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所有基於幻產生的神話故事,其社會架構必定是反映本時代的社會結構,這實際上反映了條公理——組織『性』無處不在,智慧生命體需要組織,不僅僅人類,便是猛虎狼群也都擁有自己的組織『性』。即便是仙界,在人們的象中,也必須擁有定的組織『性』才能順暢運轉,本教材所謂政治二字,便正是組織『性』的體。顧名思義,是以政權為核心的集合體產生的所有社會『性』活動和社會關係的總和……
很,教材才剛開頭,便是大段需要做注的文字,沈曼君不免就『揉』了『揉』額頭,拿起炭筆開始在教材上畫點,這是她的工作習慣,第遍她會先通讀整章文字,期間把所有認為需要做注的詞語都畫上圈圈點點,不符號的含義隻有沈曼君自己明。而沈曼君也是在不斷的編輯程中逐漸習慣了用炭筆和羽『毛』筆——羽『毛』筆的字可以得很小,而且不容易塗改,很適合在教材、報紙上做留痕很久的標注,而炭筆就不必說了,可以隨便擦,實在是樣很的東西,用這種硬筆字都比用『毛』筆字輕省。
和謝六姐的所有進階教材——也就是除了語文、數學外的教材——樣,《政治》的第章,也是充斥了許多概念的介紹,這些概念有些是本已有的事情,被買活軍換了種說法,有些則有些無中生有的味道,尤其是物理中關於力的章節,是沈曼君所不易理解的,摩擦力她還能跟得上,重力那便完全是種無中生有的力,至少她很難象得出來生活中怎麼會有實在的重力這東西。
還有種概念,就像是他們的新技術樣,則是把生活中確然存在,卻未有人注意的東西,非常完整地敘述出來。讓人稍微讀便可知道,這典籍絕對是仙界傳承,其道統在華夏國內完全沒有傳承遞嬗的痕跡,而且沈曼君也不覺得和如今的西洋人有什麼關係,如今的西洋人也在講述‘君權神授’——這四個字還是謝六姐不經意間提起的,沈曼君覺得極為精煉,而所有的君權神授顯然都和買活軍的道統無關,因為謝六姐把所有和‘神’有關的言論都全然當成是種可鄙的『迷』信。
不知道仙界的‘社會結構’,已經演變了多少年,才會有如此豐滿的道統,如此巨大的改變。沈曼君旦接觸到道統,心裡便不由得泛起許多問題,令人入非非——如果她有機會能和謝六姐暢談天下事的話,恐怕沈曼君都會棄當今於不顧,個勁地問著仙界的事情。
她輕輕地吸了口氣,邊做標注邊繼續往下看,僅僅是第章便介紹了許多讓人頭暈目眩的新概念,如社會階段的劃——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集權地主社會,以及後的資本社會、大社會,這六個概念,哪個都像把大錘,讓人看得喘不氣來,但第章並沒有完全講述到六個社會的具體特征,隻是在介紹‘社會階段’這個概念而已。
隨後,又有所謂‘階級’、‘生產力’、‘生產關係’等等概念,有些是謝六姐平時便很喜歡用的詞,但並沒有特意的解釋,此時在第章中便舉了例子,譬如生產力,在舉例後便很理解了:個人在段時間內所能創造的價值,便是生產力的表。生產力的提高,便是在說,這個人在段時間內所做的事情變多了,又或者是創造的價值變高了。
如農業生產力的提升,便是要提升個人年內能耕種的田畝數量,提高田畝的產量,在舉例後,這個概念便很理解了。這些都是本來就有的東西,隻是換了個說法。而生產關係,便是指人們在生產中進聯係的方式,譬如說地主佃農間,便存在生產關係,地主提供地,佃農提供勞力。這也沒什麼不懂的。
又譬如說階級,階級是群在生產關係中地位似的人的集合,如地主佃農的生產關係,便會產生個階級,地主階級和佃農階級,這完全是‘士農工商’的另種說法,教九流也差不多,這些都是形容人們謀生方式的詞語,也可以認為是對階級的描述。
沈曼君邊看邊微微點頭,不知道是否是她平日裡看慣了謝六姐的文章,她覺得至少在她來說,沒什麼不懂的,甚至於令人興味盎然,買活軍對於政治的描述和定義,和他們教授其他學科很像,都是先教概念,然後描繪出基本的結構,有點像是在拚七巧板,越是簡明扼要越,不像是四書五經那樣微言大義,沒有明確的結構,倒是如八股文樣,有個明確的格式在這裡,怎麼說呢……仿佛政治也和其他的數理化樣,是門格式化的學科,也可以隨意地鑽研……
“社會科學……”沈曼君腦子裡,不知什麼時候便冒出了這四個字,或許是她偶然在謝六姐的稿件裡看到的詞語,當時那個詞語她標了問號,表示自己無法注解,後來拿到第二稿的時候就被謝六姐刪掉了,但在她覺得自己仿佛理解這個詞了,社會科學……說得是呀,社會中存在的種種問題,似乎也可以學科化,也可以……也可以如探索算學難題樣,對於種種象進探索和研究。
第章很快就讀完了,雖然要做注解的部很多,但沈曼君還是不急於動手,而是繼續讀第二章,第二章開篇便講到了六種社會階段,沈曼君的注意力下就被吸引了,尤其是原始社會的部。她禁不住就捂住嘴,咽下了小小的驚呼聲。
“什麼……人是猴子演化而來的?”
