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弧光避開滿天風雪,疾馳而去,隻留下薑河站在原地。
心底仿若缺了什麼,空空落落。
薑河揉了揉僵硬的麵部肌肉,不知不覺間,臉上被薄雪蓋了一層。
身後便是家了。
駐足在門口,薑河一時竟然不敢推開門。
因為他不知道,兩個徒弟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對他。
特彆是薑元夏,這個事情還沒來得及和她說...
我也不想這樣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小女孩方才還靜靜依偎在他的懷裡,用專注的目光看著他講故事。
似乎還能感受到她暖暖的身體。
她的小手,好像還在拉著他的小拇指。
而如今卻親手把她送進了一個狼窩。
等我接你...
薑河喃喃自語,勉強調整出一個微笑,緩緩推開門。
黑發女孩此時正被按在白發女孩的懷中。
她拚命的想從白旻心的懷中掙脫,但以她的體力,根本掙脫不開。
白旻心看見薑河回來了,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自從薑元夏意識到不對後,白旻心就連忙控製住她,防止她做出傻事。
剛一解除束縛,她視死如歸般向薑河衝來。
薑河思緒正混沌著,下意識的想張開雙臂接住她,
然而,等來的不是女孩柔軟的身體。
反而是如雨點般的淚水,和不斷捶打他胸口的拳頭:
“把衿兒還給我,你怎麼能這樣...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我們嗎?你知不知道衿兒不能離開我們...”
哪怕她是用儘全力的捶打,也傷不到薑河一點。
但這拳頭仿佛是敲在了他心臟上。
加劇了內心的痛苦。
“元夏,我一定會去接她的...”
薑河生硬的擠出這句話,想要撫摸女孩的黑發。
卻被她重重推開,她眼底暗藏深沉的怨恨:
“你什麼都不懂!”
薑河怔怔無言的看向她離去的背影。
自己真的不懂嗎?
他總想著,以衿兒的天賦,無涯門肯定會好好照顧她。
可是他有意識忽略了。
在衿兒眼裡,這便是又一次的拋棄了她。
況且,以衿兒的狀態,她去了無涯門內,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嗎?
恐怕修煉都難吧!
以她對周邊漠不關心的性格,哪怕長老逼著她修煉,她也不會聽從的。
畢竟她連前身都敢忽視,更何況其他人呢?
而無涯門又絕非善地,自詡為名門正派,可對比玄冥宗。
唯一的區彆或許就是不修行魔功吧。
而這樣的她,去了無涯門內,又會遭受什麼...
“我知道,你也是無可奈何...”
以往針對他的白旻心,此刻竟然還安慰起他了。
隻是她聲音帶著哽咽,明顯自己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此去一彆,若是薑河沒法將衿兒帶回來。
不知何時才會再次相見了。
“我...”
薑河沉默下來,
無可奈何,無可奈何...
他默默念叨,心情愈加煩悶,隻得將注意力投向丹田內的玄黃珠。
玄黃珠隻差入主神識,便能徹底祭煉成功。
看向白旻心尚且有些蒼白的臉色,遲疑片刻,還是輕聲道:
“旻心,等會我便要祭煉玄黃珠,可能需要你的精血。”
玄黃珠...
薑河自是對她解釋過,她也明白這個玄黃珠才是讓她恐懼的源頭。
畢竟玄黃珠,便是踏著真龍的屍骨所鍛造的。在其上,不知有多少真龍的亡魂,在向她警示。
對於她這種真龍後裔的威懾力,可想而知。
“嗯...”
白旻心輕撫胸脯,裡麵的心臟不住跳動。
特彆是當初林赤看向她的貪婪神情,在玄黃珠複蘇後,她不知道會不會又一次的重現在薑河臉上。
但還是應道:“要我怎麼做?”
玄黃珠在他先前的測試中,目前能煉化的精血是有限的。
不過隨著九轉脫胎決修行,玄黃珠能煉化的精血也會越來越多,但相應的,對玄黃珠的控製也越來強。
等到築基期,便能不被其所影響了。屆時,才能算真正的掌握了玄黃珠。
片刻後,薑河取得一瓶精血,女孩的臉色好不容易才紅潤幾分,又驟然蒼白下去。
薑河凝視著手中的精血,赤紅的血液中暗藏微不可察的金色脈絡,顯得異常神秘。
而這金色脈絡,便是龍血。
等她逐漸覺醒,這金色脈絡也會逐漸密集,直至血液由紅轉金。
“旻心,你先回房裡去吧...”
