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營大牢,燈火昏暗,守牢的小兵手扶腰刀,來回巡視走動。
艮嶽內沒有牢獄,這裡也隻是騰出的營帳而已,所以沒有普通牢房的陰暗潮濕。
葉青進到裡麵,大帳內燃著蠟燭,一個女醫正在給蕭曦月換藥。赤裸的粉臂白皙如錦,被一條紅繩拴住皓腕,係在兩根柱子上。
黑色的短打勁裝從鎖骨處被剝離了去,露出大片粉嫩的肌膚,淡淡的血痕覆蓋在雪白的鎖骨下。
蕭曦月目光裡全是恨意,找不到半絲羞赧,仿佛不在乎自己暴露在視線中。
敷藥的小女醫顯然身為女兒身的她,也被這美到不可思議的身子驚著了。
美人就是有優待,旁邊營房裡的俘虜可就沒這種待遇了,全都是鎖枷披身。
蕭曦月見到葉青冷哼一聲,她心中恨透了這個奸猾的官兒,葉青並不生氣,擺了擺手有人搬進來一個椅子,還沒吃晚飯就趕來的葉青身前,萬歲營的小兵擺上一個荷葉包裹的熟肉,兩壺上好的清酒。
蕭曦月見他如此做派,俏臉上寫滿了不屑,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生吞了。
葉青慢條斯理地拔開酒塞,用手撕開烤雞,弄得滿手都是油漬,大帳內頓時肉香撲鼻。
大口嚼著燒雞,拿起酒壺仰頭痛飲一陣,葉青這才抬起頭,欣賞著被吊在那兒的美人。
小女醫包紮完了之後,對著葉青福禮,垂首退出。
葉青換晃了晃手裡的雞腿,笑道:“蕭曦月,蕭姑娘,肚子餓了吧,要吃一點麼?”
“呸!狗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在這裡惺惺作態。”
葉青又吃了一口,已經八分飽,端著酒壺站了起來,歎了口氣道:“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不讀書就是沒教養。我是個讀書人,請你說話斯文一點。”
“嗬嗬”蕭曦月冷哼一聲,不屑地轉過頭去。
葉青笑吟吟地繞過來,伸過手來捏著她的臉頰抓了幾把,手上撕燒雞沾的油腥抹在傾國傾城的瓜子臉上。
油腥沾在臉上十分不舒服,再加上一天沒有吃東西,早就餓的饑腸轆轆,聞著這麼香的燒雞,蕭曦月精神十分硬氣,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
葉青絲毫不留情麵,撲哧笑出聲來,惹得蕭曦月羞憤交加,耳根紅的就像是血色的瑪瑙一般。
葉青的目的就是把她弄得心煩意亂,失了方寸之下,才可能露出破綻。
可惜,區區的饑餓和嘲諷,不足以擊潰這個魔教聖女的意誌,機會隻有一次,一旦讓對方知道自己沒有確切的信息,就休想從她嘴裡得到任何情報。
葉青就像一個耐心的獵人,慢慢地靠近自己的獵物。
不一會,響起了男人粗重的喘息,還有淒厲的叫罵。
灌了兩口酒無意間抬頭一看,此刻就是對手心防最弱的時候。
“江州叛亂,幾天的功夫已經打下杭州了,這事和你們沒關係吧?現在你是我的女人了,說了實話我好護著你點。”
哀莫大於心死,萬念俱灰的蕭曦月突然眼色一亮,就是這一下,被一直盯著她的葉青看在眼裡。
蕭曦月沒想到義父進展這麼順利,看來在自己動手之前,義父已經起兵了。
這個狗官玷汙了自己的身子,反正已經是殘花敗葉何不留在他身邊,必要時候為義父除一大害。
想到這裡,蕭曦月淒淒楚楚地說道:“既然把我當你的女人,為什麼還吊著人家。”
葉青眼睛從眯著,慢慢睜開,笑道:“彆裝了,我的曦月寶貝,你剛才聽到我的話,瞬間流露的神色已經讓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江州還沒反,更彆提打下杭州了,不過現在我已經確定,就是這個反賊打著魔教的旗號要禍亂我貴霜江山。”
蕭曦月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眼睛裡滿是驚詫,葉青以前在他眼中是個恨不得千刀萬剮的狗賊,現在則是令她膽顫的惡魔。
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葉青是怎麼知道義父的名字,在魔教中知道義父大名的也還不多。
葉青看到她的這個表情,一時有些心軟,輕輕解開她腕子上的繩結,幫她把衣服穿好,葉青輕聲道:“你在這好好休息,我讓人給你送吃的進來。”
蕭曦月如同一具提線木偶,眼中神色儘失,葉青係上腰帶,邁步走出營帳。
抬頭看疏星殘月,樹梢微微擺動,近來雨水充沛,四處蛙聲不斷。
幾個心腹湊了上來,陸謙問道:“少宰,去哪?”
