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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陳淩波也不好非要上前幫忙,隻得繼續扶著師弟。
他歎了口氣:“對方布下天羅地網,怕是早有倚仗,若小朱與小絳兩位仙友尚在,我們也能多些助力。”
“這歸墟裡步步凶險,怕是早就遇害了吧,死了便死了,反正也不是一條心,你指望那兩人能幫上忙,還不如指望你師弟醒過來。”白序很是冷血涼薄,“話說回來,你師弟為何會受這麼重的傷,你們那位上仙師尊難道就沒傳下什麼厲害法寶,讓你們可以脫困?”
陳淩波脾氣很好,在此等情境下也與他沒生氣,耐心解釋道:“先前我與師弟遇險,法寶都用了,如今我身上便隻有一把劍,倒是可以試試能否劈開這無邊黑暗。”
說罷他用空出來的那隻手,並指掐訣,召出劍光,順著他們前方掠去。
陳淩波忽然皺眉,回手一引,卻不見劍光回來。
“不好,我的劍,怕是回不來了!”
白序:“那可怎麼辦?”
陳淩波苦笑:“那隻好看二位仙友的本事了。”
謝長安停下腳步:“既然連你的仙劍也被吞沒,我們就不能再往前走了。”
白序:“是了,大家不妨坐下來等死,想想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的,說不定下次還有倒黴催的仙友進來,將我們的話代為轉達。”
任是陳淩波脾氣再好,此時也禁不住皺眉:“難不成二位仙友也願就此坐以待斃嗎?”
白序:“你們師兄弟二人同為商羽上仙座下高徒,都出不去,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仙,還能有什麼能耐?不瞞你說,我身上唯一的法寶,還是借來的。”
謝長安低落道:“早知如此,我便不來此了,折了一身法寶不說,連命都要搭在這裡。”
大難臨頭,兩人也不吵架了,白序還安慰她:“沒事的,還有商羽上仙的兩位高徒陪我們一塊死呢,也算有伴了。”
陳淩波:“……你們二人,當真就認命了?不如我們三人努力拚一把,也許還能逃出生天!”
白序搖搖頭:“罷了,陳仙友,你有什麼遺言要講嗎?我願代為記錄。”
陳淩波:……
他騰地起身,終於有些動怒了。
“你們想等死,我卻不願坐以待斃,陳某先去前方找出路,若有所得,再回來接你們,勞煩兩位幫我照看好師弟。”
陳淩波拂袖而去,卻在不久之後又轉了回來。
不是他自己想回來,而是他發現自己不管怎麼走,最後都會繞回來。
白序好整以暇:“剛走就反悔了,想說遺言了?”
陳淩波盯著他:“是你布下的陣法?”
白序反問:“你我都被困在此處,我如何還有閒心布陣?”
陳淩波蹙眉:“此時內訌,有何意義?我說了我與師弟身上的法寶都耗儘了,你即便想殺人奪寶,也會是一場空。”
言下之意,他想爭取謝長安一塊對付白序。
但謝長安一動未動,像是嚇傻了。
白序羨慕道:“看來無相天大多是碌碌庸才,你這蹩腳行止,若是放在碧雲天,根本活不到武心境。”
話說到這份上,陳淩波還如何聽不出自己已然被識破?
他哈哈一笑,不見動作,平地已然罡風頓起,陰森威壓從四麵八方湧來,霎時將白序和謝長安死死壓製住,令他們動彈不得。
但與此同時,陳淩波周身地麵符文亮起,數十把劍光當頭浮現,劍雨一般傾瀉而下,霎時從他身體穿過!
但這樣快的動作,居然還被躲了過去,陳淩波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他們麵前。
“二位仙友有話好說,為何如此對待患難與共的同伴?”
聲音在虛無黑暗處響起,又像無處不在,分不清具體方位。
白序冷不丁回身一劍斬向還在地上躺著的驚秋!
