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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阿鸞不想再逃了。
她累了,在求生本能前,雖不至於跑不動——但她確乎是不願意跑。於是她當真放慢了度,喘著氣,一步兩步往前跌走。
不跑會沒命嗎?她不太清楚,跑不跑得掉也得另算。可阿鸞就是不想跑,因為她隱隱覺得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覺得不如自己沒命了更好。憑她的出身與年齡,所有與她相處的人中,總是將她默認在需要保護的位置上。從小是爹媽護著,長大了還在師父與友人的翼下,遮風擋雨的從來是彆人,她自己就學不會打傘麼?
她理應會的,有人教過,不少人都教過。
若說其中一個教了真本事的,她卻也從來沒說過一聲師父——甚至認也沒認過。但細想來,他理應是自己的三師父。
那個進府的刀匠。
天亮得很快。等她回過神時,四周已是一片蒼茫的白,幾乎跨過了黎明直接迎來了太陽的觀戰。黛鸞擦掉頭上的汗,攥緊了劍,緩緩轉過身。
解煙輕蔑地望著她,似乎根本不打算把一個小丫頭的反抗放在眼裡。
“孩子,可彆怪我,這都是我主子的意思。”
“……皋月君?”
她想不明白,明明見麵時還和和氣氣的歿影閣主,為何在這時突然翻了臉?這個女人說的話值得相信嗎?若是真的,是在她離開那裡之後,有什麼突的變故嗎?
……那個男人?他到底是誰?
黛鸞不敢輕舉妄動,她的每個動作,每句話,都應當讓對方察覺不出意圖,或至少認為那是無害的。她要多爭取些時間,好想起那刀匠交給自己的劍法路數。
“想不到吧小姑娘,你的麵子大得很呢。連左衽門,都要追著你們呢。”
其實阿鸞沒有想明白。她的小腦瓜飛快地盤算起來:左衽門?一路追著他們的隻有笑麵狼,或許他的真正目標就是自己,畢竟家鄉想乾掉她的不在少數——可不至於追到這兒吧?
朽月君按照閻羅魔大人的旨意,在追查笑麵狼,不巧慕琬與他結下了仇。但他莫非會縱容笑麵狼先對自己下手麼?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先前也聽無棄說了,解煙他們與左衽門一直有往來,說不定這是他們的私事。這能否證明,皋月君與朽月君是沒有直接利益的……或者,最壞的結果是假設他們有不錯的往來,但至少兩人對對方行為的乾涉,其實是有限的?她不清楚,六道無常內部的事,比她想的複雜太多。
在初升太陽的炙烤下,這些事令她變得十分煩躁。而解煙也像是不打算和她廢話了,向前緊逼幾步,麵色不善。
“好啦,過來,到姐姐這兒睡一覺。你若信我們,說不定騙過了左衽門,我們還能想辦法讓你活過來呢。”
“你真當哄小孩?”
解煙的尾在空氣中疾馳而來,劃破空氣,出刺耳的呼嘯。阿鸞本能地抬起劍,一手抵住劍身擋在麵前。辮子在劍身上打了兩個轉兒,忽然冒出一陣黑煙,仿佛甩在滾燙烙鐵上一樣出“嗞啦”的聲響。她麵目有些扭曲,一瞬間鬆開了劍,好像很痛。這時候,一股毛燒焦的氣息傳到阿鸞跟前,她連忙閉了氣,生怕裡麵有毒。
阿鸞明白了,這把劍對五毒是有效的。她調整姿勢,紮穩了步子,將劍斜過來,身子的重心也活絡起來。解煙微微齜了牙,緊鎖眉頭,上下打量了她。
“喲,臭小鬼有兩把刷子呢。”
“我覺得沒這樣簡單……為何要殺阿鸞的人會追到這兒?按理說她離開了城王府,基本上就沒什麼威脅了才是。”
在追著解煙而去的路上,慕琬提出了這樣的疑惑。
“我一直覺得奇怪”施無棄同樣因為困惑咬住下唇,隨即說,“阿鸞真的隻是黛巒城主的女兒……僅此而已?黛巒城雖大,卻也不是對朝廷有何聯係的地方,它們也離的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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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給左衽門下單殺她的人,我想定不簡單。或許的確是因為她的身份——但絕不是郡主這樣簡單。我所疑惑的是,她小小年紀就與許多六道無常打了交道。聽你說過的,如月君是她二師父,再者極月君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還有山海提到的,朽月君似乎也認識她?”
“……你這麼一說,似乎——哎,山海?”
