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也是!”
張國強的話也傳過來,聲音中充滿了真情實感。
“遠的地方不說,就光咱們機械廠,比你強的車間主任就沒幾個!”
“……不是,你們誇我,我可當真了。”
陳露陽聲音中帶著一絲微弱的懷疑。
“就怕你不當真!”譚仁鬆的聲音也在黑暗中響起。
“小陳主任,彆看你就回來一天,但是今天這一天過的我感覺比過去一個月乾的事兒都多。”
好幾百塊錢的機床,說買就買。
困擾大家的配件問題,有陳露陽出去負責找人畫圖紙聯係。
甚至就連賬麵不夠的錢,都是陳露陽親自從小金庫裡掏出來墊上的。
就光是這三件事,辦的就比絕大多數人都敞亮。
陳露陽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次我回來時間緊,辦事是有點急。給大家帶來工作壓力了。”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譚仁鬆趕緊解釋。
“反正,我就是覺得,跟你乾……挺好。”
黑暗中,陳露陽的嘴終於放心的樂了起來。
“大家好就好!我也感覺跟大家乾挺好!”
嘮著嘮著,
剛剛還有些疲憊昏沉的勁兒清醒不少。
焦龍好奇道:“主任,你給我們講講北大裡麵什麼樣唄?上大學累不累啊?”
李河也湊過來,問道:“是啊主任,我們沒上過大學,你給我們講講唄。”
“行啊!”陳露陽道:“北大可大了,還有片大湖。”
“跟咱們廠的河溝一樣嗎?”孫紅軍問道。
“不太一樣,咱們的河溝是長,他這個是片大湖,可美了,早上有好多學生在湖邊看書背單詞。”
……
陳露陽講的很認真。
起初大家都聽到高興。
但陸局、張國強、譚仁鬆和劉康文幾個老大哥畢竟上了歲數,精神頭比不上年輕人。
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張國強的呼嚕就更彆提了,那一聲接著一聲的。
焦龍、李河和孫紅軍三個人聽的認真,
聽到最後,
焦龍輕輕歎了一口氣:“上大學真好。”
李河也跟著發出一句感慨:“是啊,上大學真好。”
孫紅軍也許願一樣的開口:“要是咱們也能上大學就好了。”
陳露陽道:“上啊!”
夜晚在一瞬間似乎變的明亮起來。
陳露陽道:“想上就上!隻要不影響修理中心的工作,我這邊全力支持!”
“真的陳哥?我們也能考大學?”焦龍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你們為啥不能?”陳露陽樂了。
“我都能考上……嗯,上大學呢,你們更能了!”
陳露陽道:“你們要是真的想考大學,我就幫你們找資料。北大彆的沒有,書是真的多。”
“而且我身邊的同學一個個學習都好,到時候你們有不會的可以問他們。”
這麼一說,就一直說到了後半夜。
第二天一早,
陳露陽拿著公章、申請報告和錢,領著陸局,和生海森再次去到了廢品站。
廢品站辦公室裡,魏科長正拎著暖壺往茶缸裡倒熱水。
瞧見生海森和陳露陽,
魏科長笑著招呼:“喲,海森來了!這就是陳主任吧?”
“魏科長,您好。”陳露陽笑嗬嗬得把蓋好章的文件遞過去。
“我是勁霸小汽車維護修理中心的陳露陽,今天特地來辦設備回收的手續。”
魏科長接過文件看了看,點點頭:“車床型號是蘇製t616,設備報廢歸類為‘可拆解構件’,按程序列入我們站的回收管理。這台機器主體沒毛病,能修能用,國家現在提倡物儘其用、節約辦廠,我支持你們這種再利用的事。”
生海森咧嘴笑:“露陽他們那修理廠全靠雙手撐著乾!這機床要拉回去,馬上就能頂上用。”
魏科長樂了:“那就辦,回收價格按廢鋼市場結算,一噸六十六,這台整機五噸多點,三百三十塊整,另附調撥憑證。你們單位自己安排運輸,我們不送。”
說著,魏科長補充一句:“這種大型設備你們單位得自備吊車、板車,卸貨我也建議找你們熟人幫忙,省得現場出岔子。”
陳露陽當即點頭:“手續這邊麻煩您了,運輸我這就安排人去調車。”
魏科長蓋章、簽字、填單,一氣嗬成。
末了還叮囑一句:
“機器是報廢資產,不計入你們單位固定資產,掛‘再利用器材’明細裡就行,記得事後建個維修記錄檔案。”
“明白,我們有設備科歸檔。”陳露陽接過單據,一一收好。
雖然修理中心的設備比不上機械廠,
但是廠裡當初給修理中心運設備的時候,還是給協調配備了一輛型吊臂車,車上還有防滑鏈和千斤繩。
不到半小時,就把三台設備穩穩吊上了車,一路晃回了修理中心。
……
這一晚,足足折騰了三個多小時才把東西放好。
汽燈吊在橫梁上晃晃悠悠,廠房裡,熱汽和炊煙混著白菜燉粉條的香味一齊往上湧。
鐵鍋咕嘟嘟地響著,鍋邊放著一盤剛切完的熟牛腱子,滿桌的饅頭、醬蘿卜、火燒、窩頭堆得跟過年似的。
“乾杯!!!”
