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退一步說,現今在位的那位阿育王孫對佛教沒有惡感,不會刻意打壓佛教,但其所信的耆那教卻未必,而耽摩栗底作為一座佛教興盛的大城,必會遭受衝擊!
耽摩栗底眾人正是感受到了這種危機,才對姚直等人這般歡迎,可不僅僅是因為姚直等人是從大秦過來的使者。
城市長又道:“鳩那羅太子之子不信我佛,而信耆那教,日後必會有風波,不可不防。”
眾人無不點頭,如今是他們佛教勢大,信眾遍地,佛寺遍布全國,耆那教想要發展,就必定要打壓佛教。
畢竟蛋糕隻有這麼大,現在的形勢是佛教占多,耆那教想要有更大份量,就需要從佛教手裡去搶。
城市長道:“雖在信件中,摩葉上師已與我等提過那大秦國,但信件難以詳說,請摩葉上師為我等再講說一番。”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儘管孔雀國沒有這句話,但這個道理,他們還是知曉,雖然他們不是要去和秦國人打仗,可傳教也得先了解傳教之地的情況。
摩葉上師這趟回來本就是為找人手去大秦傳教,沒想到會受到這麼濃重的對待,但這讓他挺高興。
不管其他人最後能得什麼功績,反正他的功績已經有了:是他第一個將秦國人引到了大秦,開啟了秦國和孔雀國的交流。
早在回到耽摩栗底前,摩葉上師就已將姚直等人給他講過的有關大秦的消息整理好,他開口道:“據那些秦國人說,他們有至少兩千多年的曆史……”
這話才一開口,房間內不少人便表露出不一樣的神情,有人挑眉、有人不屑、有人玩味,但沒人立刻出聲評價。
“在兩千年以前,秦國人的祖先已經生活在那片土地,並與周邊各個部族發生紛爭,但他們的祖先勝了,將其他部族要麼趕走、要麼變為己方一員。”
這點倒是沒啥可值得懷疑,秦國人能得以傳續下來,肯定是他們的祖先贏了。
“那時,秦國人祖先出現了一位名為‘黃帝’的帝王,‘帝王’也就是‘國王’,他和另一位叫‘炎帝’的帝王聯手,同一位叫‘蚩尤’的人發生了大戰,結果蚩尤被打敗,黃帝、炎帝得勝,一統了秦國人那片土地。”
其實這不是秦國的曆史,這是華夏的曆史,但摩葉分不清楚,認為秦國就是華夏,華夏就是秦國,當然這麼想,也沒太大問題。
“在一統後,黃帝和炎帝對秦國進行了很多發展,當時不叫‘秦國’,應該稱為秦部落,如製出用來舂米的工具,參悟得到了醫人治病之法,那炎帝更是親自品嘗了上百種樹木花草,分辨出了其中那些能用於治病。”
這番話一出,便有人質疑,一名耽摩栗底的貴族搖頭道:“此定是秦人編出的謊言,怎可能有人通過這種方式能試出藥材?其早就被毒死了!”
不少人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質疑,一聽假,那些秦國人為了抬高自己,連一點邏輯也不講了,莫非那神農是神靈不成,嘗上百種樹木花草而不死?
摩葉上師笑道:“貧僧也是這般以為,然秦國人就是這般告知貧僧。在黃帝、炎帝後,又有秦人的帝王,分彆叫‘顓頊’、‘帝嚳’、‘堯’、‘舜’,其等和黃帝被共稱為‘五帝’。”
一人疑惑道:“那炎帝為何不是這‘五帝’之一?莫非之後四帝是黃帝子孫?”
摩葉上師道:“據那些秦國人說,神農為‘三皇’之一,因此不是‘五帝’,那顓頊和帝嚳、堯為黃帝子孫,舜卻不是……”
摩葉上師繼續講說,講過夏商,講到了周,實際上摩葉上師知道的並不詳細,因為姚直等人給他講的就不詳細。
“那周是代商而立,其內有諸多國邦,這些國邦雖獨自為國,有國王,卻須聽周國之王號令,即周國之王為‘王中王’,周國之王又被稱為‘周天子’,意為周王是天的兒子。”
“在那時,秦也隻是周的諸多國邦之一,到了後來,周國發生混亂,這些國邦彼此爭鬥廝殺,秦自其中發展強盛,最終將其他國邦滅去,將周國天下一統。”
“據那些秦人說,周國的那場混亂持續了數百年之久,直到去年才被秦國平息,這也是我等以往未曾知曉秦國的原因。”
摩葉上師話落,一人便笑道:“這必定也是那些秦人所編,世上怎可能有持續數百年的戰亂?那得死多少人?”