這就可以看出各人閱讀速度的差異了,沈曼君和張宗子都讀完了第章——張宗子居然還能清那些概念,而不是完全陷入混『亂』,沈曼君也高看他眼,不這個小夥子實在是……咋咋呼呼……果然這就驚呼出來了,沈曼君雖然心頭巨震,但也還是能穩得住,隻是捂了下嘴。
她也察覺到了張宗子的視線,他似乎極為詫異,到處地要找人來探討,探頭看了下小周,嫌棄道,“小周你不,你彬山土生土的,為何對這些概念還不能立刻吃透?”
又看小洪,小洪也還在琢磨第章,臉繃得緊緊的,幅吃力的樣子。張宗子便站起來看沈曼君,沈曼君搶在他起身以前,悠然翻了下頁,張宗子視線飛來時,更是『露』出了幅遊刃有餘、凝神閱讀的樣子,這便讓張宗子有些尷尬了,他大聲說,“沈編輯,彆捉弄我!你怎麼可能不吃驚!六姐居然說人是猴子演化來的!這怎麼可能呢!”
沈曼君冷冷道,“怎麼不可能呢?張采風使,你定然是沒有看《高中生物》,雖然在還沒開到這個課,但裡頭的進化論章節已經說了,人類不但是猴子演化來的,早那億億年前,還曾是鍋熱湯中的無形細胞呢!”
“真的嗎?”
小周和小洪也有些不淡定了,抬頭都問了起來,“高中生物還說這個?”
“教科書哪裡能弄到啊,沈編輯你是如何看到的?”
打哪來,到哪,這是人類普遍都在追尋的問題,所有人隻要能吃得飽飯,不可能不對這個問題產生奇,張宗子看也是個對理科雖有熱忱卻無腦袋的文科才子,聞言也大為驚異,“啊?堆細胞?什麼熱湯?這……我不喜歡啊!”
“那你喜歡什麼?”
“人為萬物靈,自然,自然是女媧娘娘……”張宗子的聲音逐漸低弱下,顯然也意識到謝六姐不喜歡鼓吹『迷』信,而女媧也屬於『迷』信的種。“對哦……如果……如果沒有『迷』信……那人哪兒來呢?如果人不是創造出來的……”
如果不是創造出來,那就自然是演化出來的嘍。張宗子不再說話了,卻依舊是臉震撼,沈曼君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就先當是真的,繼續往下看了,這應該是《華夏萬年曆》裡會詳述的,此處不句話而已,要點在於描述原始社會的特征!還有,彆叫了,打擾人學習呢!”
……張宗子慘遭打擊,氣得屁股坐了回,響聲極大地喝了幾口茶,這才重新投入閱讀。沈曼君也把書本翻了回,重新仔細地看著對於原始社會的描述:原始社會的生產力極為低下,是人類野獸轉為智慧生物的漫覺醒期,甚至或許持續了幾百萬年。
這是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時間度了,因為華夏有詳以來的記載也不是數千年。幾百萬年……這是什麼概念,仙界已經能將時間推到這步了麼?
沈曼君不由得對仙界那莫測的神通又更進步地神往了些,她逸興遄飛,默默出了會神,方才繼續往下看。
若說格式,這本書是真正工整,不但有大標題,還有小標題,都是樣的格式,生產力的標誌『性』工具,也是個加粗了的小標題——原始社會的生產力工具是石器,所以也可以叫作石器時代……
石器?
