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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也看見他們一行人了。
戒真:“清理歸墟不過例行公事,何勞墨城上仙親迎?”
墨城:“去時六人,還有兩人未歸?”
戒真:“商羽座下的弟子,其中一人早被奪舍,此番暴露,兩人都折損在歸墟,此事我回頭再親自給商羽說。”
她去時是以小絳的身份出現,回來時卻露了真身,墨城似也沒有感到一絲詫異,隻微微頷首。
“看來你不虛此行,恭喜。”
戒真:“多謝,若無其它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換作往常,她看見墨城與靈均同時在場,必要調侃幾句,但眼下得了坤輿碎片,又受傷不輕,卻是全無心情,隻急著趕回去。
墨城:“帝君有令,此番諸位辛勞,各有靈寶靈藥賜下,另請戒真與靈均二位,三日後各自前往鈞天宮一敘。”
戒真麵露意外。
非但是她,謝長安同樣心下愕然。
若隻見戒真上仙,還算正常,但為何多個靈均?
若有靈均,為何又沒有朱鹮白序?
戒真顯然也是不知情的,聞言問道:“帝君可有什麼吩咐?”
寒景還未真正登基受封,但眾人稱呼帝君已成習慣。
墨城搖首:“我不知。”
他像是隻負責過來傳個話,但這樣的差事,何須勞煩一個上仙親臨?
戒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也未多問。
朱鹮和白序都沒動。
兩人以眼神示意,詢問謝長安是否要找個借口一起離開,或者讓他們留下。
朱鹮也就罷了,白序能有此舉,必是已經權衡利弊將自己與謝長安放在一條船上,但無論如何,她再也不算單打獨鬥孤軍奮戰了。
隻是謝長安朝他們搖搖頭,示意他們離開。
一來他們現在的修為留下,其實幫不上多大忙,二來墨城之前心存試探,她也需要反過來知道對方對靈均到底持有什麼立場與態度。
雙月崖上,二人相對而立,距離並不算近,但以墨城的修為,想要動手,不過半息工夫。
謝長安沒有急著詢問,她在等對方先開口。
會先問玉環素魄的下落,還是繼續查問她的行蹤。
終於,墨城說話了:“你去過仙廟了?”
謝長安心頭一震。
蜉蝣天之事,對於靈均來說必定是絕密,她不可能輕易告訴旁人。
墨城如何會知道?
隻有兩個可能。
要麼墨城從彆處看出端倪,故意試探。
要麼這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秘密,墨城從一開始就知道。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此一來,墨城與靈均的關係,很可能就不是外傳的那樣,兩人或許故意對外表現出斷絕往來的舊怨。
那靈均身死,神魂俱滅,內裡換人,墨城是不是也早就有所猜測,所以才接連送出幾件法寶加以試探,又在素魄上麵種下禁製,追蹤她在歸墟中的去向?
謝長安的腦子可以推測出足夠多的答案並想好應對,但時間畢竟太短了,那一瞬間的沉默就足以讓墨城察覺。
“你果然不是靈均。”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話音未落之際,他右掌順勢一拂,袍袖推來輕盈柔和的風。
風如三月楊柳,倚嬌怡融,然而在謝長安眼裡,這道看似無力的風不啻劍氣,憑空裂冰開水,又霎時將所到之處的氣息凝固。
隻有一息!
謝長安隻有一息的時間做出反應!
她不能貿然後退,因為身後即為斷崖,跌落便是回到歸墟,再要尋到出口可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她若隻是防守,這一道罡風隻是開始,接下來墨城還能打出第二道第三道。
他們之間實力過於懸殊,退和守都無法一勞永逸,唯一的辦法是——
神兵遺策以電光石火之勢被打開,一把劍從裡麵被抽出,帶起劍風,劈下!
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其疾如風,侵掠如火,劍光正好撞上罡風,正麵相對,轟然炸開猛烈氣勁,威壓瞬間四散,倒逼雙方,墨城雖然未動,但他身前法界微微一顫,受了萬古長生劍這一劈,竟隱有碎裂之象。
墨城麵露意外,似沒想到謝長安反應如此迅捷,還有招架之力。
但他的臉色旋即更冷:“你回到玉成境了,是動了仙廟裡那件法寶?”
