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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6 天壽已近,天壽已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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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說了, 不該讓皇爺瞧見那彩畫箋的,皇爺本就對買地新都垂涎三尺,常鬨著說和新都一比, 這海清河晏園,和買地送來的高級積木, 那個叫什麼……”

“樂狗!”

“對, 和那叫樂狗的東西拚起來的小園子,也沒有什麼不同!真的要看新式建築, 還得看買地新都——他本就想去新都的幾個街區看看,如今這彩畫箋一送,自然更加是火上澆油了, 倘若內閣反對,隻怕皇爺又要撂挑子,叫嚷著‘天壽已近’,要讓位給信王呢!”

“什麼天壽已儘?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哎,你還不知道呢?那……這話我隻和你說了, 你可千萬彆告訴其他人——你也知道, 六姐是從仙界下凡來的,如今已有飽學先生考據出來了, 說六姐所在的仙界之中, 也要一個敏朝, 也有一個皇爺, 隻是那都是數百年前的事情了, 因此便有所謂‘索隱派’,想從仙界那一些課本、話本中,考據出我朝的國祚,包括一些名人的結局。也有不少人依照六姐的一些舉措, 猜出了原本在我敏朝之後,是建州女金入主中原……這些亂七八糟的說法,你也都知道吧?”

海清河晏園內,兩個二十郎當歲的中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其中一人聽到朋友這般一問,頓時哂笑道,“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哪有不曉得的道理?你是新來的還不知道,我們日日在園子裡當差,買地的報紙都能當天看到,消息之靈通,卻非外差能想得到的。我且先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在那索隱派自己的小報上,常常發表文章的‘自晦叟’,其真實身份是誰?”

“是誰是誰?”

“便是內書堂……某某的外侄,如今在……”

兩人搗鼓了一番近侍中人這個小圈子的是非,方才又說回正題,“你既然知道這些,如何不知道皇爺其實也在索隱派內?他是堅信自己早亡的,說似乎七年前,六姐寫信讓他不要近水,那年本該就是他夭亡的年頭,又推算,以國朝當時的情況,本來該是信王繼位……是了,這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進宮也才六七年,這些陳年往事不知道,也是有的。”

“原本,事情過了也就過了,有了六姐,朝中局勢也是大變,自從特科起勢,皇爺在朝中說話越來越管用,這件事也久不提了。也就是這幾年來,政事繁重,特科又逐漸成型,不用皇爺事事扶持,皇爺有了閒空,便重啟了怠政之心,把心思轉回到愛好上來,也是從那時起,朝中略有不如意,皇爺就常提退位讓賢,威脅內閣要把信王從買地接回來登基!自己禪讓之後,退居深宮,再不問政事了!”

“既然要退位,那總要有個借口吧,說身子不好,皇爺覺得不吉利,而且也太不可信,因此便重拾了‘年不滿七’的說法,認為自己的年號,本來按天命,不滿七年就要結束,是幸得仙人關照,這才又續了一段時間,但為人處世也應該適可而止,原本年不滿七的,再續個七年,已經是功德圓滿,不能再貪心多求了,因此隻願意再多做七年。而‘國不可無長君’,太子如今仍在衝齡,按原本的天命也該是信王繼位,因此要傳位給信王。”

這件事,兩個小中人都是知道的,畢竟禦前的口角,對外界來說是機密,但在近人身邊並沒有保密一說。隻是其中牽扯到的一些前因後果,未必能完全知曉而已,這麼仔仔細細一解釋,方才知道‘天壽已近’這說法的前因後果,即皇帝認為,自己再執政七年,已經是把仙人贈予的天壽快用到儘頭了,之後如果還想偷生,便要隱姓埋名,‘如死而生’,否則遲早會被注意到異樣的天道收走。而為了儘量保持天命軌跡,還要把信王召回傳位雲雲,也都是從這個理論中發祥出來的。

“之前要修海清河晏園的時候,就是這麼鬨過一回,內庫雖然有錢,但這麼大的動靜,倘若外朝不點頭也沒法推進。你也知道,凡是內庫要用錢,外朝都是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哭窮哭得厲害,也不礙他們轉頭自己修水泥小樓,皇爺便說自己要退位,這是修的彆宮。如此才把外朝給嚇住,這園子才能修得起來……”

說到這裡,兩個小中人也不免有點同仇敵愾了:“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總之那些外朝官,總是想方設法要人過得不適宜,他們自己暖氣燒著,自來冷熱水用著,倒不管旁人的死活了!皇城不許改,彆宮也不許修,難道便永遠和從前一樣,一家子分做幾處,在城裡四散住著麼?”

