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病房裡，銀麵護士對病人說：“您的實時體溫為367攝氏度，處於正常區間。”
“白細胞和血小板均低於均值，氧飽和度還是較低，c反應蛋白和血沉升高，這些都是排異反應的典型表現。”
“請您多注意休息，不要劇烈運動，這會讓您呼吸困難。”
“另外，醫院內請勿高聲喧嘩，嚴禁吸煙飲酒，影響其他病人。”
“康複還需要一段時間，請保持耐心。”
張誌說明白。
瑪麗亞85號帶著儀器離開。
旁邊的宋閒這才瞄了一眼門口，說：“大哥，咱們今天就不出門了吧？護士小姐都讓你好好休息……”
“還是得走一走。”
張誌穿上皮衣，看了一眼窗外。
外麵下著雪。來醫院的時候還是秋天，現在已經是寒冷的冬季。
病房裡卻很溫暖。
這裡是瑪麗亞醫院住院部的重症病房，都是單人間，入住者有各種各樣的嚴重疾病。
樓道裡很安靜，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宋閒跟在張誌身邊走著，雙眼不住左右打量著其他病房。
他低聲道：“大哥，這異形醫院我們不是沒去過，像是那個聖山的「南京鼓樓醫院」，也很厲害，除去太擁擠，它們那邊的風濕免疫科沒得說，也能緩解你這情況。但就是沒有這種照顧體貼入微的護士，難道說這邊製造機電護士的能力已經超過了聖山？”
張誌搖頭：“瑪麗亞護士不是機電分機，是這一醫院所製造出的特殊生命，本質上其實是醫院的一部分。”
宋閒嘶了一聲：“醫院裡有那麼多的瑪麗亞護士，全都是？它們每一個都完全不一樣啊……像是我們那個，就有點太嚴格了。”
“隔壁給那小孩照顧的30號就溫柔多了，體貼入微，還會給那孩子唱歌，如果是一個真的女人就好了……”
“大哥，不如我去問問，能不能把30號換給我們，把85號給那小孩。小孩子嘛，就應該被狠狠訓斥和上壓力，嚴加管教。”
他一臉躍躍欲試。
張誌對這位兄弟有點無奈：“你彆搞。這不是隨機的，而是針對不同的病患，會有不同的護士匹配。”
“那孩子得的是骨癌，這種病症會引發全身疼痛。他看起來大概就十歲左右，這種痛楚很難忍受，所以需要一個溫和包容的護士。”
“我是肺部的光納惡性腫瘤，需要注意事項多，所以給我調了一個嚴格的護士盯著。”
他笑了下：“器官修複手術的確神奇。”
“即使是我這樣被聖山認為無法醫治、隻能靠吃藥吊命的情況，居然能在這裡得到修複，爛掉的肺都能補上……廢土開發公司真是名不虛傳。”
“那當然。我們調查過很久了。瑪麗亞醫院是光核級醫院，目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
宋閒也高興道：“如果不行也不到這裡來。”
兩人離開住院部大樓，走到外麵的一條安靜的林蔭小道。
天上飄著雪，附近偶爾能看到其他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在散步。
張誌低聲道：“當初你們還是太冒險了，跑到萬物博覽會上去找廢土公司，萬一天國較真就很難脫身了。”
宋閒笑了一下：“大哥你彆忘了，我是星樞選民，在天國領地上，隻要沒有確鑿證據，他們不會動我。我去也說得通，還能去星樞展覽那邊幫個忙，到處吆喝兩句。”
“這計劃是二哥製定的，大哥你是知道二哥的，二哥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張誌也同意：“老二的頭腦和規劃是我們三個裡最好的。”
他臉上露出一絲狐疑：“不過，醫院這邊的手術名額那麼緊缺嗎？正常途徑真的拿就不到？”
“拿不到。”
宋閒苦笑一聲：“大哥，這邊今年也就放出了120個器官修複手術名額，並沒有加號的公告，必須通過這邊醫學部預約，沒有其他路子。”
“我們那一層你也看到了，好幾個都是大名鼎鼎的領海主，要麼就是騎士團高層，各城市的市長……都是通過各種方式買到了外麵那些預約者的名額，然後以家屬親友形式，申請更換病人，就這都還有很多通不過的。”
“通不過不說，那些名額醫學部直接作廢，也不新增，油鹽不進。”
“當前就這裡掌握了器官修複手術。廢土公司現在和我們星樞那邊合作，聽說火星開發順利，收益相當可觀，醫院這邊從來不是盈利項目，他們內部都是免費醫療。”
“所以沒辦法，大家都隻有求爺爺告奶奶，到處找辦法。可根本見不到那位周董事長，就完全不可能有額外的特例。”
“賀二哥考慮到，周異受黑帝邀請會在展會出現，才讓我去當麵試一試，看有沒有機會麵談。雖然沒見著本人，但是也拿到了這一名額。”
宋閒說到這裡，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大哥你的身體是最重要的，隻要能夠治好，這點根本不算什麼。”
張誌歎了口氣：“辛苦你們了。”
“大家是兄弟，說這些乾什麼。”
宋閒咧嘴笑道。
張誌眼前一陣恍惚。
宋閒的臉忽然變成了另一張麵孔。
那個濃眉大眼的青年似乎又出現在眼前，他眼裡充滿光亮：“我們兩兄弟，要改變變種人的命運！”
“老張，一起乾吧！”
