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灑在靜謐的落月泉之上,北風吹過林間,卻帶來刺骨涼意。在這並不起眼的冬日夜晚,誰也想不到,有一場獵殺正在進行。
元琴見柳時衣因小周天內力高速運轉而浮起的青煙,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女子,內力竟如此深厚。她不再猶豫,狠力一撥琴弦,天邊瞬間傳來悠悠的琴聲。那琴聲如同鬼魅般侵入眾人的心神,讓他們一陣心神激蕩。
柳時衣臉色蒼白,汗水從額頭滑落,滴落在她緊攥的月見刀上。她的眼神已經渙散,像是木偶的眼睛一般死氣沉沉。但她的身體卻在微微顫抖,她用力掐著自己的手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喚醒自己那逐漸模糊的神智。
琴聲突然變得急促而高亢,如同一道道尖銳的利箭,無情地刺向柳時衣的耳膜。
柳時衣隻覺頭痛欲裂,仿佛整個腦海都要被撕裂開來。體內的內力像是被激怒的野獸,四處流竄,狂亂地衝擊著她的身體,如同狂風暴雨般在她的經脈中肆虐。喜服早已在方才鐵毛筆和畫卷的壓迫下變得破碎不堪,絲絲縷縷掛在身上,顯得狼狽而淒涼。而那琴音逼發的內力更是讓她胸腔劇痛,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刀在撕裂她的內臟。
琴聲如泉湧般源源不斷,每一聲都如同利箭直射柳時衣的心神。終於,她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濺落在地上,染紅了她的衣裙。
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扭曲,青煙繚繞,那是柳時衣體內內力與琴音相抗衡所產生的異象。她的皮膚下出現了道道紫痕,如同一條條紫色的蛇在遊動,那是內力在她體內四處流竄的痕跡。
元琴站在不遠處的石台上,她的手指在琴弦上飛快地撥動著,每一次撥動都伴隨著一聲尖銳的琴聲。她的眼神冷冽而狠辣,仿佛要將柳時衣置於死地。
琴聲越來越急,柳時衣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她的腳步開始踉蹌,但她依然緊握著月見刀,不肯放棄。
還不能倒下。柳時衣混沌的神智之中,窺見了煙嫋臨死前握緊她的手,花嬸噴灑而出的血液,朱老九、張木匠和老錢最後一同看向她的眼神,小九硬挺挺倒在她懷中的觸感。
——不能倒下,醒一醒,柳時衣,醒一醒!
元琴見她已經無力抵抗,輕蔑地笑了一聲:“還當你真有點本事。”
她飛身而起,趁柳時衣恍惚之際,飛身向柳時衣手中的刀而去。就在元琴即將觸碰到月見刀的那一刻,柳時衣突然大喝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痛苦與憤怒。
她用儘全身力氣,揮動月見刀向元琴劈去。那一刻,月見刀紅光大作,刀意如同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將元琴逼得連連後退。
元琴被這一擊逼得飄然落地,她驚訝不已,美顏的臉上更是藏不住那一絲恐懼。這就是傳說中人血喂養出的月見刀嗎?柳時衣在如此虛弱的狀態下還能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當年鼎盛時期的莫淩峰拿起這刀時,又該有多強大?
“怎麼,被自己的噪音難聽傻了?”顧書促狹的聲音從一旁響起,“行不行啊大姐,不行就滾,彆耽誤事兒。”
他們雖被稱為四大護法,但彼此之間聯係並不多,情誼自然也沒多少,她和顧書更是一見麵就恨不得掐死對方,但也正是如此,不想被顧書嘲笑的心情蓋過了對月見刀的恐懼,元琴再次撥琴而上,直探柳時衣的麵門。
這一次,她的攻勢更加淩厲,仿佛要將柳時衣一舉擊潰。然而,就在她的攻勢即將觸碰到柳時衣的那一刻,月見刀突然紅光大發。一陣紅光順著柳時衣握刀的手流進了她體內,擋下了元琴的攻擊。
然而,這陣紅光也與柳時衣體內紊亂的內力相撞,讓她吃痛地摔倒在地。她的身體如同被重錘擊中一般,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的眼前隻有落月泉冷硬的凍土,好痛,不想起來了,不然就這麼死了吧,她一向沒有大出息,若是就這麼死了,煙嫋她們也頂多在地下罵她兩句。總好過,再爬起來麵對這個沒有她們在的世界。
好痛,好痛,就這麼躺著吧,就這麼死了吧。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旁邊衝出——是蕭時。
剛剛元琴被柳時衣震呆了一瞬,他立刻抓住機會,強行封住自己的聽會穴,避免了繼續被琴音侵擾。他一聲清鳴,手邊的石子儘數朝元琴身後的樹冠處飛去:“魄風!”