這的確是實實在在的問題:如今水泥建築、暖氣、上下水,在敏朝民間大行其道已經是事實了。雖然囿於現實條件,京城沒能擁有一個完善而統一的下水道管網係統,但大戶人家紛紛興修屬於自己的化糞池,擁有自成一體的上下水,這是近年來的熱潮。而這些居住條件的改善,除了主人之外,惠及的肯定也有服侍的下人,因此,外朝反對皇帝翻修內宮,不肯在皇城裡出現水泥建築,那最先影響的其實是中官宮女的利益,反而主子們來說,最多是沒那麼舒服,但還遠遠說不上是受苦。

內宮不許翻修,彆宮規模有限,隨著逐漸成為議事中心,建築被公房侵占,內眷也越來越不夠住了,要麼就是繼續侵占民房讓百姓搬遷,要麼,皇帝就隻能在憋屈地住彆宮和更憋屈地回皇城之間選,怎麼想這都實在是有點欺負人,海清河晏園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修起來的。

它的一大部分功用,其實是取代皇城,成為了皇帝居住和辦公的所在,如今的皇城,大多數地方隻有在每年舉行一些禮儀典禮的時候才會啟用,另外還有一些沒有搬走的官署。內宮基本是處於廢棄狀態,大多數時候,現在為數不多的宮眷都住在海清河晏園裡,而園子裡還有不少荒地,就成了皇帝私人愛好的樂園了,也就是修造皇帝設計出來的建築,也試造一些危險性不大的機器,多少有點工坊的感覺,皇帝除了處理公務和鍛煉身體之外,其餘大多數時候都泡在那裡,不過,如今朝臣倒也是習以為常了,很少有人彈劾他耽於遊樂的,甚至很多舊科官吏,還希望皇帝彆那麼勵精圖治呢,皇帝一發奮,特科就往上走,還是聖天子垂拱而治來得好些!

而一旦明白了如今的朝政結構,皇帝為何拿‘天壽已儘’作為要挾,要去買地新都造訪見識,其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比起還會平衡特科、舊科關係的皇帝,信王十歲就去了買地做使者,等於是在買地長起來的,且在京城已經毫無根基了。他原本的王府長史、王太傅等官員,頭幾年還在京城等候,後來因信王返回遙遙無期,也逐漸被安排去了彆處就職。一般來說,新皇登基,原本身邊近臣就是現成的班底,信王現在連這個班底都沒有了,他若回京登位,那不走買地路線,他如何能坐穩江山,如何能保證自己不被架空?

當然,不論是特科還是舊科,也都不希望皇位上那人過於依靠買地,不過比較起來的話,肯定是舊科更加視買地如寇仇,便不說這個,按照傳統的儒家倫理,他們所能接受的皇位傳承,也是更傾向於嫡長子繼承,在如今皇帝已經無可救藥的前提下,很多舊科大佬已經把希望轉向皇太子了,指望在他出閣讀書時施加影響,不過,也因為如此,皇帝還在和大家倔,死也不肯讓太子出閣——不出閣,啟蒙的課程就隨他安排,聽說皇太子的教科書,理科全用的是買版,平時沒事看的都是買地的科普書籍,對儒學相當陌生……

在這件事上的博弈,那又是另一個複雜的故事了,隻在今日這出訪買地新都的事情來說,隻要點明了‘天壽已儘’的說法,其內在邏輯便相當易懂:皇帝想去買地新都玩,但內閣覺得太不像話,於是皇帝以信王上位做威脅,意圖逼迫內閣讓步。至於特科官吏們,他們的態度似乎比較曖昧,因為皇帝去買地新都拜訪,雖然對敏朝來說是非常跌麵子的事情,但他離京時劃分權柄,必定會以諸事相托特科,對於剛形成不久的政治派係來說,這又會是他們很難得的一個機會,能夠擴充實力,把自己的口碑打得再響一些。

“這……可這般說的話,也的確啊,自古以來,隻有宗主國的喜事,小國國主前往恭賀的,且這還要是極小的那種,哪怕是有些疆域的藩國,如高麗、安南,也少有國主親自前來的,頂多是再遣使過去。皇爺要去新都,那的確太跌份了……”

但,在這件事上,皇帝的支持者就沒那麼多了,就連素來膈應內閣的中人小陽春,也有些猶豫起來了,覺得皇帝的念頭多少有幾分荒唐,“彆說如今還在位呢,就是已經退位了,也……”

說是退位之後會避居深宮,這也就是說說而已,隻要是認識皇帝的人,都知道倘若他禪位信王,絕不會在京城幽居,肯定是隱姓埋名四處遊曆,說得好聽點,微服私訪,說得難聽點那就是到處去耍,而且絕對會去買地遊玩甚至定居。小陽春覺得這其實已經大不妥當了,不過勉強還可接受,但若是以在位國君的身份前去,那就屬於死也接受不了的範疇了——連他都如此了,其餘人豈不隻會更加反感?皇爺也不是傻子,如何能想不到眾人的反應呢?

