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陸局也拿捏不透了：“這小丫頭脾氣挺正啊！”
陳露陽感慨：“不正能拿下曹工麼！……陸叔，你最近跟蔣曉華接觸，你覺得這姑娘咋樣？”
陸局道：“我還挺喜歡這小丫頭，大大方方的，接人待物都行。”
“好幾次那些公務單位來修車，都是小丫頭負責接待的，嘴甜辦事兒也好。”
陳露陽歎了口氣。
“那就好好留她乾吧，她的工資跟廠裡說了嗎？廠裡怎麼個說法？”
陸局道：“隻能簽臨時勞動合同，一個月60元工資，沒有福利、沒有工齡累計。”
陳露陽點點頭：“行，先這麼滴吧。”
給錢就行。
至於其他的……估計蔣曉華家裡也不差這麼點玩意兒。
吃完了包子，
三個老師傅接著畫圖紙，幾個年輕人則是該修車的修車，該收拾機床的收拾機床。
陳露陽坐在大門口的接待處，
一邊看著李河記下來的《每日維修情況彙總》，一邊思索著接下來的打算。
這次回學校，
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聯係到力學係的老師學生，請他們把基礎件的圖紙畫出來，
然後……就是生產製造的問題了
陳露陽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眉頭輕輕皺起。
雖然潘玉說，等圖紙畫出來，他可以聯係機床廠一起幫忙打樣、測數、拉設備。
但是請機床廠幫忙校對行，試製行，幫著改點東西也行。
可真要進行小批量、反複調試型的定向加工，那就懸了。
第一機床廠跟省機械廠一樣，同樣都是以批量產高精密設備為主的大型軍工改民轉型企業，誰會為了幾個不成係統的小零件耗機器、耗工人？
更何況，這些零件種類繁多，規格不統一，很多還是非標件。
在大廠眼裡，這就等於“毛病多、沒利潤、不好交賬”。
這事，根本沒法走正規路。
“不行的話，隻能像吳哥說的那樣，找一些“家庭小作坊”生產了。”
陳露陽眼神中閃過思索之色。
之前在寢室裡與吳德辰嘮嗑的時候，吳德辰提過一茬。
片兒城西北角那片有不少以前是‘三線轉移’留下來的配套廠。
廠子黃了，但設備還在。
隻不過現在都轉民間了，門口掛的是‘鐵藝門窗’、‘小五金修理’的牌子，實際上乾的都是小單活。
那些地方雖然手續不全，但活乾得細、價格也不高。
對於現在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來說，是一條最好走，也最容易走的路了。
正想著呢，
就聽門外一個聲音傳來：“同誌您好我麻煩問下，陳露陽在這嗎？”
嗯？？
陳露陽猛一抬頭，接著眼睛一亮：
“老陶？！你們來了！”
隻見汽車修理中心的門口站著5個人，正是421的宿舍兄弟。
陶潤澤、潘玉、吳德辰、薑峰、張棟梁，一個不落。
“來就來了，你說你們還帶啥東西！”
陳露陽毫無羞恥之心的走上去，挨個樂嗬嗬的從幾個人手裡接過拎著的東西。
幾個人想著第一次登門做客，總不好空著手來。
有的買的是片兒城的酥點，有的買的酒，有的買的水果和醬牛肉，可是還沒等主動遞出呢，就被陳露陽直接掃蕩一空。
“小陳，你這地方真好找！”陶潤澤樂道。
“我們一下車，都沒問路，就瞧見‘勁霸汽車維護修理中心’八個紅字掛牆頭上，比學校大門還顯眼！”
陳露陽高興的迎上去，笑道：“我當初選這，就是圖個醒目，這條街人來人往，走過路過的都能看見，”
吳德辰左右看了看汽車維護修理中心，讚歎道：“行啊小陳，你這簡直就是個小工廠啊。接待室、修理區、倉庫啥都有。”
“可不。”潘玉上下左右看一圈，“你這地方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
“還行吧~”陳露陽樂嗬嗬的把幾個人領進來：