雖然根據原文的敘述,有著眼前的精血暫時滿足玄黃珠的需求。
薑河有把握不會對白旻心出手,但為了預防萬一,還是讓她暫時遠離自己。
白旻心也知道事情的輕重,臨走前忍不住瞪了一眼他:
“我做了這麼多犧牲,你一定不要忘了衿兒...不然,我和你沒完!”
心中卻是有些躊躇,自己的“威脅”對他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甚至他想奪取自己精血也無須多費口舌,畢竟自己根本無法抵抗他。
但她對於此時的薑河,隱隱有著一分信任。
等白旻心走後,不久前還熱鬨的中堂,便隻剩下薑河一人。
薑河沉下心來,將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向早已蠢蠢欲動的玄黃珠。
在接觸的瞬間,玄黃珠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散發的微光開始緩緩蠕動起來。
主動將薑河探出的那一縷神識緊緊包裹住。
然後如同蠶食桑葉一般,逐漸將這一縷神識吞噬殆儘。
薑河腦袋頓時刺痛,眼睜睜地看著玄黃珠順著那縷神識向上繼續一點點地吞噬,直到識海中的神識少了大半。
玄黃珠這才停歇,隨後,兩道璀璨奪目的金色光芒從它內部迸發而出,裹挾著無數閃爍著微光的字跡,迅速沒入薑河的識海之中。
這些字跡在薑河的識海中自動排列組合,漸漸形成兩部功法的篇章。
一部是九轉脫胎決,另一部則是懾魂鈴。
這兩部功法是玄黃珠的伴生功法,與其說是功法,實則更像秘術。
九轉脫胎訣,鍛體之法。
在每個大境界都有著九轉,如練氣期,從練氣一層對應到練氣九層。
在修行至九轉之時,便可重塑肉身,脫胎換骨一次。
而懾魂鈴,則分為兩個部分,一為懾神,二為禦魂。
這部功法也極其簡單,完全依托於玄黃珠。
隻要玄黃珠內承載的精魄越多,能力也會越強,但承載的上限是依據個人神識強度而定。
但也能通過玄黃珠煉化精魄,提升神識強度。
不等薑河細細探究,通過玄黃珠,無數道生命氣息的波動傳來。
最為顯目的,便是在沉岩山脈的方位。
那裡有一股參天的黃色氣息衝天而上,這大概便是不動猿的氣息。
而在自己身旁,也有無數道微弱的氣息遊動。
隻是,並未有察覺到修士的氣息。
玄黃珠的第一任主人,在鍛造玄黃珠時,借由龍珠的特殊效果,從而能探查附近的妖獸。
但對修士並無這種奇效。
盈盈的一股馥鬱香味襲上鼻尖,一股金色的氣息突然若隱若現,悄然出現在一旁。
這若隱若現的效果是白旻心的自我保護,然而終究沒能逃過玄黃珠的探查。
哪怕薑河早有準備,在玄黃珠的影響下都神智失守。
幸好附近早已準備了白旻心的精血,不受控製的將那瓶精血奪到手中。
伴隨著手中的靈光,瓶中的精血肉眼可見的減少。
而玄黃珠上也浮現幾縷金色的脈絡,正在逐漸淡化,融入玄黃珠內。
那股莫名的**頓時衰退,但如同口乾舌燥後喝了一杯冰可樂。
雖然這一瞬間是暢快舒爽,但口渴卻還未衰退,暗藏在身體的某一處,隻待爆發。
薑河按捺中心中的騷動,伴隨著精血緩慢的消化,一陣陣熱流也從玄黃珠湧向周身。
但一是龍血濃度極低,二是煉化速度緩慢,一時之間,並沒有多大感覺。
薑河果斷的將先前購買的普通妖獸精血全部吸納,直至玄幻珠珠體泛著紅色,方才停下。
隨後,閉目修行九轉脫胎訣。
......
無涯門,紫煙峰之巔,雲霧繚繞。
十幾個孩童整齊地跪在白袍飄飄的明海誠麵前,他們麵露敬畏,乖巧地低垂著頭。
然而,在這群孩童中,卻有一個女孩倔強地站著,
女孩的小手已經被戒尺打得通紅,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不哭不鬨,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明海誠收起戒尺,不易察覺的皺眉,隨即搖頭歎息:
“罷了罷了,既然你不願意跪下認我為師,我也不欲多加懲戒。順其自然,順其自然,等你願意拜我為師再說無妨。”
這林衿靈氣親和很強,但卻好似木頭一般。
觀之神智完好,也不似受損,還需雕磨雕磨...