對方毫無反應,直接被劍光劈為兩半,一具皮囊癟軟下去,血肉早已被抽空了。
謝長安道:“你就是先前自己說的,無相天那個唯一幸存的大修士吧?”
陳淩波似乎頗為好奇:“你們從一開始就發現了?”
謝長安:“我們沒那麼神。大家萍水相逢,彼此陌生,你們便是行藏有異,我們也察覺不出來。”
陳淩波語調上挑,哦了一聲:“但我看二位,倒是頗有默契靈犀,像是相識已久的交情。”
謝長安:“從在這裡被困住開始,你就沒怎麼為師弟的傷勢著急,反而千方百計試探我們。我暗中放出一縷神識探查,發現驚秋早就沒了氣息神魂,那麼,你扶著一具連神魂都沒有的屍體,會毫無察覺嗎?”
陳淩波笑道:“原來破綻是出在他身上,我原是想以此為障眼法的,卻未料到多此一舉,你們的確是有幾分聰明。好吧,看在我們一路同行的份上,你們若把所有法寶都交出來,我願放你們一條生路。”
白序麵露嘲弄:“你連師弟都沒放過,還願意放過我們?”
陳淩波:“我們來談個交易如何?交出本命法寶,再幫我將小絳引出來,我就放過你們,可以立血誓,絕不反悔。”
白序:“你與小絳有仇?”
陳淩波:“那小絳的身份恐怕沒有表麵那麼簡單,先前在雙月崖時我就察覺了,可惜她一進來就不知去向,她的修為怕是比你們幾個加起來都要深厚,若有她在手,我自然可以放你們走。”
小絳被謝長安道破身份時,陳淩波他們並不在,自然也就不知道,但以陳淩波在上界潛伏六十餘年的閱曆,能看出對方身份有異,也是情理之中。
白序索性告訴他:“你猜得不錯,小絳的確不是一般人,她是戒真上仙。”
陳淩波果然很意外:“戒真親自來歸墟?怕不隻是化身罷了!”
白序:“是本尊還是化身,我們就不知道了,她給過我們一道符文,捏碎符文便可召喚她。”
陳淩波:“那符文呢?”
白序:“你將我們放出去,我就給你。”
陳淩波怒極反笑:“你覺得你們有選擇嗎?我大可為你們種下生死禁製,讓你們無法反抗。”
白序也笑:“那你為什麼不出手呢?”
若早能脅迫他們,陳淩波肯定不會在這裡與他浪費時間,唯一的解釋是,對方受了傷,又或者迫於某種形勢,無法做到。
雙方都想拖延時間,這就是他們的機會——
就在此時,轟然巨響!
謝、白二人腳下,符籙一道接一道點亮,形成一個巨大的陣法!
陣法暫時擋住四麵而來的威壓與罡風,卻唯獨不能令他們所處的黑暗崩裂半分。
陳淩波:“當我不知道你們的小動作嗎?彆白費心思了,這地方你們是出不去的……”
話未說完,所有符籙完全被點亮,第三個人出現在陣中。
是朱鹮!
謝長安布陣,根本不是為了逃離,而是將朱鹮召過來。
先前三人同行時,就已設想過這種千鈞一發的危險境地,三人手中各有一道符籙,若分開行事又遇到危險,屆時憑借符籙與陣法,隻要同伴相隔不遠,便可趕來救火。
更何況朱鹮入城之後一直刻意隱匿在暗處,作為劍靈的優勢在此刻顯現,陳淩波無法捕捉到他的生機,就很難找到人。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同時出手,三道劍光如流星斬月,開山分海,分彆斬向前方!
符陣配合劍光,威勢無與倫比,當下便有巨大的震顫聲自腳下傳出,緊接著連天地都跟著震動起來。
那是外麵同樣也有人在攻破此間黑暗!
此人的修為明顯比謝長安他們高深許多,這一動,內外相加,黑暗終於寸寸碎裂!