“回府,準備天亮進宮!這一回江州大亂即將來臨,恐怕是一場惡戰。”
萬歲營的指揮、虞侯們摩拳擦掌,眼中興奮,大亂才是好漢子建功立業的時候。
一個小兵,低著頭端著酒菜進到蕭曦月的帳中,隻見這個出奇好看的女人,癱坐在床頭抱著雙膝,神色說不出的淒迷。
青絲垂下幾綹,被汗水浸濕,貼在她的雙頰,聽到聲響如同受驚的小鹿般,抬頭一看是一個年級很小的小兵。
在魔教中,這樣的小孩兒不知道有多少,見了自己也是這幅驚豔到癡癡呆呆的模樣。
蕭曦月慘然一笑,蒼白的臉上出現兩個梨渦,苦笑道:“小弟弟,你把姐姐放了好不好?”
小兵局促地低著頭,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隻是一個做飯的夥頭兵,據那些老兵油子說這個女人可是少宰大人的禁臠,便是多看一眼都要打板子的。
突然,一陣破土聲響起,小兵目瞪口呆地看著夯實的地麵上,露出一個洞來,蕭曦月美目一亮,從洞裡鑽出一個腦袋。
“聖女,我們來救你來了。”
翌日清晨,借口水漫建康不上朝長達兩個月之久的蔡茂,終於想起來還要早朝。
大慶殿上,文武百官列隊站好,一邊聊天一邊等待皇帝鑾輿。
頂著一對紗帽翅子,葉青左右晃腦,就是沒有看到馮泉的身影。
王朝立上前,低聲道:“前些日子,少宰在城外治水的時候,太師身子不適,據說是染了風寒。”
葉青點了點頭,尋思著本來還想提前問他一下,眼下馮泉不在,自己該如何上奏。
說是我收到了消息?那麼萬歲營車馬行收集情報的秘密就容易暴露,葉青蹙眉沉思,周圍的官員時不時朝他瞥來,顯然年紀輕輕的葉青已經是貴霜朝堂的風雲人物。
日上三竿,蔡茂才姍姍來遲,百官拜見之後,喬力高聲唱諾:“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才他媽剛上朝,退你媽啊,葉青心裡暗啐一口,出班道:“微臣有事啟奏。”
蔡茂這才睜開眼,疑道:“愛卿,你不是在治水麼?”
葉青上前一步,抱著象牙笏板,凝聲道:“啟奏陛下,臣在城郊大帳,夢見火蛇生角,星日馬、張月鹿、翼火蛇、軫水蚓聯為鳥形,稱朱雀主南鬥。依臣推算,南方恐生大亂。”
此言一出,朝堂頓時炸了鍋,曾布第一個跳出來,怒氣衝衝地捋著胡子,罵道:“一派胡言!什麼時候,我貴霜的朝堂,竟成了你葉青風水堪輿的攤位了,我看你不如扒了這身官府,到禦街上豎起竹竿為人算命。”
吳翰林也冷笑一聲,道:“少宰真是博學多才,本官家中小廝,昨夜弄丟了一個斷腿的牝雞,少宰可否掐指一算?”