謝長安:“沒有。”
墨城:“有與沒有,我用搜魂術一查便知。”
搜魂術,顧名思義,以靈力探入識海搜索記憶。
凡間修士之間奪寶鬥法,也有人會將這一套用在敵人身上。
但謝長安在他說話之際,就已經有所察覺,又飛退數十步,落在懸崖邊緣,狂風拂衣,獵獵作響。
“你不希望我動仙廟裡的東西,你與靈均究竟是何關係?”
她的反問自然不會得到回答,墨城的攻勢已經到來。
依舊隻有三道罡風。
比之前多兩道,但更為柔和,威壓也更強。
顯然對方不覺得對付謝長安需要一個上仙用上法寶,而且這次的罡風裡還隱含符術,看上去就像三道冰棱,柔軟之中蘊藏殺機,謝長安若避不開這三道罡風,就必須尋到其中符術將其化解,但在這俄頃之間,根本不可能完成。
謝長安仍是選擇了硬扛。
她不想被抓去用搜魂術,到時候對方能看見什麼,想知道什麼,就完全不由她掌控了。
所有秘密,將暴露無遺。
從踏入赤霜山,從青蛟內丹裡煉出修為神通起,她就曾暗下決心,往後寧為玉碎,也絕不會再像前半生那樣,隱忍負重。
但後來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一路殺伐,乃至整個碧雲天的修士,之所以可以安然修煉,正是因為有人在天外天為他們背負一切。
而她隱姓埋名在此以靈均的身份行事,也正是因為她也還有想要保護的人與事。
一旦被用了搜魂術,她的身份會浮出水麵不說,祝玄光從泉曲借寄滄溟軀體的事會暴露,連朱鹮和白序的身份,在搜魂術下也會一覽無餘,還有棹月幫她隱瞞身份,恐怕還要被株連。
她的秘密太多了,所以決不能任憑對方擺布施為!
心念電轉之際,萬古長生劍劈下!
與劍風一道的,還有藏入劍風之中的三道法陣。
符籙是早就製好的,在這一趟去歸墟之前,謝長安就做了許多準備,包括以各式各樣的符籙法陣,隻是沒想到在歸墟裡幾乎沒用上,反倒是現在派上用場。
有了法陣加持,劍風更加淩厲,與對方三道罡風再度正麵迎上。
穿金裂玉一般瞬間炸響,四周霧氣被瞬間推開,連帶覆蓋薄冰的地麵亦被砸開一條溝壑,在兩人之間連接起來,宛若分開天與地。
墨城的麵色越發冷凝,但卻逐漸認真起來。
他發現謝長安的確與在琅嬛仙府時看見的那個小仙使有明顯區分了,雖然連玉成境也還算不上穩固圓滿,但已有了值得讓人認真對待的價值。
一道黑色劍光在他身前緩緩顯露。
謝長安在看見這道劍光時就已心生不妙,赫然又劈出一劍!
但這次,萬古長生劍的劍風在黑色劍光麵前竟然凝固片刻,被悉數吸收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召出斷劍,掐訣揮下。
劍意所及,霧氣忽然變成腥風,腳下須臾化作血海,斷劍本身的劍意被她加以改造,變成一道血符,壓在黑劍之上。
但黑色劍光越發膨脹,血符很快就鎮壓不住,最終寸寸碎裂,所有血海,皆成烏有,連帶那把被她從琅嬛仙府帶出來的斷劍,亦完全被毀!
謝長安吐了口血。
她能感到自身血氣靈力被黑色劍光引動,竟隱隱有投降認輸的衝動,而她手上那把萬古長生劍,雖然氣衝鬥牛,來曆不凡,但此時此刻也不受控製,在明顯感覺到她氣勢弱下來之後,也蠢蠢欲動,迫不及待想離她而去。
斷劍已碎,萬古長生目前還靠不住,她又不能用墨城先前送的法寶,那就隻剩下如故了。
隻有如故,依舊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