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的靈舟偷渡,竟然是由趙家主持的。
那情況可就非常不妙。
畢竟,他絕對不可能讓衿兒留在無涯門,這樣遲早會死在無涯門和玄冥宗的戰爭之中。
玄冥門連那些家族都屠了,更何況無涯門呢?
而薑河和趙秋君之間,甚至是薑河和無涯門之間,遲早會因此發生矛盾。
也代表著幾乎是被困死在這青木城。
薑河從未如此期望,玄冥宗能快點把這無涯門滅了,也好讓他趁亂逃出青木城。
思索無果,薑河沉下心來,觀察玄黃珠的變化。
玄黃珠仿若心臟搏動般,不斷吸納著源源不斷的精血,直至通體泛著紅色才逐漸安靜下來
內斂氣息,蟄伏於丹田深處。
而他先前在東坊市買的精血,還剩下一半左右。
等到這波精血被它完全消化,玄黃珠應該就能祭煉成功了。
不過看來玄黃珠目前的狀態,吸收精血是有上限的。
這代表著玄黃珠並不能無限製的提升,但也代表著今後玄黃珠和白旻心的衝突,未必不能解決。
不知不覺,在薑河沉心祭煉玄黃珠的狀態醒來後,已是深夜。
修行一道,果然最費時間。薑河默默想著
“師尊!”
女孩原本站立不安,手指煩躁的繞著長發。看見薑河修行出來,兩眼一亮。
迫不及待的撲向薑河懷中。
薑河懷中頓時一沉,樂嗬嗬的接住,難得一整天都沒見到薑元夏。
白天她去孫婆婆家練習製符,而晚上自己又回來後又沉心祭煉玄黃珠。
這陣子每天都要抱一下,如果今天沒抱,他竟然還有些不適應。
女孩軟軟的呼吸吹到胸膛,感受著她的體溫,薑河的心難得安寧一會。
薑元夏每次撲入他懷中,從來不會用手臂摟住他的腰。
反而會用手肘撐在他的胸口,保持一點距離。
往常薑河也不把這個放在心上,但當他低頭看向女孩時。
她兩隻緊緊攥著的小拳頭上,幾縷發絲從指縫鑽出。
薑河心中一動,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將她的拳頭慢慢扳開。
隻見手心中藏著一團烏黑的頭發。
“元夏,這是怎麼回事?”薑河皺眉問道。
薑元夏慌亂的抽回手,卻也沒有離開。
隻是縮在他的懷中,支支吾吾道:
“不小心扯到的...”
這理由薑河自然不相信,隻是麵色柔和道:
“以後要小心一點了...”
心情不由得凝重,手中的發絲都是小事。
剛剛握住薑元夏的小手時,她的袖口不經意地滑落,露出了一截手腕。
薑河驚愕地發現,那白皙的皮膚上,竟然有著密密麻麻的刀痕。
而這自是不會是薑河做的,看來她在暗中有自殘的行為...
他不打算直接明說勸解,如今的薑元夏,雖然不知為何莫名依賴他。
但是能看的出,她還並未接納他。
否則,也不會自殘了。
現在他的話未必有用,可能還會起反作用。
這段時間得留意觀察一番了...
屋外,淩厲寒風打的門扉作響,天穹好似被撕裂,無儘雪花傾斜而下。
薑河往燃燒的炭盆添了幾塊煤炭,火焰燒的熊熊作響。
這才滿意和徒弟圍坐在一起。
“...明明都是修士,不怕冷,你這是乾嘛呢?”
白旻心看著薑河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納悶地問道。
“你不覺得這樣聽故事,更有氛圍嗎?”
薑河將衿兒拎到身前,微笑道。
想了想先前的故事進度,大概講到美猴王取得金箍棒的橋段了,於是娓娓道來:
“悟空撩起衣服,走上前去,摸了一下那放光的東西,原來是一根鐵柱子,大約有一鬥那麼粗,二丈多長...”