蔡茂的心裡七上八下,說實話他十分希望葉青那一套長生大帝君的說辭是真的,但是自己也不是很篤信。
眼下看到葉青被群起而攻之,更加動搖了他的心思,但是又怕葉青說的是真的。
貴霜一直承平日久,就是有大亂,也不會是江州發生,這事大多數人堅信的一點。
兩個大佬起了頭,底下的官員還有不搖旗呐喊的?一時間清流、內侍省、新舊兩黨紛紛出列,攻訐葉青把朝堂當兒戲。
王朝立等人剛剛出列,就被唾沫星子淹沒,這點小勢力還真不足以和他們對抗。
自己的大靠山馮泉又不在,馮泉門下的大員也都暗暗搖頭,不知道這個少宰為什麼犯了失心瘋,來到朝堂算命。
蔡茂心煩意亂,擺了擺手示意這些人停下,處在風暴漩渦中心的葉青,似乎對這些嘲諷無動於衷,麵沉似水一言不發。
看著他的模樣,蔡茂又燃希望,此時他甚至想葉青說的是真的才好,江州動亂換來自己確是神霄宮主長生帝君,在蔡茂看來是值得的。
朝中的大臣看到一向奸猾的葉青,終於露出了一次紕漏,還能放過?
太學陳東更是耳紅麵赤,字字鏗鏘,把葉青斥為不學無術的儒門敗類。
“這樣的人,竟然高中狀元,真乃我士林之恥啊!”
蔡茂見葉青就是不辯駁,這些人又咄咄相逼,歎了口氣對葉青罰俸三個月,在家中反思半個月。
建康這座城市,消息向來是最靈通的。上午廷議才畢。下午就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風頭正勁的少宰葉青,竟然在朝堂上胡言亂語,引得百官攻訐,灰溜溜在家反思的消息飛快的流傳開來。
茶坊酒肆,太學書舍,官衙吏房,街頭巷尾,居室小戶。全都在傳言,在議論,在嘲諷。
這個離經叛道的狀元郎,一向是大出風頭,沒想到這次失了心智,淪為笑談。
馮泉府上,聽到侍從的描述,臥床的馮泉沉默不語。
侍從輕笑一聲,道:“少宰此番太過孟浪了,區區一個夢,就敢斷言江州大亂,這不是胡鬨麼。如今我們和吳翰林等人勢同水火,他又和內侍省的冷靜結怨,這一回恐怕有不少人等著看他笑話了。”
說完,抬頭看了一眼,馮泉竟然陷入了沉思。
“恩相?”
馮泉虛弱地抬起頭來,馬上有旁邊伺候的妾侍坐在床頭,讓他的腦袋舒舒服服靠在胸口。
“葉青不是這麼魯莽之輩,他行事看似浮浪,卻都是有的放矢。而且這廝門寬路廣,難道是真有什麼消息?這些日子,曽晴賢有沒有說過江州有亂象之兆。”
侍從不以為然,笑道:“說的就是這件事,那曾晴賢就在江南,豈能不如少宰知曉的確切。前些日子還派人進建康,隻說江州一切都好。”
馮泉眉頭一皺,臉上已經有些老態難以遮掩,歎道:“難道真是馬有失蹄,葉青也得意忘形了一次?”
外麵滿城風雨,昭德坊內卻很平靜,葉青在家反思難得地著家,修養幾天。
延慶觀派了三十六個小道士,來到葉府追隨他們的師叔祖,葉青讓雨婷好生安頓,給他們騰出院子。
現在的葉青,可以說是道教領袖都不誇張了,就憑他把皇帝拉入教,就是亙古未有的大功。
這讓道教的地位驟然拔高到一覽眾山小的高度,尤其是他入教的無極觀,更是水漲船高。
葉青閒在家中,無視外麵的冷嘲熱諷,一心跟著道士們研究養生。
一顆櫻桃樹下,無極觀的道長坐在蒲團上,耐心地講解:“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陰陽五行、藏象經絡,隻要合乎宇宙規律,便可驅邪避災,氣運隨身,強身健體。”
葉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興致勃勃地問道:“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滋陰補陽,是為正道。我教,有沒有法子,助我禦女時威風八麵,而不損虧。”
道長老臉一紅,低聲道:“回稟師叔,法子是有的,不過需要勤加練習。”
“這有何難!我最有耐力,快快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