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斯被蘭道夫停職了。
他被這位小少爺‘溫柔’地‘請’回家,說了堆噓寒問暖的廢話,並要他在麻煩結束前休息一段時間——莎莉·海因斯也是。
這簡直是侮辱!
他的人早就告訴他了!
那個格倫請了半天假,難道真以為他不清楚?
“我的事業完蛋了!都因為你!恩者在上!你的母親是個廢物!你也是!當她不能給我一個男孩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的血不夠乾淨!”
“了不起的生育能力?”
發火的人絕對沒法管住嘴,至少老海因斯不行。
自那天回家,他大發雷霆,摔砸一通後,整個人變得陰沉易怒起來。
他不再允許妻子出門參與那些貴婦的聚會,不允許女兒出現在客廳、盥洗室和臥室之外的地方。
他口不擇言,專挑讓人難受的說——相信我,如果你和人發生爭執,而那個人恰巧少了根手指…
你接下來的話必然和手指以及他父母的手指有關。
老海因斯就是這樣。
幾天內,他的妻子和女兒飽受折磨。
就像她們曾經折磨他那樣——一個整日不在家,軟弱、沒有主見,隻顧著讓其他人交口稱讚,卻對女兒的問題視而不見;一個沉溺於那些虛構的、無聊的與圖冊,早早學了壞,與不三不四的人為伍。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忍耐過來,竟還覺得女兒有救。
“我發誓,就算讓你死在家裡,在臥室裡爛了,也不會放你出去給我的姓氏丟人!”
女兒麵色淡淡,用餐刀一下一下地刺著牛排:“這姓氏可沒什麼不尋常。”
嘭!
老海因斯砸了下桌子,桌麵上的餐碟齊齊跳了一下。
他的妻子嚇壞了,用餐布掩著側臉,低聲抽泣。
莎莉·海因斯則撇了下嘴。
這一點她倒是和父親的想法不謀而合。
母親太軟弱,又凡是拿不了主意。她比父親還要落後於時代。
“聽著,莎莉·海因斯…”他看了女兒半晌,轉向妻子:“彆,給,我,惹,麻,煩。”
他警告道。
“這兩天我會想辦法找個出路…尤其是你。”他用那根短粗的食指點了點女兒,又對餐廳裡靜立的女仆說話:“看好她,如果她惹了禍,你們都給我滾蛋!”
老海因斯囫圇擦了把嘴,扔下餐巾,推盤離席。
他不能被女兒搞糟了本該輝煌的未來:現在看來,「不老泉」這艘大船已經下定決心要驅逐他了——他雖然不滿蘭道夫·泰勒,可這麼些年,也多少對這位泰勒家的年輕主人有所了解。
小泰勒比他的父親還要冷酷,斤斤計較,詭計頻出。
同時,海因斯也清楚,他們這些‘老家夥’早早就登上小泰勒的‘修養’名單了——隻要一個由頭,以及,一個能摧毀堤壩的、不起眼的小缺損…
他不抱希望能重回「不老泉」,小泰勒也絕不可能再把他調回「金煙霧」。
他會每周領些還算滿意的工資,被他美其名曰‘修養’,安置在家。
等風波過去,等時間一點點過去…
周薪會減少。
減少。
越來越少。
這個過程非常緩慢,緩慢的讓人難以察覺其中的問題——然後。
當他想要重新振奮,穿著鋥亮的皮鞋筆挺踏入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店鋪,要所有員工向他躬身致意,齊齊說著‘日安’的時候——
那時。
一切為時已晚。
「金煙霧」不再有他的位置。
他所掌握的一切明麵上或暗地裡的‘秘密’再也用不上,全都變成了一團團讓人避之不及的鼻涕紙。
蘭道夫·泰勒就是這樣想的。
海因斯知道貝羅斯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小時候就是這幅德行。
刻薄,吝嗇,惡毒。
即便心裡叫著人畜生,可每次見麵,他都好像帶了一整個春天來,表情親切溫和。
(他絕不認為這是偏見。)
所以。
老海因斯不能坐以待斃。
他很清楚,自己隻是個高級員工,高級,但依然不是某個餐桌上的一員——甚至連聞一聞肉味都要犯了罪。
他不會明擺著招惹泰勒。
他有其他辦法。
比如。
——誰是第一名的敵人?
毫無疑問。
第二名。
在泰勒家的「金煙霧」輝煌啟程後,某個也善營煙草的豪商一直落在他的屁股麵,這些年不僅沒有拉近,反而距離越來越大。而曾任副店長的老海因斯知曉許多「金煙霧」的秘密。
如果這些秘密從他嘴裡冒出來,通過報社,報紙,傳的沸沸揚揚,他絕對沒有好下場。
可如果是‘第二名’…
如果‘第二名’樂意為此付出一定的代價,並庇護他,給他一個不錯的職位——老海因斯想過很多種可能。
隻要對方的負責人不蠢,自己也不說那些‘真正要命’的秘密…
就絕對沒問題。
槍子兒在沒有發射前才是最可怕的。
更何況,他能力非凡,有著數十年的經驗,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行業,了解「金煙霧」。
他物有所值。
“給我去一封信。”
他吩咐聽差。
“今天就要送到。”
…………
……
老海因斯的想法,或者說計劃沒什麼問題。
他腦中的‘第二名’,有能力,也有動機,有辦法庇護一個副店長。
他盤算的很好,哪怕對方隻是短暫的、利用上他的身份,這也足夠他在這段時間內聯絡其他朋友——那些同樣上了年紀,給「金煙霧」工作數十年的朋友。
等那個時候。
就是一次狠的。
自大的蘭道夫·泰勒不如他的父親。
他絕對想不到,也從沒見識過這樣的場麵——老海因斯迫不及待想要看他那張失措慌張的臉,沒準,還得叫上幾聲‘父親?’
我該怎麼辦?父親?
你該向我道歉。
老海因斯想。
“貝羅斯真不應該那麼早把金煙霧交給自己無能的兒子…”
生死關頭,雷厲風行的老人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回信。
這是天大的好事。
他受邀前往一座莊園,倫敦城裡的小莊園。
莊園主人會親自見他。
引路的男仆話很少,板著臉。
這很正常。
老海因斯卻有些止不住興奮。
他這些年從沒考慮過‘第二名’,有了「金煙霧」,誰樂意去其他鋪子任職——特彆是到了他這樣的地位,隻要稍稍再向前一步,一小步,就能成為真真正正、受人尊重的大人物。
不過…
這樣也不錯。
也不算重頭開始。
有了這些年的經驗、人脈和渠道,他會以更快的速度上升。
作為泰勒家的敵人。
“我已經等不及向那位先生彙報了。”
他提了提隨身攜帶的皮箱,麵色紅潤。
他被邀請到一幢小樓裡。
會客室。
男仆不被準許進入,隻是推開門,向他示意。
老海因斯也同樣回以精準的禮節,在門口輕跺了幾下腳,正正領帶,按了下帽頂。
“咳咳。”
他邁步而入。
接著。
愣在原地。
啪嗒。
手指不受控製地抽抖幾下,皮箱落到地毯上。
“日安,店長大人?”
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笑吟吟地舉起酒杯,向他問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