說起來,每天給徒弟講故事,與其說是講給她們聽的。
其實更是講給自己聽的。
自來到這個世界上,彷徨與不安也一直深深根在心中。
這些前世的熟悉故事,在這個世界由自己講述,時常也寬慰著自己。
同時,這種時候和徒弟坐在一起,她們也不會有著各種複雜的心理狀態。
隻會專注的聽他講著。
這種氛圍,讓薑河緊繃的神經都舒緩不少,
似乎,這樣也確實更有感覺。
白旻心將思緒沉浸下,專心聽著他講述,心思偶爾也發散,
這東海龍王,是她的同族嗎...聽說朱明域的南邊,也有一個南海呢。
溫暖的氣息並沒有持續多久,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
伴隨著一陣冷冽的風雪呼嘯而入,屋內瞬間被冰冷的寒意籠罩。
“師弟!客氣一點。”
趙秋君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來,帶著些許責備,儘管她的語氣並不嚴厲,但顯然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不滿。
話音未落,趙秋君和一個年輕的修士相繼走進屋內。
兩人都身著無涯門內門的道袍,那年輕的修士,走在前麵,是一個俊朗的少年。
他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些許尷尬,卻並無半點歉意:
“念著馬上就要見到小師妹,一時有些心急。”
趙秋君無奈的搖了搖頭,她這個師弟,是自己師尊的親生兒子,平時受多了嬌慣。
她也不好指責什麼,對著薑河解釋道:
“這是我師弟,名叫明康文。和我一同來接小師妹回去。他為人不羈,不通人情世故,但本性純真。多有得罪。”
趙秋君本不想過多解釋,但她自持不似薑河這類散修粗俗無禮,明康文的無禮讓她臉上有些掛不住。
解釋完後也是啞然失笑,對於薑河這種人,又何必多費唇舌。
明康文大大咧咧走向前來,對著薑河抱拳笑道:
“這位便是薑道友對吧,在下是來接小師妹回門內的。”
說著,便伸手拉向衿兒。
這兩人看似客氣,實則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薑河完全沒想到,無涯門的人會來的這麼快。
麵色一沉,擋住他那隻手:
“無涯門自詡名門正派,光天化日之下,就是這樣強行掠奪散修弟子?”
“你!”
明康文被薑河的動作弄得一愣,隨即感到手腕處傳來一陣疼痛。
他沒想到薑河會如此不客氣,於是冷笑道:
“你就不念及她的未來?在你這手下,恐怕這樣的良材終生都難以築基。你口口聲聲稱她為師父,實則隻想著自己的私利吧。”
“明康文!”
趙秋君厲喝一聲,明康文本想繼續反駁,但見師姐發怒,隻得悻悻然住口。
若是往常,無涯門自是不會做出這等事情。
可是如今風雨不斷,無涯門自身都難保。
也顧及不到這些散修的想法,畢竟無涯門並不知道玄冥宗的背後有太真天的支持。
還以為是如同慣常一樣,長達十數年的戰爭。
因此決定提前搜羅天賦尚佳的孩童,加以培養,以防止未來青黃不接。
趙秋君看向衿兒,眼底掠過一絲疑惑。
她還記得這孩子,前一陣子瘦的和皮包骨似的,渾身還全是傷痕。
如今卻是白白淨淨,雖然還是比較瘦弱,但已經是正常的範疇了。
在她當初的印象裡,薑河便是一個嗜好虐待的人渣。
這孩子在他手底下便是死路一條,因此也是做主先拿薑河開刀。
對此心中也絲毫沒有歉意和不忍,反而認為自己這是救了小女孩一命。
不過如今,不管薑河到底怎麼對待自己的徒弟,已經不重要了。
她早就知會了師尊,而現在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豈有放棄的道理?
趙秋君歎道:
“薑河,你又何必如此呢?這是無涯門的決定,你這是要違令嗎?”
“我看他就是想試試門內長老的法術,這些散修,真是不識抬舉!”
明康良有恃無恐的插嘴,他雖然隻是練氣六層,但絲毫不畏懼這個散修。
自己前麵有著趙師姐擋著,身後又有著無涯門這顆大樹遮蔽。
豈會畏懼這等尋常練氣散修?
“...”
