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突然充滿榮華富貴,該不會折壽吧?
近朝顏看著麵前這間比福利院大廳寬闊數倍的、傭人特意為她收拾出來方便她安排自習時間的書房,漆木桌角漂亮瓷瓶裡插.著新鮮花卉,旁邊還有時令果盤和甜點,抱著資料站在門口時,倏然冒出這麼個念頭。
“請問您對這間書房還有其他要求嗎?”
近朝顏連忙搖頭,生怕自己慢進一步都給她造成誤會。才剛在桌前放下課本資料,又聽對方問,“雲雀先生吩咐過,您對餐食菜係似乎有偏好,今天新請來了幾位做中華料理的廚師,稍後將他們擅長的菜單整理過來呈給您選擇,可以嗎?”
“!!!”
站在書房裡的女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她神思不屬地點頭,頭一次在最安靜、最適合學習的空間裡,對著麵前的習題冊,發了足足十五分鐘的呆。
晚上睡覺時,腦海裡也跟著反複飄過一行彈幕:眾所周知,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就是——
“失禮了,您學習的時間有些長了,是否考慮出去走走呢?”傭人敲響房間之後說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好的。”
近朝顏毫不猶豫地放下筆,相當配合地起來,沒想到這裡的人還會提醒她勞逸結合!
誰知卻被傭人領到了門口處,“您好像對庭院的布局還不太熟悉,我領您認一遍如何?”
近朝顏眨了下眼睛:“……那就麻煩你了?”
然後就這樣莫名其妙足足跟著她走了一個半小時。
女生的神情從開始的認真傾聽,到後麵見到一間間大同小異和室的麻木,甚至頻頻開始踮起腳朝遠處眺望,試圖看到這段路的儘頭。
“目前主院的房間已經帶您看完了,前麵就是我們傭人居住的區域了。”穿著木屐給她領路、甚至給她一路講解的婦人語氣依然平穩,抬手示意她去看遠處隱沒在樹林後,隻露出黑瓦白牆、簷牙高啄的獨棟房屋區。
猶如逛了個超大景點的近朝顏十動然拒,“下次、下次一定——”
“好的。”
婦人點了點頭,話鋒一轉,“想必剛才的路您都記住了,那麼就請您單獨從正門入口處開始,將行走路線再重複五次,可以嗎?”
近朝顏:“……啊?”
“這是雲雀先生的命令。”
近朝顏:“?”
“以及,如果您在晚餐之前走不完的話,他會讓人取消您原本的安排。”
近朝顏:“???”
……
結果她差點累死在晚餐前的廳堂門口。
近朝顏膝蓋以下沒有不痛的,心中滿懷怨念,卻發現雲雀根本沒有回來用餐,留她獨享今天點的川菜火鍋。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都沒在屋子裡看到雲雀人影,倒是碰到了回來幫他辦事的草壁。
這位貼心的副委員長跟她打完招呼之後,特意停下來跟她解釋,讓她不必擔心學校裡的事情,平時分不會因為她的缺席受到影響,期末考試的學科卷子到時候也會送過來讓她在宅邸裡單獨考一次並記錄成績。
最後,他補充說明:“最近有些新的團夥很猖狂,委員長獨自出門去找線索了,如果您覺得無聊,想要出去逛一逛的話,我也會安排人陪同。”
近朝顏被他過於恭敬的態度嚇得又咳了咳。
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明明生活品質提高了,平常也被傭人監督著勞逸結合,但是這咳嗽就像是頑疾,一直也沒有消失,總會無端端喉嚨發癢著冒出來。
她勉強平複,搖頭笑了笑,“沒事,我自己出去就行。”
“這是委員長交代的事情,請您務必彆推辭。”草壁如此答完,又問她是想要去哪裡,他好提前安排司機和車輛。
近朝顏凝噎片刻,隻好說自己打算明天去商業街那邊逛逛。
因為距離不遠,她走路過去就行。
-
第二天,近朝顏早早就起來出門。
她本意是不想麻煩傭人和風紀委員會的成員,結果在出門的時候,卻見到穿著和服的年輕女人已經拎著手包微笑著跟上了她——
倒是更顯得她大早上折騰人了。
她內心還在尷尬中,卻聽見附近一聲試探的招呼:“近學姐?”
女生轉過頭。
看到穿了套藍色運動裝的健朗黑發青年,對方與她招了招手,明明是帶著笑容的友好模樣,眉間卻因為含著歉疚之意而讓他目光變得很沉:“你身體怎麼樣了?”
“山本武……”她念出對方名字,隨後回答,“我好多了。”
山本長舒了一口氣,“真的嗎?那就好。之前聽說學姐你在cu好幾天沒醒,我晚上都睡不著,我本來想給你每天做病號餐送過去,但是聽雲雀說你都吃不了……”
真不好意思啊。
那個說她吃不了的雲雀也是她本人呢。
近朝顏耐心聽完他的心路曆程,還想說點什麼,卻又被那突如其來的咳嗽給打斷。
“你還沒有康複嗎?”山本再度詢問。
“偶爾會這樣,”她隨口解釋,“所以我今天打算出門問問,看有沒有好一點的解決辦法。”
山本點了點頭。
然後毅然道,“好的,不管你要去哪,我送你過去吧,正好當作今天晨練過後的拉伸。”
近朝顏:“?”
……
二十分鐘後。
商業街的中華點心攤位前。
風看著浩浩蕩蕩過來的一堆客人,聽見陽光體育生不吝讚賞的誇獎他家包子美味,墨鏡下的視線落在領頭的女生身上。
將近半分鐘後,他忽然用中文說了句,“今天怎麼給我送了這麼多生意?”