這人問摩葉上師道:“請問上師,那些秦人說他們秦國有多大,現有多少人?”
摩葉上師秒懂此人問這問題的意圖,回道:“那些秦人說大秦國疆土不遜吾國,有千萬人。”
那人笑道:“這不正是其等謊言所在,經曆數百年紛亂,其等如何可能還有這般多人口?恐是其等知吾國人多,想我等不小覷其等,才有意編造出來。”
他們孔雀國是天下第一強國,在月護王時已有上千萬人,到偉大的阿育王時更是多達兩個千萬,這些秦人肯定是得知了他們這的人口,害怕被他們小覷,才仿造編出。
摩葉上師笑道:“貧僧當時也是如此想法,可那些秦人言之確確,也不好揭穿其等謊言。”
耽摩栗底的稅務官搖頭道:“這些秦人虛榮過甚,但也不怪其等,其等身為小邦之民,哪見過吾國這等大邦?”
其他人也是這樣的想法:這幫秦人太好顏麵,明明是小邦,卻偏要裝出大國的模樣,裝還裝不像,如此行為實令人想笑。
摩葉上師接著道:“周國一直存續了近八百年之久。”
一人挑眉道:“這般說,在我佛於菩提樹下得悟大智慧時,周國便已存在?”
摩葉上師點頭道:“按秦國人的說法是如此。據秦國人言,在佛於菩提樹下參禪成道時,周國也有大智慧者出世,如道家老子、儒家孔子……”
這話讓房內眾人感覺極不舒服,在那個時代,他們這裡都隻有佛陀一位大智慧者,秦國人的地方又怎麼可能有這麼多?
佛,天上地下獨尊,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智慧者,連偉大的阿育王都折服於佛的智慧之下,區區一蠻夷秦國怎可能有能與佛相比肩的大智慧者?
都不用深思,這明顯是秦國人編造出來謊話,秦國就算有智慧者出現,也不可能很多,更不可能同佛相比。
秦國人果真是一群好麵子之輩,為了不讓人小覷,竟連這等謊言都編造得出來,但我們願意代佛原諒他們的罪孽。
畢竟是愚昧蠻夷,未曾知曉佛之智慧,不知佛的偉大,編造出他們國內有人能和佛相比,也屬正常。
這般一想,眾人心中的不舒服去了很多,跟一群啥都不懂的蠻夷,有啥可計較的呢?
他們更應該向佛學習,度化引導他們,使其等不再說謊,不再好慕虛榮,口出欺詐之言。
迦利舍上師問道:“何謂道家老子、儒家孔子……?”
摩葉上師解釋道:“道家、儒家、墨家……是如我教一般,老子、孔子……則是與佛一般的智慧者。”
至於道家和儒家的思想內容,姚直等人沒講說明白,摩葉上師自然也沒聽明白,說的是他根據所聽結合自己想出的理解。
“貧僧聽那些秦國人言,道家講究‘道’,‘道’似乎是天地,孔子講究‘禮’,‘禮’好像是周國的一種法度,墨家講求人人要互相友愛,對待陌生人也要像對自己親朋一般。”
聽了這番話,房內眾人倒是覺得這秦國的道家、儒家、墨家還是有點東西,尤其是那墨家的思想,不像全編造出來的。
當然,也僅有那麼一點,這些許小智慧豈能和佛的大智慧相比,這不是拿地上的螢火同天上的皓月相提並論?
眾人此時也明白了迦利舍上師問那問題的原因:這道家、儒家、墨家分明是大秦國的本土宗教,他們要去往大秦國傳教,十之八九要和這些本土宗教對上。
城市長笑道:“眾位不必擔憂,我教乃源於佛,是大智慧,那秦國道家、儒家、墨家雖有智慧,卻是小智慧,隻要我等前去,秦國民眾定會知曉孰優孰劣,該作何選擇。隻是此事須借那秦國國王之力!”
