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柳時衣尖叫一聲,一腳就把那人踹了下去。那人悶哼一聲,回身便是一個掏心爪。柳時衣用力打掉那人的攻擊,拿刀便砍。然而,在刀尖離那人僅有一寸時,兩人卻看清了彼此的臉,均是一愣。
“金絲雀?!”柳時衣驚訝地叫道。
“是你?”那人也認出了柳時衣,正是蕭時。
柳時衣手一歪,那刀斜著擦過蕭時的臉,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你有病啊?深更半夜爬人家床乾嘛!”柳時衣怒氣衝衝地罵道。
蕭時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人,強壓著火氣:“我哪知道你在這。”
“怎麼?我不在這你就能隨便進了?”柳時衣痛心疾首地說道,“你有那麼多銀子呢,趕緊該去哪去哪,村子中間那麼大幢百花樓杵著,你非跑落子巷這窮地兒占便宜來了。我每次隻要見著你,指定沒好事——”
“有人。”蕭時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廢話,我們不都是人麼——”柳時衣不以為然地說道。然而,她的話音未落,院內便傳來了異樣的聲響。蕭時立刻捂住柳時衣的嘴,兩人屏息凝神,緊張地注視著門外。
就在這時,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正好插在柳時衣的發髻之上。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根顫動的羽箭。
柳時衣的發髻在瞬間散開,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月光的映襯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門外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她毫不猶豫地反身一鑽,站在了蕭時的身後。
蕭時微微一頓,瞥了柳時衣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怎麼,想拿我當護盾?”
柳時衣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示意他彆出聲。
就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破窗而入,伴隨著一聲巨響,窗欞被踏得粉碎。柳時衣心疼地看著自己剛修好的窗戶,果真隻要見到蕭時就沒好事,這人簡直是她的專屬災星。
“柳時衣,把我們老爺的刀交出來!”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大聲喝道,正是殷府的管事。
柳時衣抬頭望去,隻見院子裡站滿了烏泱泱一群人,都是殷府的家仆。她傻眼地看著眼前的陣仗,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無奈:“不是,你們為了把刀來這麼多人啊?”
管事冷笑一聲,似乎對柳時衣的驚訝感到不屑:“我帶這麼多人來,就是讓你少想著耍滑頭。怎的,怕了吧?怕了就——”
他的話音未落,柳時衣便彎腰捧起手中的鏽刀,毫不猶豫地遞給了他:“拿走拿走,不就是把破刀嘛,給你。”
院外的月光透過窗戶撒入屋內,照亮了柳時衣手中那把泛著紅光的鏽刀。那紅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管事沒料到她認慫地如此之快,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正要接過刀時,蕭時突然從柳時衣的背後出現,按住了她舉著刀的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和堅定:“這刀給不得!”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柳時衣手中的鏽刀,那彎月形狀和底下的紅光讓他的思緒一瞬間回到了十年前。
那一晚,昭國皇宮的沂清殿內,夜色深沉。少年昭帝蜷縮在龍床之上,瞳孔驟縮,恐懼到了極致。他身前的地上,一根血燭燃燒殆儘,燭淚融成了一朵不詳的血印赤雲。
一個高大的男人手持一把紅光大作的刀,一步步逼近少年昭帝。那刀上的紅光閃爍不定,仿佛有生命一般。下一秒,那刀便狠狠地向少年昭帝劈斬而去。
少年蕭時在看到那刀的瞬間,頭皮發麻,他沒想到夢中千刀萬剮的仇敵竟主動找上了門。他雙眼通紅,從殿頂之上帶著瓦片強墜而下,橫握長劍,護在昭帝身前,手腕一挑,擋下了莫淩峰手中的刀。
“大膽逆賊,休傷陛下!”蕭時大聲喝道。他的聲音在宮殿內回蕩,顯得格外威嚴。
昭帝緊抓著蕭時身後的衣袂,聲音顫抖:“快!救、救孤——”
蕭時揮起手中的蟬翼流光劍,在紅光大盛的月見刀麵前,這劍顯得不堪一擊。然而刀光劍影下,劍與刀每一次碰撞都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讓整個宮殿都為之震動。
幾番纏鬥之下,蕭時硬是擋下了莫淩峰的刀意,但自己也被那強大的力量震蕩摔出,重重跌在地上。他抬頭望去,隻見莫淩峰手中的刀如一鉤彎月,刀身紅光粼粼,散發著詭異而強大的氣息。
就是這把刀,殺了他藥王穀的所有同門,也是這把刀,帶走了他一直放在心間的人。
那之後的十年中,蕭時征戰沙場,多大的場麵都無法讓他再體會到那一晚的戰栗,那是憤怒與稚嫩交織下,靈魂的震動。
而現在,這邊陲小村的夜晚靜謐而祥和,柳時衣家的院子潦草淩亂,甚至不比他在軍中的帳篷大,他卻再次體會到了那一晚的感受。蕭時盯著柳時衣手中的鏽刀,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波動。
“這把刀……你是從哪裡得來的?”蕭時沉聲問道。
柳時衣被他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有些結巴地回答:“就、就是撿來的啊,怎麼了?”