“唉!”說到這裡,他拜把子兄弟朱德康也是有話說的,滿是感慨地歎了口氣,似乎還頗是同情皇爺的樣子。“你是不知道,這皇爺心裡也苦啊!這些年來,你瞅瞅咱們朝廷都在做什麼?皇爺常說一句話——朕什麼朕?這皇帝不就是個虛名而已,你們倒不如直接叫我部長——買活軍救災賑災部長!”

這句話一出口,小陽春也無話可說了,他雖然進園子當差晚,但因為腦子好使,在文書處很快就站穩腳跟,小陽春心明眼亮,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這皇爺所說的不假,如今敏朝的主要施政內容還真就是各處救災,組織災民遷徙、補種容災作物,又進行防災教育等等,好不容易從南麵運點奢物,絞儘腦汁地搞了一點錢,那也是都貼補去賑災的多。

皇室這裡,彆看修了個海清河晏園,其實每年的花銷壓根都沒多多少,因為不斷在削減原本的用度人手,雖然外朝極力反對,但事實上海清河晏園就是從原本的賬本裡省錢修出來的,其餘錢財,從南方那裡不知怎麼搞來的也好,奢物買賣賺回來的也罷,最後都貼去各地賑災了,內庫就如同一個大水渠,那金銀珠寶海水價湧入,洪水般湧出,給自己剩下的真沒有多少!朝廷的主要精力,還真多是放在和買地合作救災賑災上了!

“其實也不止這些,還有各地的特科教育……”

吃吃艾艾地,說到這裡,小陽春也說不下去了,他意識到這也是在買地的影響力下推行出來的新政策,也要和買地對接甚至是求援,頂多就是給皇帝加一個教育部長的頭銜——那又是什麼很值得一說的事情麼?這麼說,除了個花架子之外,算上日子自由的程度等等一切,皇爺落到手的實惠說不準還不如眼下的士大夫們多呢……尤其是家裡能和買地做買賣的官宦,如今的日子好過得很,一個個美滋滋的,可不像是皇爺,想去超市喝杯奶茶還都被說道四的……

“若是這樣講的話,”他不知不覺,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皇爺想去新都,倒也不算什麼大事了,畢竟,如今按實在話講,這大宗小宗之間麼……”

接下來的話,他沒明說,但觀點是明顯的。朱德康也沒有反駁的道理,畢竟這都是明擺著的事情,見小陽春和自己的觀點一致,他心底也是癢癢的,左右顧盼無人,便壓低了聲音,附耳對小陽春傾訴起了更驚悚的秘聞。

“這可是千萬不能對人說的事情,你可是不知道,昨日我在內書房伺候皇爺筆墨時,周大人和皇爺在商議關陝賑災的事情,因又說起了去新都的事,周大人本來拿買地未必答應來搪塞皇爺,後來被皇爺逼問得急了,便說,‘哪怕如今敏朝處處勢弱,終究正統在我,皇爺不可滅我士氣,漲敵威風,心中奮發之念不能丟了’!”

這裡說的周大人,是如今內閣次輔周玉繩,聽到這裡,小陽春也不禁點起頭來,認為他的話是很有道理的,也驚訝於一向圓滑的周次輔居然也說出如此嚴厲的話來——可見皇爺的念頭有多麼不能讓人接受了。朱德康見他反應,談興更濃,頓了頓吊足了胃口,方才續道,“不想,皇爺居然反問周大人道,‘正統?你憑什麼說如今的正統在我敏朝?正統不是已經轉移到買地去了麼’?”

拋在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驚得小陽春手裡的一個大石榴都掉到地上去了,朱德康這才把皇帝的話給轉述完了,“皇爺說,‘成天正統正統的,你倒是他娘的給老子說說,什麼叫正統’——居然連皇爺自己,都認為正統已失,買地,已經在道統上奪得了天下!一統疆域,也隻是時日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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