“來來來快進來，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車間裡的陸局、焦龍、李河、張國強他們聽到見外頭動靜，把手上工具往工作台上一放，擦著手笑著迎了出來。
“這幾個是我宿舍的舍友，從北大那邊過來的，來咱這瞅瞅。”
陳露陽站在中間，熱情的向雙方介紹。
尤其是在介紹潘玉的時候，陳露陽著重的將他請出來，道：
“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機床廠的車間主任，潘玉潘主任！”
潘玉趕緊道：“不是什麼主任，叫我老潘就行。”
等到雙方都介紹完了，潘玉忍不住開口：“小陳，那台機器是t616？？”
“眼神可以啊。”陳露陽一臉驕傲道：“t616，臥式落地車床，蘇聯克拉斯諾達爾產，昨天剛從軍工係統廢品站拉回來。”
“廢品站？！”
潘玉愕然的看著陳露陽，嘴巴都張大了。
“對！昨天剛從軍工係統的廢品站裡摳出來的，三台，全套的。”陳露陽一臉驕傲。
“哪個廢品站？這好東西我們怎麼不知道！”潘玉的聲音都有點急了。
陳露陽頓時一臉神秘：“那不能告訴你，要不然你們機床廠該跟我們搶了。”
潘玉：……
“你也彆覺得吃虧啊，”陳露陽接著道：“這幾台機器都帶病號，得先修好才能用。”
潘玉仿佛看到大寶貝一樣看著這三台機器。
他走上前，繞著主機床走了一圈，又彎腰看了看導軌和床身連接點：“軸承口沒跑偏，尾座沒崩，床身整體沒變形……雖然有點毛病，但骨架在。你是真掏著寶了。”
“就這套設備，要是能修好，調到八級精度以下，不光能試標準件，日常那些異型轉接頭、護套、墊圈、支架都能自己造！”
陳露陽美滋滋的聽著潘玉的話。
要不說潘玉識貨呢！
當初要不是衝這些原因，他才不會拿出小褲衩裡的私房錢買呢！
潘玉是個老車間出身。
上學之後天天不是教室就是圖書館，手裡不是拿書就是拿筆。
今天好不容易又看到車間，那真是忍都忍不住的拿起扳子，手癢技也癢的跟著左琢就去修機器去了。
這一舉動都給陳露陽整不會了。
這成啥了……！
說好的請同學過來看看自己廠子，大家吃點飯高興高興。
怎麼來都來了，還乾起活了。
其他人也不懂機械，不好貿貿然下手。
就隻好跟在陳露陽的身後參觀，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老陶老吳，瞅瞅我們的車！”
陳露陽熱情的將兩個人領到車間靠東邊的位置，一輛蓋著半幅帆布的小汽車正架在舉升支架上。
“這就是你們廠的小汽車？”陶潤澤眼睛一下就亮了，邁步湊近了點，圍著車身走了一圈。
“對。”陳露陽道：“這是我們省機械廠第二代麵包車，去年年底剛投產的。車架比頭一代加固了，減震器也換成了加強型，底盤穩定性比以前提升了一截。”
吳德辰湊上來，伸手拍了拍車側門，道：“你們這車板正啊，這車看著就沉穩！”
陸局在旁笑著補充道：“這還是我們廠的舊款。我們和意大利聯合開發的最新車型那才好。性能大幅提升不說，外形更叫一個漂亮！連內飾都請意大利那邊改了風格，賊帶勁。”
陳露陽也挺遺憾：“你說要是這新款要有一輛在這，我高低得讓你倆坐進去轉一圈感受感受！”
“確實。”陸局接道：“這個新車，哪都好。就是不愛壞，賣出這麼多台，一台來修的都沒有。”
陳露陽這厚臉皮的在旁邊都有點站不住了。
陸局這誇自家孩子也沒有這麼誇的。
“有機會還這真得長長見識。”吳德辰嘖嘖稱奇。
“真是年代不一樣了啊，我們村那點農業機械都還跟著老路子乾活，你們廠都合作到國外去了。”
陳露陽樂嗬道：“技術這玩意兒就是這樣，你慢一步就是一茬，跟不上就掉隊。日本、意大利我們都合作了，沒準過幾天就跟德國合作了。”
陳露陽說回正事兒：“陶哥、老吳，你倆要是真琢磨買車，不著急。”
“咱們回去好好摸摸公社和村裡實際的用車習慣，到時候你們寫個‘使用場景需求’，我帶回廠裡彙報，讓車間調一個最合適的配置給你們試用。”