白序借來的劍也不心疼,直接將靈力灌注其中,反手把劍插入地麵!
今是的巨劍虛影在他麵前浮現,也跟著緩緩沒入地麵,裂縫逐漸變大,最終被徹底粉碎!
血色。
一望無際的血色呈現在他們麵前,晃得謝長安差點以為又入血海了,但等眼睛適應片刻之後才發現,這不是血海,隻是夕陽西下時將天空染紅了的黃昏。
而他們腳下這座無相城,正以飛快的速度在坍塌,仿佛結界破碎,流向虛空。
夕陽旁邊,一人背光浮空,衣袂飄揚,正是戒真上仙。
“多謝仙君搭救!”三人拱手行禮。
方才朱鹮接到警示趕來之際,就已經將戒真給他們的符文捏碎,他們也沒有把握戒真一定會出現,所以三人在陣內拚儘全力,不敢有絲毫留手。
當然,戒真上仙的出手,也使得他們能更快破除禁錮。
陳淩波在察覺戒真駭人實力的同時,馬上就逃之夭夭了,因為他很清楚,再拖下去,彆說無相城,連他本人都要灰飛煙滅!
也正是破除了黑暗結界,他們才發現,整座無相城其實是一座巨大的爐鼎,爐鼎上下倒置,天地旋轉,陳淩波的確想以幾人為丹藥煉祭血肉人丹,而那三輪明月,正是點燃爐鼎的火焰!
怕是當年無相天毀滅時,他就將此界所有殘魂收集起來,經年累月,建成一座以昔日無相城為根基的巨大爐鼎,以此在紛亂洪流的歸墟中維持修為與神魂,再伺機捕捉遊離於界外的殘魂,甚至是闖入此地的仙人。
戒真沒了先前笑吟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漠。
“你們還未找到坤輿碎片,就捏碎符文將我找來。”
謝長安:“仙君恕罪,生死攸關,我們也是無奈之舉。多虧仙君出手,否則今次我們三人都要折命於此。”
戒真輕輕一哼:“罷了,你們用掉符文,卻未曾找到碎片,先前答應你們的酬勞,自然也不能算數。”
白序:“能得仙君援手,我等之幸,何敢奢談其它?不過這也多虧您未卜先知,提前關照了我們。
戒真:“哦?”
白序:“您將尋找坤輿碎片的事情,還有這枚符文交給我們,卻沒有給陳淩波他們,必是早就察覺他們身上有問題了吧。”
先前戒真上仙讓他們找碎片,三人還為此討論一番,此時前因後果聯係起來,脈絡就變得越發清晰。
戒真果然沒有否認:“此番出來前,他們師尊的確找過我,讓我暗中留意陳淩波此子。”
謝長安他們自然不知道陳淩波早就被奪舍,還在仙界潛伏六十餘年的事,聞言都不免訝異。
“難道他不是這一趟出來才被奪舍的?”
戒真搖頭:“早有跡象,但他隱藏極好,又早與陳淩波的仙體融合無間,商羽幾番試探,都試不出端倪,他極為看重這名弟子,不願輕易動手,便托我留意一二,沒成想,他的確是有問題。”
謝長安訝異:“那驚秋——”
戒真:“驚秋沒有問題。”
謝長安聞弦歌而知雅意,頓時沒有再問下去。
戒真卻依舊把話說完:“他若不同行,陳淩波如何放下戒心?歸墟變幻莫測,本就不止看修為,更看應變,他對陳淩波警惕不足,盲目信任,自然生死自負。”
一番話,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擺得清清楚楚。
若是方才他們三人破不開裡麵的爐鼎桎梏呢?就算朱鹮捏碎符文,戒真肯定也不會現身相救,能得她援手的前提是,謝長安三人本就有一戰之力。
自然,以戒真的身份,願意向他們多解釋這兩句,已經不錯了。
但剛說罷,戒真便忽然麵色微變,捂住腹部,吐了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