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綾趕到漳澤時,卻不見白鷺的人影。
“副教呢?她人在哪?”紅綾隨手抓了個一旁的教眾,開口詢問。
她心中藏著事,因此話語裡也帶著急,將那年輕女孩嚇得一個哆嗦,纏著身子搖了搖頭。
紅綾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管那抖成篩糠似的女孩,徑直鬆了手。女孩鬆了口氣,連忙行禮離去。
紅綾看向漆黑如墨的石壁,四個巨大如天塹的石棺嵌在其中,煙霧繚繞之下,顯得莊重而威嚴。
四周已經站滿了教眾,眾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垂首立於皓波之上,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教主試煉。
潭水中央的不老燭飄飄嫋嫋,風吹來,卻不動,固執堅挺地向下燃去。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
白鷺去了哪?
就在這時,紅綾看到了從洞口而來的莫姨,眼神一凜,快步走上前去。
莫姨一見紅綾,立刻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大護法。”
紅綾並不理會她的禮數,聲音強硬而僵直,像被人捏緊了脖頸,“那幾個人處理好了嗎?”
“大護法放心,全按您的吩咐,已將那兩個女子好好看管起來。”
紅綾這才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道:“你將她們鎖在哪了?”
莫姨不敢說謊,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回答。
“將那二人關於副教主府上。”
“副教主府上?!”
紅綾的麵色霎時變了,她幾乎是帶著淩厲的殺意,逼視向莫姨。
“誰讓你帶她們去那的?!”
莫姨被那股氣勢震懾得險些動彈不得,半晌,才從七魂中找回了六魄,勉強從牙關中擠出幾個字。
“大護法息怒,那女子其實是——”
話還沒說完,莫姨卻突然猛地收住了話音。
——那女子其實是煙嫋的女兒。
這件事,自己既然知道,那紅綾沒有道理毫無察覺。自己對故人之女還抱有一絲感懷,可對有些人來說,前教主的女兒如今現身,是福還是禍,可就說不好了。
“其實是什麼?”
久久不見莫姨回答,紅綾已有些失了耐性,冷眉一橫,手搭上莫姨的肩。莫姨嚇了一跳,不動聲色瞥了眼紅綾,到底還是沒將原本想說的話說出口,聲音在嘴裡轉了個彎,出口的便是另一番說辭,“是路上撞見了明長老,她讓我將那兩個女子帶到那去。”
“明長老?!”紅綾一愣,“她怎的會管這種事?那個叫柳時衣的,沒有多說什麼吧?”
莫姨身子一僵,緩緩搖頭,“她什麼也沒說。”
“那就好,我還擔心、還擔心……”
紅綾終於放下了手,喃喃幾句,卻也不知想說些什麼。可不過瞬間,她卻立刻反應過來,“你說在路上碰到了明長老?可誰不知道,那四人從不出長老院!”
莫姨還沒反應過來,一隻細瘦纖長的手就已緊緊攀上了她的脖子,勒得她呼吸不得,“莫祝安,你當我傻子麼?”
紅綾竟是喊了自己的名字,這說明她的忍耐已經快要到了極限。莫姨心中有千百個念頭一掠而過,轉瞬之間,她大呼出聲,“大護法誤會了!”
莫姨抬頭,強逼著自己與紅綾對視,壓下心中的恐慌,儘量讓聲線變得平穩,“您怕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紅綾沒說話,盯著莫姨,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將話說完。
“今天可是,那人離開的日子。”莫姨越說越平靜,呼吸也終於平緩下來,“你不知道麼?每年的這個時候,明長老還是會出長老院看看的——”
“——看看那人有沒有回來。”
莫姨語氣輕輕,說出的話卻宛若千斤重,砸得紅綾動彈不得,半晌,她鬆開了手。
“是了,是了,我怎麼給忘了。”
紅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神一凜,再不理會莫姨,轉身出了去。
莫姨像是逃過一劫,幾乎雙腿酸軟。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後,她看向那轉瞬已在百尺之外的背影,沉沉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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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教自創立起,便風波不斷。
驚蟄原是嵩山派的看門徒,日日看著那些弟子習武練經,自己竟是也琢磨出了點門道。刀劍她比不過,取偏取巧的她卻在行。在嵩山派的試煉大會上,她橫空出世,打敗了諸多世家子弟,成了試煉大會的翹楚。
區區一個看門徒,竟是敗了這麼些人,簡直匪夷所思。
頓時爭議聲四起,諸多男弟子上報掌門,有說自己看她是女子讓著她的,也有說驚蟄吃了丹藥的,更多的則是說她旁門左道,沒資格進七大派之首的門。
嵩山派閉門七日,始終沒能商量出個結果,最後還是驚蟄先踏上了門。
她輕功不是很好,搖搖晃晃立在嵩山之巔,說出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七大派有什麼厲害的?”驚蟄站累了,索性坐下來,睥睨著底下震驚的眾人,“待了這麼多年,我也看出來了,一個兩個的,都是些蠢蛋。我就不在這陪你們玩了。”
底下有嵩山派弟子義憤填膺,想要上去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卻被一旁的嵩山派長老按住。
“我知道,你們肯定覺得我不知天高地厚,”驚蟄瞥了眼那怒目瞪視著自己的弟子,笑意盈盈,“一年後的英雄榜,你們若是打贏我,我就道歉,如何?”
下麵那男弟子已是被氣得氣血上湧,掙脫開掌門的禁錮,向著驚蟄吼道:“你說到做到!”
“定是說到做到,我們堂堂女子,還是很輸得起的。”
一句話,不知罵了多少人。驚蟄滿意地看著底下眾人精彩紛呈的麵色,轉身跳了下去,自此離了嵩山。
紅綾每每聽到這時,總會有些緊張地問身邊的人,“後來呢?一年後的英雄榜,老祖宗贏了嗎?”
身邊的女孩名叫白鷺,人如其名,一身白衣,蹲在紅綾的身邊,苦惱地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故事也是煙嫋講給我聽的。她還沒講完,待過幾日我就去問她。”
煙嫋是白鷺的姐姐,也是聖女教鼎鼎大名的教主。
彼時紅綾剛被白鷺收到門下,乍一聽到教主的名號,動都不敢動,卻見眼前的女孩眯著笑眼摸了摸她的腦袋,“你緊張什麼,煙嫋這人,雖然很討厭,但大部分時候,還是不錯的。”
討厭……嗎?
紅綾眼都不眨,看著麵前女孩的笑臉,心裡有些疑惑,若是討厭的話,這個叫白鷺的女孩為什麼會笑得這麼開心呢?
可自那日後,她便再也沒看見過白鷺的笑臉。
她沒等來故事的結局,等來的是煙嫋出走的消息。
聖女教的教主走了,就像老祖宗一樣,風一樣地走了,拋下了她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