樹上一道銀光閃過,正是剛剛被蕭時示意去拿機括找偷襲時機的魄風。他也被元琴的琴音擾亂神智,好在蕭時用石粒打中了他的聽會穴,讓他也醒了過來。
魄風身手矯健,躍上空中,手中機括一舉,便傳來了元琴的慘叫。元琴的尾指被銀色弓弩所斷,手中琴的琴弦也應聲斷裂一根。
蕭時強忍住立刻衝到柳時衣身邊查看她傷勢的衝動,越是焦急就越要冷靜,越是關心就越要裝作不在意。這是他在這些年學會的生存之道,軟肋不能示人,冷靜和無情是最好的鎧甲。
魄風趁機擋到柳時衣身前,他甚至找不到機會探一下柳時衣的傷勢,隻敢拿身子擋著昏迷在地的少女,牢牢抓著機括,警惕地看著對麵的人。
元琴吃痛收了招,狠戾地看向蕭時,問道:“你是誰?”
蕭時麵無表情地回答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們是誰。以指為琴,指斷琴毀——無相琴魔元琴,我沒說錯吧?”他抬眼看向眾人,一一從四人身上掃過,繼續道:“閻王判筆顧書,笑麵畫匠白畫,這位倒是老熟人了,破陽棋聖殷棋。沒想到,妄情山莊的四大護法,今日竟一同來了。”
白畫麵上的笑意消失,聲音變得嬌媚而凜冽:“既是被你識破,便留不得你——風月無邊陣,起!”
幾乎同時,四人騰空而起。白畫手中的畫卷倏然伸展,延長數十倍,將三人裹入其中;琴音再次響起,雖隻剩九根弦,但仍控製著黑白棋子在畫卷之中跳躍,與畫卷融為一體。與此同時,那毛筆上的狼毫化作根根鐵刺,鑽入畫卷之中。頓時,那風月長卷裹挾著種種殺招,鋪天蓋地向三人襲來。
魄風揮出手中機括,可那弓弩不過觸到畫卷,便根根斷落。眼看魄風就要擋不住,一直戰戰兢兢躲在一旁樹叢中的殷裕情急之下卻突然想起了什麼,連滾帶爬出了來,將腰間的鐵傘扔給魄風。
“小風子,你快看看這個有沒有用!”殷裕喊道。
魄風看著手中傘,滿麵驚喜:“機括之王,長雪傘!”
他上前一步,將那鐵傘一扭,傘骨立刻變形,如枝乾般撐大。殷裕剛鬆了口氣,卻發現這傘雖暫時擋住了畫卷的攻勢,但魄風依舊被畫卷壓得抬不起頭,儘力撐著手中鐵傘。
他衝著蕭時大喊:“這怪物們內力頗深,長雪傘隻能抵擋三息!”
殷裕嚇得又是一哆嗦,隻能絕望地看向蕭時:“師父——”
蕭時麵色凝重,看向疼得蜷縮在地的柳時衣。她的體內,一股綠煙盤旋於氣海之上,與月見刀的紅色刀意不住碰撞。每碰撞一次,柳時衣便會痛苦地驟縮。
“她體內內力過盛,再這麼下去,怕是要走火入魔、爆體而亡。”蕭時沉聲道。
殷裕幾乎要流淚:“那、那怎麼辦?”
魄風有些堅持不住,手中鐵傘裂開分毫:“兩息!”
蕭時沉默,心中焦躁萬分,麵上卻毫不顯露。
想想辦法,蕭時,想一想,會有辦法的,彆慌,會有辦法的——蕭時彎身,抓起柳時衣手中的月見刀。
“一會兒接魄風的傘。”蕭時隻對雙腿發顫的殷裕說了這一句。殷裕還沒反應過來,隻見畫卷中黑白子與狼毫交錯遊弋,狼毫即將破卷而出。
“一息!”魄風最後大喊道。
蕭時眼神一凜,沉聲喝道:“收傘反推!”
魄風毫不猶豫收了手中鐵傘,殷裕被蕭時一推,上去被動地接了魄風手上的傘。蕭時趁勢將月見刀迅速遞給了魄風。
魄風接到刀的瞬間,便拿刀反劈向狼毫。對麵那四人未預料到他們突然的動作,來不及收回內力,根根鐵刺便被魄風借力重新打回了畫卷之內,將畫卷刺開了一絲縫隙。
“成功了!”魄風剛揚起笑容。但下一刻,那狼毫筆形成的鐵刺全部躍起,紮於棋子之上,形成龍卷之勢,帶著更為強勁的罡風壓向他們。同時響起的,還有顧書輕蔑的聲音。
“知道破陣之法又如何?就憑你,還想破了風月無邊陣?”顧書冷哼一聲,“都去死吧——”
蕭時心頭冰涼,隻來得及擋在眾人前麵,眼睜睜看著鐵刺金棋劈向自己。
要結束了嗎?他還沒有找到莫淩峰,還沒有替藥王穀複仇,還沒有找到鐵骨掌背後的人,還沒有替蕭辰和魄風成家立業,還……還沒有告訴柳時衣,好久不見。
他征戰沙場這麼多年,從未有過一瞬懼怕死亡,但此時此刻,看著金棋離自己越來越近,卻頭一回怕起死來。
原來他還有好多想做但沒做的事,原來未知生焉知死是這個意思,原來他不想死,原來——原來活著,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