“不好意思啊,我本來隻打算自己來——”近朝顏下意識地回答大半,才發現他竟然主動和自己開口說話。
她愕然地看過去時,又聽對方用那溫和的聲音道,“看來你上次的麻煩已經解決了?”
“我……”
她捏著包子,開口之後,又止住,“應該……咳咳咳!應該吧?您看起來好像對這種奇怪的事一點不驚訝。”
難不成是在成為彩虹之子之前見多識廣?
就在她以為能從猜到她和雲雀互換過的風這裡得到解決辦法之前,又聽對方用那種含著稍許無奈的語氣接道,“不管再強大,世上也總會有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發生。”
頓了頓,他又說,“最近流感盛行,多注意身體,我這裡倒是有幾個老中醫給的養生方子,你需要嗎?”
本來就是為這個而來的近朝顏立即舉手,“要!”
她眼眸亮晶晶地問,“不過我是已經得過流感,正在恢複期,有沒有那種能增強我體質的拳法之類的?”
“拳法剛猛,不適合現在的你,從站樁開始循序漸進會比較好。”
兩人不知不覺地聊了很久。
近朝顏臨走的時候,手中多了好幾張把過脈之後專門改的藥方,以及能幫助她增強體質的外功功法示意圖。
她想起什麼,又突然回頭去問:“您剛才說的,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對這樣不由自己控製的事情,您是怎麼想的?”
是討厭吧?
討厭那種失控的感覺?連帶著也厭惡讓這種變化出現的人。
風的眼睛被擋在黑色墨鏡下,沒人能看到這個被寬鬆唐裝偽裝的嬰兒神色。
過了很久,他一如既往溫潤的嗓音再度響起,“你想聽到的,應該不是我的答案。”
-
她想聽見的,是什麼樣的答案呢?
淩晨四點。
先前回來將風的方子交給了雲雀家的傭人後,她們開始愈發喪心病狂地提早監督她起來鍛煉身體,說這是她本人要求的方案,然而也沒放棄在她學習時的散步計劃。
近朝顏一邊在心中吐槽著“這些有著黑頭發M型劉海還有丹鳳眼的漂亮男人全是魔鬼”,一邊不自覺地來到雲雀住的房間前,經過每天下午的強迫散步,她現在將整個庭院的規劃都記得清清楚楚。
已經是深秋近冬的季節。
庭院裡的盆栽花卉卻仍有金色秋菊綻開得搖曳多姿,張牙舞爪的大朵花卉有零星整朵掉在石子路邊的,應和著那些細碎的花瓣。
想到有的人誇張到花瓣落地的聲音都能醒,近朝顏撿起那朵掉下來的金絲菊,輕手輕腳地走到那水墨屏風前——
揪下一瓣,丟。
再揪,再丟。
接連丟了十多片細長花瓣之後,近朝顏坐在長廊木階下,神色唏噓:果然,什麼花瓣掉落都能吵醒的睡眠,隻不過是有人嚇唬兔子的理由罷了!
“大清早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做什麼?”身後突然響起略帶困乏的少年喑啞聲音。
近朝顏嚇了一跳,舉著手裡那朵殘留的金絲菊,愕然回轉過身,“真醒了?”
穿著睡衣的雲雀恭彌居高臨下看著她,危險地眯起了鳳眼,冷笑著勾起唇,帶著起床氣詢問道:“你知道沒事吵醒我的下場嗎?”
意思是有事就可以嗎?
近朝顏舉起那朵花,好像這衰敗的花朵能擋住她的臉,“我本來要晨練,但是看你門前的花漂亮,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不過按照雲雀的脾氣。
一般惹到他的人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會很慘,這種時候應該會冷笑一聲並且說“我現在就讓你這輩子都賞不了花。”
她甚至都因此繃緊了後背,開始瘋狂瞄自己的逃跑路線。
結果站在長廊裡的男生卻因為她的話,跟著看了眼庭院的方向,片刻後,閉了閉眼睛,重新轉身:“讓人等會搬去你院子裡。”
……
雲雀本來打算轉身回去補覺。
但衣角卻被一道力道給拉住。
他耐心即將告磬,本來想要問她還有什麼事,結果拉住他的人又莫名喉嚨發癢,弓著身子撐著木階開始咳嗽。
他蹙著眉頭。
因此而半蹲下來,看著這隻不管難得耐心去養、卻依然孱弱不堪,久久沒有恢複康健的小動物。
“好弱。”
他看著對方咳紅的臉,和因此抬起的眼眸,平靜地問道,“你這樣,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好?”
他已經按照醫生說的,循序漸進地讓她鍛煉了,都沒讓她從跑步或者是其他的訓練開始——
怎麼還沒好?
-
近朝顏這次完全地聽出了他的不耐煩。
本來抓住他衣角的手像是觸電般的收回,如同棋盤上走錯了步、想要撤回的棋子。
眼中希冀的光,也像是被驚擾著縮回的蝸牛觸角。
她勉強平息了咳嗽:“對不起。”
那朵本來就凋零的金絲菊因為她剛才猛烈咳嗽時搖晃的動作晃落了杆上所有的花瓣,現在孤零零地隻剩獨杆。
她沒再去看那張過分俊美的麵龐。
低著頭,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會早點恢複,也會堅持好好鍛煉身體的。”
她會爭取再也不會給他帶去麻煩,不再讓他的人生意外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