自己真能做到麼？
張誌不知道。
隻是每一次他都感覺疲憊不堪，甚至是感到無力絕望時，吳剛的聲音總會在耳邊響起。
“沒事，失敗總是常態。”
“老張，我們要做的是前人沒有做到過的事，難是當然的，不過不要放棄，我們兄弟一起來把它做成！”
“我聽說，最早光納種也一直被認為是怪物，就像是變種人如今的地位一樣，但隻要敢於抗爭，繼續持續去發聲發力，我們也有出頭天。”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我們隻要聚集足夠多變種人的力量，就能改變現狀！”
……
“大哥，大哥？”
張誌回過神，看到宋閒露出關切的表情：“大哥你沒事吧？還是回醫院去，我看你臉色不太對。”
“沒事。”
張誌擺擺手。
其實他頭有點發暈，頻繁產生吳剛的幻象，應該是異化反應導致。
“給我一塊煙丸。”
“可是大哥……你的肺……護士說不能吃煙丸。”
“沒事，就吃一顆。”
“就一顆？”
“就一顆。”
宋閒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紙盒，倒出一粒黑色糖塊。
張誌接過去後丟進嘴裡，慢慢咀嚼著。
尼古丁和糖在口中擴散。
他感覺自己頭腦清醒了一點，但肺部又變得急促了一點。
有得有失，也正常。
張誌說：“你不是一直在問我，我到外海之前做過什麼嗎？今天給講講。”
宋閒頓時來了精神。
“你們都知道，我來自東極島。那裡有一座巨型異形「死鬥場」，我們這些被選中的平民，都會被改造成變種人後被丟入裡麵，然後開始大逃殺。隻有在裡麵的各種競爭裡贏到最後，才能活下來。”
“那時候，我在裡麵認識了一個人。”
張誌回憶道：“他叫吳剛，比我當時大一歲。他將一塊劣質煙丸分了我一半，說大家如果以後還能活著見麵，那就當生死兄弟。”
“後來，我們都幸運地活下來。”
“但我們能活著，隻是因為跑得比更多的變種人更快，比他們更有力量。”
“和我求穩的性格不同。吳剛是那種很受人信任，並極其有感染力的人，他想要突破死鬥場，帶領變種人打破既有的封鎖和壓迫，走出去，成為不用被關在地牢裡的自由民，而不是被作用殺手和消耗品。”
“或許也正是因為心無旁騖，我們在死鬥場裡瘋狂地磨練自己。其他人都慶幸於上一輪活下來，而我們卻榨乾自己所有力氣，繼續戰鬥。”
“我和吳剛一直對打，這種戰鬥並非是為了擊敗對方，而是為了壓迫自身，以獲得「死鬥場」增強。勝者能突破自身當前極限，還會得到一部分能量和意識體作為獎勵，強度越高獎勵越高。”
“這種自發式戰鬥，同樣能激活死鬥場。”
“吳剛將這種辦法也教授了其他人，可他們效果都不太好。大多數人都在避免衝突和消耗，想要下一輪能活下來，他們害怕受傷，所以即使交手也都留手留力……”
說到這裡，張誌頓了頓。
“大多數人都沒有賭上一切的決心。”
“我和吳剛沒有這方麵的顧慮，因為我們約定好，不論誰輸誰贏，變得更強的那個都要繼續帶著大家往前走。”
“當時我根本沒有想過當什麼領袖。”
“我隻是想死而已。”
“死了就能解脫了。我隻是想，死之前能做點好事，幫他一把。那塊煙，是我這輩子吃得最爽的。”
張誌眼前浮現出一幕幕戰鬥，每次自己都瘋狂和吳剛對打，打得血濺四方，直至雙方一方徹底不能再動彈。
兩人總是傷痕累累，有時候他都認為馬上要死了，可在「死鬥場」增益下卻都活了下來，那時候隻想瘋狂求死。
“然後，我們成為了那裡從未有過的兩名天行者。”
“我們繼承了死在裡麵的變種人力量，並且得到了死鬥場能力的強大補充……後來我們真的帶隊走出了死鬥場。”
“其實根本不用暴力突破，隻要在裡麵拿下了所有競技項目的冠軍，就能昂首闊步出來，還會得到死鬥場的強大力量灌注。”
張誌緩緩道：“那裡的總督東極公接待了我們，它和我們商量，可以讓我們帶走變種人，組建軍隊逃亡，在附近劫掠。這樣我們可以互相照應，它也能方便向天國交差。”
宋閒摸了摸下巴：“養寇自重，經典把戲了。”
張誌看著天上飄落的雪花：“但吳剛拒絕了。”
“咦？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吧。他為什麼要反對？”
“吳剛雖然不算什麼絕頂聰明，但也並不愚笨，他知道這樣對我們有利，但那時候他發現，已經有一名代行盯上了他。他知道自己必死，索性留下把事情鬨大。”
“我則是去了外海，在那邊避難，尋找將變種人團聚起來的辦法。回歸後，才認識了賀強和你。”
宋閒聽得有幾分疑惑：“代行為什麼要針對吳剛？”
張誌淡淡道：“因為吳剛的能力「借力」。隻要其他人願意，就可以將力量借給他，他就能短時間裡比肩光核體。”
“這就是為什麼東極公會和我們談判，因為吳剛的強度超出了它可應對範疇。”
張誌輕聲說：“代行要扼殺他這一能力，因為其潛力太大。所以吳剛寧可將事情鬨大，最終引來了天國鎮壓……”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
“兩位，董事長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