給你們。可誰知雲外鏡讓我知道,你們竟用桃木劍將她的蠱蟲封死了,算你們走運,若其他誰過去可就沒這麼幸運了。蠱和給謝花謠的藥,都沒有還魂丹,隻是藥很相似,比如都有媧堇華的粉末之流……若要對那麼多人用也太貴了,我們可找不出那麼多媧堇華來。”
“也就是說她其實沒有死很久……如果從死後被灌藥的第一天計算,按照還魂丹的效果,她死了並未過七天。”默涼計算著。
“我們也隻是試試,沒想到你們還真會在七天內回來,陰差陽錯在你們麵前裝了一把活人。本來,我隻想從她的記憶裡套更多的話。”
慕琬不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切究竟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腦子裡都要上不來氣。她用力去思考、去梳理,可就像是拉扯打結的毛線想讓它們散開,線球反而是越纏越緊。最終,她一跺腳,怒發衝冠地對鄔遠歸吼著:
“所以你要將那種蠱蟲放出來,去殺整個雪硯宗的人?!”
“那不是殺。我說過,他們不會死。”
池梨也向前一步,近乎尖叫地喊:“還不如死!你滿腦子裡都裝了什麼?你怎麼舍得對伴自己成長的弟子做這種事?我父親在世時,我還會通過雲外鏡看看這裡。自從曉告訴我他不在了,我也不再關注雪硯穀了。誰知你作為他的大弟子,作為所有同輩人的師兄,你就乾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你捫心自問,你他媽對得起誰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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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娘啊。”他冰冷地說。
一肚子火堵在一群人的喉嚨裡上不來。葉月君咽了口唾沫,像是要努力澆滅這團火。她的聲音不太正常。
“你不如親自去問問他們。他們在天上看到這一切到底怎麼想。”
“還不是時候。而且作為威脅,你這番話並不能改變我什麼。硬要說,還有我的弟弟,或者妹妹。他在我娘肚子裡,還沒來得及生出來,就給我爹擋了一劍。孩子沒保住,我爹也沒活下來。沒了,全沒了。每當佘氿複述那時的場景,我都無法忘懷。它就好像發生在我眼前,一遍又一遍地表演。”
鄔遠歸的手裡沒有任何武器。手無寸鐵的他伸出手指,指了指默涼,又指回了慕琬。
“我本可以有個像你們一樣的弟弟,或者妹妹。”
“若知道你是這種人,我早該回來。你連師門都下得去手。”
池梨冷笑著。除此之外,她做不出更多表情了。
“我是什麼人?這些年,我也不少為師門做事。西邊的水利,東邊的糧倉……這些哪個不是你爹在位時缺的?哪個不是我讓人修的?一群人非但不理解我,還將我所做的功績視為無物,抓著佘氿部下的事不放。不然呢?哪兒來的錢?哪兒來的勞力?憑你爹在時那點本事和你爺留下的家底,夠乾個屁。”
“那本就是掌門該做的!你又如何知道我爹有沒有如此考慮?他日日夜夜睡不著,日夜都在難過,一麵愁苦於與各大門派交好,一麵又要忙著撫慰穀中人心。你以為當掌門是很容易的事麼?這你就叫苦了?你又看得到什麼呢?”
所有人突然看向池梨。果然,她父親在世時,她一直關注著他。她並非薄情寡義之人,若真正由她來組織雪硯穀的事,說不定比現在要好更多。至少,不會淪為如今的局麵。人人安居樂業,不必擔心麵臨生死之戰,也不必擔心成為什麼所謂的陪葬、犧牲品。
“那就不必了。這掌門誰愛當誰當。你以為我當掌門僅僅就是為了當一宗之主?罷了,我跟你們說的已經夠多了。”
說著,鄔遠歸轉過身。山海突然喊住他,最後問他了一個問題。
“那你呢?”
“我什麼?”
“你又該如何?當蠱蟲如瘟疫般蔓延在雪硯穀中,你還能幸免於難嗎?我能否理解為……你擁有解藥呢?”
“沒有。”
“……?”
“我沒有解藥。”
這下所有人都怔住了。山海的問題也是他們之中有人想問的,但得到這樣的回答,難免令人瞠目結舌。池梨冷冷地說:“我不信。”
“不……他大概是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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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梨猛轉頭看向慕琬,不知她為何這樣說。這說辭像是為他開脫,可看到慕琬那堅決的目光的確不容置疑。黛鸞也不明白,便問她為什麼。
“我了解他。”
“此人常年與妖怪混跡,不可大意。”默涼說著,斜起了劍。
“不,他的確沒這麼……狡猾。這種魚死網破的事,他乾得出來。”
鄔遠歸疲憊地笑了笑,搖著頭說:
“小師妹,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你沒有師妹。你不配當任何人的師兄。”
“行,隨你。但我要說的是,作為一宗之主,我確實願意與弟子們同生死,共進退。”
“鬼信。”池梨翻了翻白眼,“挑這時候說這種話,指望誰記住你?”
“不指望任何人。我不是沒有打算。我早就告訴自己,這一天來臨的時候,我絕不猶豫。你們信不信無所謂,我是做給自己看的,我問心無愧。”
“真有臉說啊。”黛鸞嚷著,“你若早點做出這種事,我們反倒看得起你。隻是你這法子真不人道,任憑誰聽了都要啐你一口。”
默涼也不相信他,態度十分堅決:“說不定佘氿有解藥。”
葉月君道:“我料他們的關係也沒這麼好。歿影閣的人,我都是清楚的。皋月君的眼界森羅萬象,卻不問世事。連自己身邊的人也是——隻要足夠忠誠,任憑他們將人間攪得天翻地覆。那五個人,沒一個是好對付的。佘氿設計做這一切,不會因區區二三十年就輕易對什麼人類留下感情,他隻忠於真正的閣主。若鄔遠歸再無價值,他便不顧死活。何況他若中了蠱毒,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對佘氿來說才是更順利的。”
山海感到不可思議。
“你甘心?”
“我甘心。我要他珍視的一切,為我家人陪葬,為我的過去——和我自己——陪葬。”
他一字一頓,語氣卻沒有絲毫悲傷或者憤怒。仿佛所有極端的情緒早被消耗殆儘,剩下的隻是行屍走肉般的“習慣”,對於仇恨的習慣。該說這漫長的洗腦相當成功。他早已將自己的生死也置之度外,其他任何的代價也不在乎,隻是固執地堅持一個目標,僅此罷了。
池梨仍惡狠狠地瞪著他,目眥儘裂。鄔遠歸的存在並非毫無價值——至少他讓她發覺,自己的感情並沒有鈍化,也並沒有隻剩對默涼那般似水柔情。她還會恨,會悲傷,會憤怒。
而慕琬已經出離憤怒了。她雙眼空空,映不出鄔遠歸的影子。
滿目輕飄飄的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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