陶潤澤和吳德辰眼睛一亮！
“汽車還能這麼弄？？”
“能！當然能！”
陳露陽笑著摟過兩個大哥：“一輛車挺老貴的，可不得好好弄弄！”
陶潤澤眼睛一亮！
“行！要是這能弄個適合我們公社的，我們周治的第一輛小汽車就買你們廠的！”
吳德辰也樂道：“到時候我們村裡也買一輛~”
幾個人正說著呢，孫紅軍穿上外套走出來，跟陳露陽打了聲招呼。
“主任，我去小市場買點菜去！”
“買！多買點！要是有肉多買點回來！”
陳露陽說著，從兜裡掏出了兩張10塊錢遞給孫紅軍。
“再買點酒回來！”
陳露陽特意囑咐了一句。
今天421的幾個兄弟第一次來自己的修理廠，肯定要好好招待招待！
孫紅軍接都不接，一把將陳露陽的錢按回去。
“主任，咱賬麵上錢夠，哪能讓你掏錢！”
說完，孫紅軍都不等陳露陽喊他，撒丫子就跑出廠大門，跨上三輪車就跑了。
開玩笑……
陳露陽前兩天剛剛自己掏錢，把那三台報廢機床從廢品站收回來，為廠子掏得比誰都狠。
現在哪還能讓陳露陽再掏錢！
可是他這句卻給陳露陽整困惑了。
賬麵還有錢？
哪來的錢？
……
等孫紅軍買完菜回來，廚房裡登時熱鬨起來。
雖然陶潤澤他們不像潘玉一樣會收拾機器，但在廚房幫個忙，打個下手還是可以的。
等孫紅軍買菜回來，幾個人全都堆進廚房，
不是擼起袖子洗鍋，就是剝蒜洗菜，反正各個都不閒著。
眼見陳露陽的同學們去廚房做飯，張國強、譚仁鬆和劉康文幾個老師傅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主任的同學來了，正常他們應該出麵好好熱情接待的。
但是沒辦法，時間有限。
陳露陽今晚就要回學校，圖紙今天一定要畫出來才行。
而車間另一頭，
圍著t616那台大車床，
來自片兒城第一機床廠的車間主任，與來自省機械廠的技術骨乾，也開始了雙方第一次的技術交鋒！
電控箱一打開，
裡麵線路焦黑、絕緣層脫落，觸點處鏽蝕嚴重，整個電控係統幾乎已成一團焦殼。
不過嘛~~~問題不大！
潘玉仔細觀察了一番情況。
隻要從主觸點跳開一路旁線，重設保護環節，繞過損毀段再配一組並聯限流，電路就能恢複運行。
想好了修理的辦法，潘玉先是低頭一頓修理，瘋狂過了一把手癮！
隨即~~~忍不住向著左琢那邊瞥了一眼。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這同行相見，難免會升起一個手藝孰高孰低的勝負之心，想瞧瞧彆人的手藝怎麼樣。
卻沒想到，這一眼看過去，他真給看愣了。
隻見左琢先是拿了根銅絲，擰成小刷子蘸了汽油，細細刷去碳刷座上的汙漬，
接著拿出一根牙刷柄，頭上綁了細砂布條，沿著電機軸心一圈圈打磨，
打磨完，他又從兜裡掏出個小藥瓶，擰開瓶蓋，輕輕倒出幾滴半透明的油泥，均勻抹在電刷座周圍。
“你這乾嘛用的？”潘玉瞧了半天，忍不住開口問道。
左琢不藏私，問啥答啥：“這是我自配的乾燥防氧化塗料，摻了變壓器油，刷完不返潮。”
潘玉眼裡登時一亮！
“嘿，你這招好啊！這比我們廠烘箱絕緣快多了。”
左琢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一些塗料，你要是覺得好，回頭我給你配一瓶你用著。”
潘玉樂了：“行啊！那我可不客氣了。”
倆人正說著呢，
寂靜之中，
一張大臉悄無聲息的飄到潘玉身後，尖著嗓子刺耳道：
“潘哥，你在我們這打探什麼好東西呢！”
“哎呦我去！”潘玉一個激靈，差點把手裡的焊錫抖地上。
“乾什麼玩意兒！走路連個聲都沒有呢！”
陳露陽白了他一眼。
從剛剛開始，他就發現潘玉不好好修機器，腦瓜子不住往左琢身邊湊。
雖然潘玉是自己同學吧，但好歹是機床廠的，不是自己家人。
左琢心眼子實誠，彆再三言兩語再把技術再給人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