“那秦國國王號稱一統七國之王、王上之王、皇帝,然其功與阿育王相比如何?”
眾人皆搖頭,阿育王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王,沒有之一,也是古往今來第二大智慧者,那秦國之王也能同阿育王相比?
阿育王什麼水平,秦國之王什麼水平,這不降低阿育王的檔次?
見眾人搖頭,城市長又笑道:“所以等去往秦國後,可向那秦王告知阿育王之故事,若其真為英明有為之君,必會崇慕阿育王,仿阿育王之舊事。”
阿育王這麼偉大,事跡那般光輝,秦國之王聽聞這位偉大的王者故事後,但凡其不蠢,肯定會想成為阿育王一樣偉大的王者,然後去模仿阿育王,做和阿育王一樣的事:推廣傳播佛教!
房內眾人沒覺得這邏輯回路有不對,反而認為這方法有用可行。
也是,孔雀國天下第一,阿育王是最偉大的王,佛教是天下最優秀的宗教,佛是最偉大的智慧者,肯定能吸引那幫秦國蠻夷。
到時,他們一到,隻要向秦王一講佛的智慧、一說阿育王的偉大,秦國之王定會立即被折服皈依。
這是文明對野蠻的吸引,是先進對落後的吸引,是智慧對愚昧的吸引!
摩葉上師問道:“往秦國傳教之事是否要告知他人知曉?”
這個問題問的是告不告知其他地方的佛教,讓不僅是耽摩栗底的僧侶出人出物,其他地方也出,這樣集合的力量比耽摩栗底一地所出之力更強,如此才更好往那秦國傳教。
迦利舍上師稍作思考,便回道:“還是先不要讓他人知曉,若動作太大,隻會引起耆那教警惕,反不利於我等行事。”
一人道:“可是那大秦使團要前往華氏城覲見阿育王孫,即使我等不讓他人知曉,耆那教早晚也會知道。”
按道理講,他們應稱呼“阿育王孫”為國王,但那位心向耆那教,不信佛教,且他們也認為其不如阿育王偉大,遂以阿育王孫相稱。
迦利舍上師搖頭道:“無須憂慮此事,耆那教即便知道,也當不會怎樣,其等現今要做之事是靠阿育王孫,迅速在各地興建寺廟,收納信眾,哪會有空著眼於外?”
這話在理,耆那教發展,也不可能先向國外發展,必定是先在國內作為,等在國內的勢力地盤穩固之後,再向外動手。
佛教在這時主動從孔雀國內退出,不與他們爭搶,耆那教隻怕歡迎還來不及,怎會阻礙?
此言有些道理,但還是有問題,提出問題的那人又道:“上師所言有理,可若耆那教讓阿育王孫向大秦國王傳信一封,讓大秦國王不許我等在大秦國內傳教,又當如何?”
對啊,要是耆那教和阿育王孫既不想他們在孔雀國內發展,也不想讓他們在秦國發展,萬一讓他們在秦國傳教成了,說不定以後會卷土重回國內,因此書信一封去往秦國,送與那秦王。
阿育王孫現今可是實打實的孔雀國王,天下第一強國之王,其要是在書信中讓大秦國王不許他們傳教,那大秦國王會聽誰的,用腳趾也能想到,肯定是會聽從阿育王孫!
房間內一陣沉默,過了會兒,一人低聲提出了一個建議:“要不將那幫秦國人全數……”
眾人驚訝地看向這人,這是名耽摩栗底的貴族,其提出的建議是把秦國人殺了,這樣便能延緩耆那教和阿育王孫得到消息的時間。
迦利舍上師道:“佛常懷慈悲之心,以善憫度化世人,此議不可提,此法不可行。且秦國人到耽摩栗底的消息眾所周知,縱使我等能隱瞞一時,也無法瞞得太久,殺戮覲見阿育王孫的他國使者之罪,無人能夠承擔。”
“另,我等去往秦國傳教,秦國之王定會詢問其派出的使者何在,到時又如何應對?因而,我等隻能搶先一步,在耆那教和阿育王孫做出行動前,先到達大秦國,在大秦國傳教!”
眾人皆稱迦利舍上師之法善,同意了他提出的方法,儘快派人往大秦國傳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