“今天這頓,要謝一個人!”陸局高興的站起身,舉著酒缸往人群中一指,
“——紅軍兒!沒有他,咱哪來的這麼豐盛的一頓飯!”
一桌人全都看向坐在爐火邊的孫紅軍。
“對!昨天紅軍兒給咱們做了一大桌子飯菜,咱們忙的沒吃多少。今天捧回了大家夥,必須好好慶祝慶祝!”
“謝謝紅軍兒!”
“軍兒辛苦了!!!”
……
一幫人站起身,舉著酒杯高高興興的去敬孫紅軍。
孫紅軍臉紅撲的,有些靦腆的舉起杯,嘴裡道:
“應該的,都是我該做的。”
眾人喝完酒,陳露陽笑道:
“今天,咱們修理中心全體,上上下下,還要感謝一個人!!!”
“生哥!!!!”
陳露陽一把摟著生海森的肩膀,眼神真是比看陳今越都熾熱。
“沒有生哥哪有咱們修理廠的今天,哪來的機床!這消息放彆人手裡早就轉一圈賺錢去了,海森哥是自己不吃,給我們喂上了!”
“生哥,那就是咱們修理廠的大貴人!”
“咱們大家都把酒倒滿,咱們一起敬生哥一杯!!”
乾杯!!!!
“得了得了,彆抬舉我了!”
生海森被敬得臉通紅,趕緊站起來舉杯,
“我就是傳個信,哪至於你們搞得跟立功似的?”
“怎麼不至於!”
張國強道:“我們這回是走了天大的運氣,哪知道這運氣是你給扛過來的!”
“哎喲你們這些人……”
生海森連連擺手,“你們要再這麼誇我,我這酒是喝不下去了啊。”
“那可不行!”陳露陽一把將生海森按回座位,聲音一沉,
“今天你不喝,咱就不讓你走。”
“就是!”
“得灌他!”
“生哥不能躲!”
……
夜已經深了。
汽燈光微微顫動,映得牆角一片金紅。屋裡的熱氣和煙氣攪在一起,像蒸汽機冒出來的霧。
張國強酒量不好,喝到半截就趴桌子打呼嚕了,
陸局酒量雖然好,但是小體格子不太好。
喝著喝著就跟李河幾個小年輕的扶著門框晃出去撒尿,
一邊尿還能聽到陸局的嘀咕聲:
“彆在我家牆根兒下麵尿!回頭我媳婦兒還得揍我。”
……
酒桌上,
陳露陽也有點喝大了。
“生哥。”
他抬頭,衝坐在一旁已經喝得有點晃的生海森笑了一下,“咱倆單獨喝一個。”
生海森把腦袋從胳膊窩裡抬起來,眼神還有點飄:
“喝……還喝!陳露陽,你是不是灌醉了全場就為了收拾我一個?”
“哪敢啊。”陳露陽把酒盅往他那邊碰了碰,“咱哥們之間喝個實心的。”
生海森抬起酒盅,跟他輕輕一碰,“行,那就實心的。”
兩人一仰脖子,把酒乾了。
喝完這一杯,陳露陽也是有點不行了。
昏昏沉沉之間,
生海森摟著他的肩膀,“小陳,你跟我弟特彆像,我每次看見你就能想起我弟。”
陳露陽“嘿嘿”傻笑。
“哥,瞅你這話說的,我就是你弟。”
“我家裡有個姐姐,就是沒有哥哥,你要不嫌棄,你就是我親哥!”
