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攸關之際,一隻手橫空出現,搶過魄風手中的月見刀,帶著強勁的內力橫劈出去。
棋落刺斷,無邊長卷被刀意撕裂,四處紛飛。四人震驚地看著碎卷之下,柳時衣持刀而立在紅光中央,那紅光從未如此閃耀,眾人幾乎睜不開眼。
殷裕驚地下巴都合不攏:“她、她怎麼突然這麼厲害了?”
魄風怔怔地看著柳時衣:“方才那風月無邊陣,竟是,竟是讓她與月見刀的刀意徹底融合了……”
蕭時看向柳時衣,眼中閃過一絲驚歎,原本僵硬的身體此刻竟然鬆弛了一些。
這是柳時衣,不再是十年前那個纏著他要白糖糕吃的小十一,她變得強大,堅強。她強忍著痛苦站了起來,宛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她又救了自己。
下一刻,柳時衣持刀躍起,元琴甚至隻來得及看到麵前人影一閃,下一秒鐘,她的雙手被連根斬下,那一串金屬製成的手鐲應聲灑了一地,碰撞出的刺耳聲響卻已沒了擾人神智的效果。
她原本抱在懷中的琴也落在了地上,她的生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琴毀人亡。
顧書皺眉:“真是個廢物,早讓你滾了,現在倒好,死了。”
顧書還未說完,麵前便撲來一股刀意,他迅速後退,將將好剁掉,轉頭看去。隻見柳時衣長發紛飛,在月光之下雙眼泛紅,瞳孔放大,一襲破爛的喜服,宛如惡鬼現世。
白畫見勢不妙,皺眉後退,沉聲道:“撤!”
三人縱身想逃,柳時衣卻雙手握刀,自天而落,體內磅礴內力伴著刀意呼嘯而去。那三人竟是生生被斬落到地上,鮮血四濺,場麵慘烈。
柳時衣紅著眼,如同嗜血羅刹,她冷冷地道:“我都說了,給我滾。”
又是一道紅光閃過,畫卷還未來得及展開便被劈成了碎片,鐵毛筆更是直接被砍斷呈兩截,白畫和顧書雙目圓睜,終是斷了氣。
殷棋人離得最遠,此時也是被刀意衝撞地渾身血痕,他緊皺眉頭,惶恐逃竄,柳時衣還要提刀再追,卻是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蕭時迅速上前接住倒下的柳時衣,眼中滿是擔憂。連忙伸手一探,隻覺得她體內氣海宛如死海。他雙手忍不住顫抖,柳時衣此刻已是強弩之末,方才的激戰已讓她的身體達到了極限。
“阿時。”魄風滿是血痕的手重重地搭在蕭時身上,他的聲音讓蕭時暫時從會失去柳時衣的恐懼中醒過神來。
“快,快帶她離開這裡。”蕭時急切地對魄風和殷裕說道。
兩人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柳時衣,往流水村的方向前進。
月色下,落月泉邊很快恢複了寧靜,除了地上的屍體和滲入凍土的鮮血,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千裡之外,妄情山莊的長命殿內,閉眼禱經的女人忽然睜開雙眼。她緩緩起身,走到一麵承著山莊內眾人命燈的牆櫃前。
牆櫃之上,眾燈明亮,唯有三盞命燈暗了下來。
莊主眯眼看著那三盞黯淡的命燈,手心握緊:“竟然都死了?”
莊主沉默片刻,有點癲狂的一笑:“好,好。我倒要去看看,這是個什麼人物。”她眼中寒光一閃,“最好,就是莫淩峰。”
下一刻,莊主一躍而出,身影消失在外麵的茫茫大海之中。
夜色如墨,月光如練,靜靜地灑落在室內。柳時衣靜靜地躺在床上,她的身體仿佛被無儘的疲憊所包圍,周身無處不疼,每一寸肌膚都似乎在訴說著戰鬥的殘酷。
她緩緩地睜開雙眼,朦朧中看到殷裕驚喜的臉龐。
殷裕嗷地一嗓子,帶著哭腔撲了上來,緊緊抓住柳時衣的手,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柳時衣還不甚清醒,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發生什麼了?為什麼她渾身疼得像骨頭全碎了一樣?為什麼是殷裕守在自己床前?為什麼煙嫋不在——
然後她的腦子嗡的一聲,仿佛被一聲喪鐘喚醒了所有記憶,灑滿鮮血的喜宴,把內力全傳給她的煙嫋,擋在她身前的花嬸,把她扔出百花樓的朱老九張木匠老錢,硬抱著她離開的小九……
柳時衣整個人如墜冰窟,她痛苦地渾身顫抖,死了,都死了,她所有的家人都死了。為什麼她還活著?她憑什麼還活著?
“柳時衣,你、你還好嗎?”殷裕的聲音帶上一絲害怕。
殷裕的喊聲,讓本來守在屋外的魄風和蕭時迅速趕了進來,他們圍上前來,關切的目光彙聚在柳時衣的身上。
柳時衣沒說話,隻是顫抖地更厲害了。
殷裕更是擔心地看向她,一連串的問題像連珠炮般拋出:“你是冷嗎?給你加被子好不好?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有哪裡不舒服?”
然而,柳時衣卻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她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在追尋著遙遠的記憶。她一言不發,隻是躺著,任由身體的疼痛侵蝕著她的意識。
為什麼她還活著?為什麼?憑什麼?