薑河內心五味陳雜,雖然事前就決定,先做權宜之計將衿兒暫時送出去,可是事到臨頭。
他又異常的難受,這種無能為力的情況,已經經曆了多少次了。
在麟蛇麵前,當著自己的麵想殺白旻心。
現在又在三個徒弟麵前,當眾強搶衿兒。
一個小手輕輕拉住了他的小拇指,薑河低頭看去。
衿兒正咬著嘴唇,眼巴巴的看向他,帶著一絲懇求。
這是衿兒頭一次做出這麼主動的動作,可薑河的心情卻越發糟糕。
因為他知道,她這動作傳遞的分明是她不想去那無涯門。
哪怕白旻心曾為他解釋過,可這也隻是讓她相信,薑河不是像以前那樣以此虐待她。
並不代表著衿兒就願意去那無涯門。
“考慮的怎麼樣了?”
趙秋君眼神瞥向薑河用力握著劍柄的手,又提醒道,
“你可不要自誤,我師尊便在附近,師尊宅心仁厚,不忍看到師徒分離...但師尊,可不會心慈手軟。”
趙秋君麵色複雜,似有不忍。
她沒想到在她心目中,原本仁厚的師尊,先前竟然會斬殺了一個不願師徒分離的散修。
無涯門,真的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如此大肆搜刮天賦上佳的孩童,真的是為了培養嗎...
其實趙秋君心底一直有這個疑惑。
“秋君,還沒好嗎?”
門外有寬厚的男聲傳來,這便是趙秋君的師父明海城。
薑河長吐一口氣,玄黃珠似乎感覺到主人的煩躁。
內斂的光芒逐漸再次浮動而上,如臂指使的感覺襲上心頭。
玄黃珠已經徹底祭煉成功,然而此時並未有時間能讓他研究。
“好,但我有個要求,我希望我能夠去探望她。”
薑河聲音艱澀,卻不得不吐出。
握著他的小拇指的手,忽的緊了下來。他不敢再去看衿兒此時的神情,眼神死死盯著趙秋君。
趙秋君遲疑了片刻,看著他帶著血絲的眼睛,承諾道:
“這個,我就替師尊應下了。”
言罷,就上前牽住衿兒的手。
但發現這個小女孩,卻死死握著薑河的小拇指,不肯分開。
“薑河...這?”趙秋君探尋的看向薑河。
薑河強忍心疼,低下身子,柔聲道:
“沒事的,先跟這個姐姐走,以後師父會去接你的。”
“既然進門,那便是我無涯門人,豈是說走就走的。小師妹,放心,進入門後,你便再也不會惦記外麵了。”
明康良嘲笑道,卻見薑河冷冷掃視他一眼,脊背頓時發寒。
隨後一陣惱怒,他竟然被一個散修嚇住了。
但看在趙秋君掃過來的眼神,咬牙忍下怒火。
心中冷笑:你們師徒二人不是親深意切嗎?等她進入門內,看我如何炮製她。多了十幾個新弟子,父親也不會多責備於我...
衿兒聽到他的話,小手握的更緊了,大眼睛浮現淚花。
“薑河,快一點...”趙秋君在一旁催促。
他隻得狠下心來,一個一個的扳開她的手指。剛一鬆開,她的手又牽著薑河的衣角。
趙秋君見狀,主動上前抱起衿兒,她並沒有抵抗。
隻是木然的被她抱入懷中,然後眼神凝固在薑河身上。
再給我幾天...
薑河默默自語,從懷中掏出一本書。
那是他先前做下決定後,擔心她一個人在無涯門,會感到寂寞。
於是將自己腦海中的故事抄寫了部分。
小女孩看見薑河靠近,還以為他是來抱自己回去,又對薑河努力伸出自己的手。
薑河長吐一口氣,將那本書遞到她伸出的手上:
“以後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這本書,等看完了,師父再給你送過去...”
話音未落,那本書便直直從她手中掉落。
她扭過頭去,不再看向薑河。
“哈...虛情假意。”
臨走前,明康良神情不屑的低聲道,和趙秋君兩人揚長而去。
心中悸動般的疼痛,讓薑河沒有注意他的話。
隻是跟著他們走出去。
他們的師父明海城靜靜地站在門外,這位中年男子俊朗灑脫,頭發已略顯灰白,卻絲毫無損他的風度。
他詫異地瞥了薑河一眼,隨即以溫和的語氣向他打了個招呼。
見薑河神思不屬,沒有回應。
也並未惱怒,隻是輕輕地笑了笑,意味深長。
他輕輕一揮手,喚出一柄飛劍,極速擴大。
一行人踏上飛劍,化作一道璀璨的弧光,迅速消失在薑河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