“放屁你撿來的,分明是使詐從我家老爺手上騙來的!”
殷閒忠心耿耿的管事卻顧不得那麼多,怒氣衝衝地瞪了蕭時一眼。
“你又是哪來的小白臉,敢在這兒礙我們殷府的事兒。”
“唉你這人還挺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們本家都來村兒裡住下了,就殷胖子那點家業也好意思自稱殷府呢。”柳時衣看著管事那張狐假虎威的臉就犯惡心。
管事乾癟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這姓柳的還敢如此下他麵子,他抬手一揮,身後的家仆們便湊了上來,把柳時衣和蕭時圍了個嚴實。
“趕緊把刀交出來,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柳時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喔唷,之前老錢說書,講所有壞東西的狗腿子都愛說這句話,我還說他沒新意呢。你倒是來現身說法了。”
“姓柳的,你仗著我們老爺不在,就反天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之前在老爺麵前裝的人模狗樣,就是想對我們老爺圖謀不軌!”
“知道的殷胖子是你老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爹,你擱這兒當每個出現在你爹麵前的女子都想做你小娘呢。怎麼,你還要回去告狀不成?那你一定得告訴他,我是個多麼壞多麼貪財的女人,讓他下次少拱著張豬臉往我麵前湊。”柳時衣把拿到鏽刀起遇到的一切不順心都發泄了出來,對著麵前的管事也不再裝好脾氣躲麻煩了,麻煩還不夠多嗎?
管事被噎得直喘了兩口粗氣:“好,好,你倒是牙尖嘴利,你看我今天不打爛你的嘴!”
管事身後的家仆們個個膀大腰圓,擼起袖子就準備收拾柳時衣。
柳時衣往蕭時身後又躲了躲,隻探出顆腦袋來:“不講武德欺負弱女子了啊!你要刀我給你不就是了!”
蕭時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偏頭,盯著她手中的刀。
“不能給。”
柳時衣瞪他:“你還管起我來了。”
管事懶得再聽麵前倆人演雙簧:“殷棋!”
柳時衣警惕地看向殷家這群人,老錢說的話本裡,一般狗腿子喊出一個人名來,就代表著強力打手要出場了。
管事洋洋得意地站在原地,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什麼人都沒出現。
管事臉色未變,又提著嗓子喊了一句:“殷棋!”
家仆們麵麵相覷,還是沒人出現。
管事氣急敗壞起來:“殷棋!殷棋呢?!我不是說了讓你們看好他嗎?!”
柳時衣:“……不是大哥,你這也太掉價了。”
話音剛落,一名年輕男子的身影自院外閃身而出。他身法輕盈,手中捏著數枚棋子,猛地一揮,棋子帶著淩厲的氣勢,直奔柳時衣而去。
柳時衣心中一驚,連忙連滾帶爬地向一旁避去。隻見先前她站立之處,地麵上已經出現了數個焦黑的洞口,是被那些棋子灼燒所致。
名為殷棋的男人施施然出現,指尖夾著棋子。管事一見到他,乾巴的臉皺成一團:“你剛剛上哪兒去了?”
“迷路了。”殷棋麵無表情,說出的話卻讓管事眉心一跳:“又迷路……這流水村攏共就那幾條路,你就沒走明白過!”
“師門傳統。”殷棋麵不改色,“而且我再跟你說一遍,我不是你家胖子的下人,我拿他賺個零用,你再敢對我呼三喝四——”
殷棋甩了一枚棋子,正中管事腳尖前,差點燒著了管事腳上的布鞋,嚇得他往後連躥幾步。
“——仔細你的腦袋。”殷棋把話說完,便不再多看管事一眼,而是看向柳時衣。
“小姑娘,我隻負責拿東西,東西交出來,剩下的你愛怎麼罵怎麼罵。”
柳時衣一個高興,正準備拎著鏽刀上前,卻被蕭時擋住了路。
蕭時看著殷棋,盯著他指尖的棋子,麵上滿是淩厲:“妄情山莊的破陽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