這時,蕭時的聲音淡淡響起,像是一陣清風吹過湖麵,帶起一絲漣漪。
“煙嫋和花嬸她們還在外麵大堂,你若是還想安置她們,就打起精神來。”
柳時衣的臉上終於顯出一絲波動,她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然後緩緩地坐起身來。
殷裕見她起身,嘮嘮叨叨:“起來就好,起來就好。我讓廚子給你做吃的去,你想吃什麼?我家廚子煮的鬆茸雞湯可鮮了……”
但柳時衣隻是默默起身,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殷裕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柳時衣,哎,你乾嘛去——”
然而,柳時衣卻沒有回頭,隻是繼續堅定地向前走著。殷裕腳下剛往前一步,卻被蕭時拉住了。他向殷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跟過去。
蕭時從柳時衣所在的房間,透過窗戶看向下方,隻見柳時衣抱著煙嫋,從百花樓走向黑夜深處。她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如此孤獨而瘦弱,仿佛已經臣服了命運給予她的厄運。
“我看著她,”蕭時收回目光,看向殷裕,“你去找沈溯。就說,讓她來救命。”
殷裕看著蕭時,重重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夜色如墨,星辰隱去,蕭時緊隨柳時衣的腳步,穿過寂靜無人的街道。他們穿過漆黑的巷子,繞過曲折的小路,最終來到了那間破舊的茅草屋前。柳時衣抱著煙嫋,步履沉重地走了進去,輕輕關上了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蕭時站在門外,目光深邃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擔憂,害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然而,他卻隻能站在這裡,等待著柳時衣的回應。他知道,柳時衣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寬慰。
時間緩緩流逝,夜色漸漸淡去,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蕭時依舊佇立在雪地中,他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愈發孤獨而堅定。終於,他抬起手,輕輕敲響了那扇木門。
“柳時衣,開門。”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然而,門內卻沒有任何回應。蕭時皺眉,再次提高了聲音:“你需要吃東西。”
可是,門內依舊是一片寂靜。蕭時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猛地推開了那扇木門,卻被一股巨大的內力激蕩到了地上。
他掙紮著站起來,柳時衣自那大戰之後隻昏迷了一夜,竟然又變得如此強大。他胸口一陣針紮的絞痛,然而,他並不在意自己,而是再次朝著屋內走去。
他穿過淩亂的房間,終於看到了縮在床上角落裡的柳時衣。她抱著煙嫋,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神情恍然。蕭時的心中一陣刺痛,他看到了柳時衣眼中的悲傷和絕望。
他走到床邊,輕輕拍了拍柳時衣的肩膀:“柳時衣,你需要吃點東西。”
柳時衣緩緩地抬起頭,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她看著蕭時,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蕭時的心中一陣痛楚,他知道柳時衣已經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悲痛之中。
他試圖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隻能默默地坐在床邊,陪著柳時衣一起度過這個漫長的夜晚。
要說什麼呢?你知道嗎,你曾經的名字叫小十一。你並不是從小跟著一個陰陽先生生活在流水村,你是真的藥王穀後人,你曾在那花海之中開心地追著鹿到處亂跑,你曾經是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師妹,你、你記不得的那些同門們,早在十年前,便像你現在的家人們一樣,死了。
他說不出口,柳時衣會死的,如果她現在知道那些早就忘記的事,她真的會死的。
直到天色大亮,柳時衣才終於開口說話。
但她並不是在跟蕭時說話,而是抱著煙嫋,當蕭時不存在一般,對著煙嫋喃喃自語。
“你說說你,平時那麼能嘮叨,現在怎麼一個字都不說了,怪不習慣的。”
她邊說,邊擦著煙嫋臟亂的臉,擦乾淨了臉,又整理起了煙嫋的發髻。
“你多愛漂亮一人啊,天天罵我不懂得收拾。但你看看我現在這樣,把你花大價錢做的喜服搞成爛布了,不起來教訓教訓我麼?”
一片寂靜,柳時衣看著煙嫋微微一笑。
“不過你現在這幅樣子,也沒比我好到哪去。但是沒關係,這一次我來幫你收拾。你總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享到我的福,我現在開始伺候你,行不行?”
蕭時心如刀割,他想說些什麼,卻擔心說出的話隻會讓柳時衣更難受。
“小娘,他們說的沒錯,看來我真的是天煞孤星。你就不該罵那些說我的人,你應該聽他們的,早點把我扔了,扔的遠遠的,這輩子都彆再見到我。”
“十一……”蕭時乾澀地開口,他想說不是你的錯,但,但這種話是最沒用的。當時藥王穀出事後,他最恨的就是聽到這句話。
是,不是我的錯,當然不是我的錯。但他們死了,我還活著,這本來就是錯。
不該活的,太痛了,活在沒有親人的世界,太痛苦了。如果可以,他想要讓柳時衣忘記現在這一切,就像她忘記了藥王穀發生的一切一樣。
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甚至什麼都說不了。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改變,已經死去的心又怎麼才能再活過來?他是靠著複仇的意念,撐著這具**,行屍走肉般地過了這麼些年。在昨晚直麵那枚即將帶來死亡的金棋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還活著。
柳時衣讓他死去多年的心重新跳動起來,但他又怎麼才能讓柳時衣的心再次跳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