凜道長救人心切,以那絕倫逸群的輕功早已甩下他們。慕琬體力有點跟不住,上氣不接下氣了,隻有施無棄加快了腳步,而在他的控製下,柒姑娘的度與慕琬差不多。
但,他很快停下了。
慕琬勉強追上他們,一邊咳嗽,一邊問:
“怎麼了?咳、咳咳……怎麼忽然,忽然停了……”
那兩個大男人的體力是真的好,一口氣兒不帶喘。他們停下腳步,麵色凝重地注視著道路的前方。他們沒有回答她,於是慕琬捶了捶腿,抬起頭,望向前方。
她的呼吸也在那一刻停滯了。
“玉、玉亭姑娘……”
玉亭站在路中央,怯生生地躲在一個男人的身後。她的手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看他們往過瞧,又向後藏了些。施無棄不用問也知道,那一定是那個羊角的哨子了。
慕琬和山海仔細打量著那個男人。他麵容枯瘦,膚色青,眼球有些凹陷。雖然能看出有一副好皮相,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卻給人陰森森的感覺。
“他死了”他說,“她手裡的哨子是控製屍體的。”
“什……”
“唷,施公子,太巧了——又見麵了。”
人還未出現,聲兒卻先傳到他們的耳朵裡。張少爺的領口爬過一隻壁虎。它落到地上,很快化出了人形。
不明情況的慕琬以為小丫頭遭了不測,憤怒地大喊:“狩恭鐸,你放開玉亭姑娘!”
“咦?我把玉亭姑娘怎麼了嗎?真是的,什麼鍋都往我頭上扣,我也委屈得很呐……我可要糾正你們,玉亭姑娘和我可是老相識,我還是她的恩人咧。”
山海與慕琬的臉色更驚訝了,但他們見施無棄一言不,似乎隱隱知道了些什麼。
“無棄,你……”
“我知道。玉亭姑娘,想複活她的第一個恩人……於是狩恭鐸成了她第二個恩人。他要教她還魂之術。自然,我猜隻是當做實驗罷了……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玉亭緊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過來吧,玉亭姑娘”山海鎮靜地對她揮揮手,像是對自己徒弟一樣說話,嗓音柔和,“彆乾傻事。”
玉亭確乎是陷入猶豫中了。不如說,今天這個局麵,也是她在收留他們過夜時不曾想到的。可她還是一動不動,腿釘死在地上似的,一手攥著羊角,一手抓緊了張少爺的衣角。
“我們對施公子的力量都欽佩得很。這樣吧,用你的屍人,與玉亭姑娘的打一架,贏了我們自然放你走。公平起見,我給他施了點兒彆的咒術。怎麼樣,很合理吧?畢竟他們對你們而言,可都是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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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無棄攥緊了手,指甲幾乎要刺進肉裡。
“彆管他”慕琬橫起傘,“我去把他的嘴打爛,看他還說這些欠揍的話。”
“你若真想打,得先過我這關。”
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山海輕輕“嘖”了一聲,確定了之前的猜測——施無棄也這樣想。那便是此處的妖氣不止一種。
還有吳大掌櫃。
他從張少爺身後探出身來,然後才邁了步子。看樣子,他也在此地恭候多時了。
“吳掌櫃不跟我們做生意就算了,還來摻和彆人的事?”
慕琬麵露譏諷,吳垠卻並不理她,那死氣沉沉的臉讓她更為惱火。他隻是頭也不轉,盯著柒姑娘看,一麵對狩恭鐸說:
“可彆弄得太難看,我處理起來會很麻煩。唉,解煙已經下了狠手,一點情麵不講。”
“就是啊,她總這兒樣。”
施無棄一振手臂,攥住了合攏的扇柄。
“我們沒聽你們聊天的閒工夫”緊接著,他壓低聲音,“就按他們說的,你拖住吳垠,我如他們所願,讓阿柒和張少爺交手。山海,你不要管,直接去救阿鸞。”
凜山海不是會拋棄同伴的人,但他相信二人的實力。他舉起拂塵,口中念念有詞,使了一個障眼法,遁於無形中。他們並沒有攔他,看來的確是衝著柒姑娘來的。想必他們的確分工明確,而這樣的行為,更是落實了歿影閣對禁術的研究。
“我去會會狩恭閣下。”嘴上這麼說,他的目光卻始終落在玉亭姑娘身上。
慕琬聽無棄這樣講,輕輕點頭。但就在瞟向他側臉的那一刻,她似乎從剛才那句話裡聽出些許弦外之音。
那眼神充滿憐憫,又夾帶著一絲絲的可悲。她很清楚,這絕不是百骸主再說這種話時會露出的表情。她也清楚,這一瞬不易察覺的悲哀,是給他想讓察覺的人看的。
他隻是說給他們聽的,所以……
對付狩恭鐸,隻是個轉移目標的幌子。
她明白了,她必須為他打好掩護。
伴隨著清脆的展扇聲與一陣低沉的哨聲,兩具屍體各自向前走了兩步。
一個麵容陰鬱,一個神情柔和。
一個枯槁,一個鮮活。
就仿佛兩件兒靜物,一個死,一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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