而在一旁的明康文早就麵色不快,冷喝道:
“真是不識抬舉的野東西,爹,我看她怕不是傻子,乾脆...送下山去。”
明海誠不滿地看了兒子一眼,沉聲道:
“康文,爹教導你多少次了,平日要寬和待人。不過這孩子,確實需要多加教導,等到晚上,你去後山單獨教導她。注意...有分寸一點。暫且隨我去趟主峰,等會讓你趙師姐看顧。”
聞言,明康文興奮的笑了笑,當下懂得明海誠的言外之意。
他不信這個孩子,在諸般手段下還能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明海誠向趙秋君傳音一番後,兩人便踏上了飛劍,化作流光遠去。
其他孩童見明海誠離去,這才紛紛從地上爬起,他們像是躲避瘟疫一般遠離了衿兒。
在他們眼中,這個女孩仿佛是個怪物,被打成那樣都不吭一聲。
等到趙秋君來到紫煙峰,便看到衿兒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小手垂在袖中,似乎有些顫抖。
她略有疑惑,但也沒發覺。
隻是走上前柔聲道:“林衿,你師父...不,薑河來了,要去見他嗎?”
女孩睫毛顫抖了一下,沉默的轉過頭去。
看來這是不願意了...
趙秋君也沒過多勸解,卻沒發現女孩的手微微抬起,想拉住她,但又輕輕垂下。
......
薑河焦急著提著飯盒,在紫煙峰下來回轉悠,急得像熱鍋裡的螞蟻。
好不容易看見趙秋君下山,看見她微微搖頭,心下一沉。
苦澀道:
“她不願意見我嗎?”
趙秋君看見他那副苦澀的樣子,又想起師徒兩人離彆時的淒涼。
終究心有不忍:“師尊不在紫煙峰,我可以做主放你上去...”
這薑河,也未必是她先前想的樣子。
難道當初在坊市看見的,幾個女孩的傷勢,不是薑河做的?
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先前的一麵之見。
話音剛一落,便看見薑河急不可耐的就上山。
歎息一聲,就跟著上去。
剛上紫煙峰,薑河便看見衿兒孤零零的站在那裡,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其他的孩童三五成群,唯獨避開她。
當即心下一疼,他知道衿兒的性格很難融進其他人。
快步走到衿兒身邊,笑道:
“衿兒,師父來了。這裡的夥食師父怕你吃不慣,特意自己做了些帶過來。”
女孩看見他來了,偏過腦袋,不去看他。
薑河又跑到另一邊,她又把腦袋轉動另一邊,就是不肯看他。
如此來回數次。
默默一歎,薑河隻得抱起衿兒,她弱弱的推著薑河的胸口,但還是無可奈何的被他抱起。
懷中傳來女孩熟悉的體溫,薑河幾乎克製不住自己,想抱著她回家。
想起無涯門內的金丹真人,還是按捺下心中的衝動。
將衿兒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蹲在地上打開盒飯。
夾起一筷子,就準備喂她,可她的唇瓣閉的緊緊的,就是不肯吃下去。
要知道,哪怕是剛穿越過來的薑河,在她心目中完全還是老薑河的形象,可就算這樣,喂她蘋果都能喂下去。
眼下,他竟是不如老薑河了...
薑河又一次歎息,握著她的手,低聲道:
“再等等,師父就帶你回家。”
女孩還是麵無表情,卻努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他這才感覺手上有著濕潤的觸感,往下一瞧,竟發現衿兒的兩隻手,被打的紅腫不堪,滲透著鮮血。
“...”
薑河目光凝固在她的小手上,半響,柔聲問道:
“疼嗎?”
哪怕是在被明海誠打手時,甚至是變成現在這種狀態後,被老薑河虐打時,她都從來沒有哭過。
可當薑河這句話說出口,女孩眼睛裡便水霧彌漫,停不下的抽著鼻子。
“彆怕...師父在這。”
薑河壓抑著內心洶湧的情感,慌忙的安慰。
幾乎是眨眼間,女孩的小臉便流淌滿淚水,含糊不清的開口:“回...家”
“那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