在沈曼君不再是那個對於民間生活無所知的後宅『婦』人了,她也算是走了鄉間小道,並且也見識到了那些貧窮村落的景象——還不是窮的山村,但至少是聽說了些山村裡的生活。她的眉頭不由蹙了蹙:就她所知,在許多窮村落裡還大量采用石器呢,難道按六姐的標準,他們也還停留在石器時代麼?
這樣的法,對於華夏國子民來說自然是很不舒服的,要承認國內還有許多的地方居然還處在石器時代,讓向自負國內無所不有,物華天寶極盛風流,乃是宇內第國的百姓們,有種心被挖了塊的感覺……沈曼君按捺著這樣的感受往下看,後的部則是簡述了原始社會的基本單位——氏族、部落。
“哦!”張宗子也恰在此時又不自覺地發出了感慨,“姓氏所以在此也!”
這裡的氏族,的確應該做姓氏的氏來理解,沈曼君也不由得暗暗點頭,也道,“你漏了個姓字,上文說到了,氏族還有母係氏族與父係氏族,姓者女所生,恐怕便是母係氏族的遺痕——萬年流轉而不易其形,這就是我們華夏的曆所在啊。”
“哦哦!”連小周和小洪都明了,“是哦,姓是女字旁,但如今都卻都是父姓的,這是用錯了含義啊。”
“非也,如今我們所用的姓氏,已經是個概念的泛指了,實際上落入的是‘氏’的古義。”沈曼君不自覺便推測了起來,“姓為女生,氏為部族,氏應該是在姓後的概念,代表了父係氏族,如黃帝軒轅氏,並非代表其母是軒轅,而是代表其父是軒轅。”
這就有些拗口了,而且非得對先秦的曆有定的了解,才能明沈曼君的意思,張宗子是明了的,笑道,“不錯,譬如我便是張氏,若要說姓,已經無查考了。這裡的姓已經丟掉了原本的意思,姓氏合稱,根源在氏了。”
如今的族譜上其實也還有記載為某地某氏的,如沈家便是吳江沈氏,這是追隨了‘氏’本意的流傳,而民間所謂‘我們張姓’,則是口頭的誤用。這裡的概念,張宗子點就透,小周和小洪其實也不笨,聽沈曼君解說得興致盎然,笑道,“原來以為是仙界的東西,誰知道我們這裡也是如此。瞧這裡,還把皇五帝都在了原始社會裡,可見我們這方天地,原來和仙界的軌跡是樣的,說不定無數界麵的曆都可以這麼。”
‘界麵’這個概念又是《鬥破乾坤》而來了,什麼踏破虛空、大千世界等等,稀奇古怪的概念層出不窮,雖說荒謬,但無形間也深入人心,沈曼君略感無奈,吐了口氣道,“嗯……你們高興就。”
但她也為小周二人的推測而暗自有些戰栗:的確,如果仙界和本界不,似乎便不該如此劃。而這個氏族的概念,卻也讓她仿佛看到了仙界道統和華夏曆的隱約傳承,縱是淡薄,但仍可看出條隱線,這讓她對這道統的陌生感消褪了不少,甚至隱約多了絲認可。沈曼君迫不及待往下看,看到對原始社會的社會狀態進描述時,又感到了強烈的熟悉感,“大道也,天下為公,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這是大治啊!”
還沒往下看,僅僅是第章,沈曼君就有種透不氣的感覺,她雙眼發直,輕聲呢喃,“大治竟是真的……仙界文書中也能得到佐證!孔聖所言不虛也!《禮記》非為虛言,而是信!”
這種震撼,是難以言喻的——沈曼君被極大的詫異、興奮和複雜的情緒包裹,她原以為謝六姐的道統,將要徹底的摒棄儒學,甚至在感傷中務實地做著準備,但《政治》的第二章,便通原始社會的描,印證了禮記大篇——以敵言證我道,這!這!
儒學大道果然未亡——她近乎感動落淚,隻覺得失了已久的種踏實感重回心間,但卻又無比的困『惑』,沈曼君難以象謝六姐為何會把這段放在教材中,難道謝六姐沒有讀四書五經,識彆不出這段的含義?
“不不,沈編輯,沈編輯!”
還是張宗子的叫聲,把她沉思中驚醒,他也看到了這段,而且還看得比沈曼君要快,“你繼續往下看,這很像聖人言,但又不完全樣——你看看下段那個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