說完,
醉乎乎的陳露陽醺紅一張臉,衝著生海森咧嘴一樂,直不楞騰的喊了一嗓子:
“哥!”
生海森身子一震,愣了兩秒,眼眶一下就紅了。
“……海森!”
他看著陳露陽,嗓子發啞,像是從肺管子裡擠出來的兩個字。
接著,
生海森猛地一把緊緊抱住陳露陽,雙臂就像鐵鉗一樣,死死地箍著他,
“哽”地一聲,
生海森把臉埋進陳露陽的肩窩裡,失聲痛哭起來。
陳露陽迷瞪的不知道咋回事兒,還拍了拍生海森的肩膀,
“哥,你哭啥!這大過節的好日子。”
這一拍,徹底把生海森的情緒閘門給拍開了。
他越哭越慘,嘴裡含混不清地哀號。
“海森……哥對不起你啊!你替哥受苦了。”
陳露陽樂了。
“哥,你看你喝多了咋還不知道自己叫啥了。”
他輕輕拍了拍生海森的肩膀,
可是生海森卻哭的越來越傷心,似乎要把心裡的情緒全都給哭出來。
嘴裡還是一直喊“海森、海森”的。
陳露陽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不對啊!
之前生海森跟自己說過,是他哥入獄。
刹那間,一個念頭竄起。
親大爺了……
自己媽媽名偵查員馮久香女士不是真說對了吧!
還真是弟弟替哥哥進去的???
這回陳露陽是一聲不敢吭了。
他任由生海森抱著他一頓嗷嗷哭,大鼻涕大眼淚大哈喇子的全往他他身上蹭。
陳露陽有點小潔癖,但是此時也分毫不敢動。
還是裝喝醉了吧。
我啥也沒聽見。
我啥也不知道。
我啥都沒理解!
閉上眼睛,
陳露陽腦袋一歪,小脖一梗。
倒在生海森的肩膀頭子就呼呼大睡起來。
你哭吧!
你哭你的,我睡我的。
哭了不知道多久,生海森感覺身上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死沉死沉的。
他哭的眼眶通紅的抬起頭,感情和情緒正無比悲愴的時候,
抬眼便看見陳露陽張個嘴,醉呼呼的睡死在自己身上。
就算是再厲害的人,但畢竟也是個十九歲的青少年,臉上還有著一股純真青澀的模樣。
生海森下意識的脫下大外套,緊緊實實的裹在了陳露陽的身上。
“彆凍著……”
……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屋裡已經有了動靜。
陸局第一個醒來。
他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從桌子上慢慢坐起來,四周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還有啤酒瓶子,跟打過仗似的。
“哎喲我這老腰……”
他咕噥著起身,拿著茶缸子想倒點熱水。
結果昨晚暖壺裡的熱水全都喝光了,他就走去廚房去燒。
他這麼一動,屋子裡的人陸陸續續也醒了。
“嗝……”
陳露陽迷迷糊糊起來,一打嗝還是一股酒味兒。
張國強剛從外麵尿尿回來,一進屋就忍不住把窗戶打開,嘴裡喊道:
“焦龍,李河,把地上的酒瓶子收一收,屋裡一股餿味。”
瞬間,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灑進來,一股清冷而帶著乾爽的味道湧入,直接把人給吹精神了。
孫紅軍堅守做飯的中心任務,洗了手就鑽進廚房,給大家準備早飯。
早飯簡單,還是吃包子。
聽著廚房裡響起鍋蓋“咣”的一聲,
陳露陽跟著大家收拾完了廠房,四處看了一圈。
“生哥呢?”
焦龍刷著牙,回頭道了句:“生哥早走了,不到五點鐘就走了。”
走了?
陳露陽聽到生海森走了,心裡還有點不太得勁。
這人……好歹吃口熱乎飯再走。
著啥急!
“對了。”陳露陽想起來個事兒。
“陸叔,蔣曉華呢?”
從回來,陳露陽就覺得好像少個啥。
“小蔣回家過節了。”陸局道:“人家小姑娘,這兩天請了假,說要回家跟爸媽過節。”
陳露陽:……擦!
好吧。
“小陳主任,這小蔣就是跟小曹處對象那個?”陸局八卦的湊過來,開始打聽消息。
陳露陽對陸局沒什麼可瞞著的,直接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