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德斯在這兒混得很好。
也沒準以他的性格,在哪兒都能混得好——這又回到了之前的問題上。倘若他,羅蘭和小蠟燭被扔到街上,恐怕過得最好的就是他了。
那些‘略做修改’的故事就夠他出上幾本書。
“我隨便聊聊。一些應酬是必要的…是吧?”
他帶羅蘭到了側麵的草坪,找了個沒人的角落。
席地而坐。
“我看你好像沒什麼問題了。”羅蘭放下手杖。
“是沒什麼問題,”費南德斯聳聳肩:“但伊妮德大人暗示我可以多住一陣——這兒的飯還不錯,每天都有一小塊兒肉,麵包也夠軟。”
“審判庭最近沒什麼任務。”
“不是每天都有任務,”費南德斯拔了根草叼在嘴裡,笑話自己這位菜鳥副手:“如果每天都有乾不完的活,羅蘭,大人物們早就坐不住了。”
如果執行官都忙得沒工夫睡覺,倫敦城恐怕已陷落大半。
“我聽伊妮德說,最近又有邪教徒在城裡晃悠?”
“啊,是有一點小渣滓。”費南德斯一臉‘我就知道你從她那聽來’的表情:“大漩渦的人正在處理。倒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的…你的,那位女士,接回來了?”
“她叫雅姆·瓊斯。”
“我當然知道她叫什麼。”費南德斯沒好氣:“當初還是我給你找了地方住。”
羅蘭幽幽道:“那個漏風的草房。”
費南德斯:……
“好哇,你現在要報仇了?”他用粗指頭點著羅蘭的腦門,把他往後按了幾下:“沒有良心的小子!若不是我…”
羅蘭雙眸冰冷,輕輕攥住他的食指,落下來,陰森森道:
“現在不是以前了,費南德斯。自從我聽見真理,那使人升華的呢喃…我就知道,總有這樣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在本該戰鬥的時候昏迷,留下你一人,可憐、無望的麵對那洶湧而來的怪物浪潮…”
“以便你日後續吹牛用。”
費南德斯:……
繃著臉,想笑,但又覺得笑了就輸了。
“我可不會配合你演戲…”他嘟囔幾句,大手揉揉臉,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吭哧一下笑了出來。
“你為什麼整天像個不知死活的瘋子一樣,如果逗人發笑是個儀式,你早就該成為不朽者了。”
他拔出草根扔了,又揪了根新的叼在嘴裡。
“你探望我,是特意而來,還是順路?”忽然想到這裡,男人一臉狐疑,上下打量羅蘭:“你連一籃子糕點或花都沒有帶。”
“花?”
“你是探望病人。”
羅蘭撓撓胳膊,從膝蓋旁揪了一撮雜草遞給費南德斯。
費南德斯:……
我的副手果真是個王八蛋。
“行吧,找我沒好事,對嗎。”費南德斯接過那撮雜草,用指頭揉成草球,彈在羅蘭鼻頭上,“我猜,你大概為‘影響’而來,是不是?”
“影響?”
“啊,沒錯。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費南德斯按著膝蓋,微微向前,變得嚴肅起來:“有什麼東西改變了眠時世界的規則。”
他並不清楚迷匣的事。
“伊妮德大人,包括那些大人物們都該清楚了——我們今天也在聊,或許這意味著一個結束和新的開始。”
費南德斯沒想到一個問題,又或許想到了,但並不認為羅蘭有那樣重要的地位——
那就是:
羅蘭見過伊妮德。
他難道沒從伊妮德嘴裡聽見這個秘密的答案嗎?
費南德斯認為沒有。伊妮德·茱提亞是審判長,即便再看好羅蘭,也不會輕易將這種‘還未決定是否要傳播’的秘密告訴他。
所以,他認為羅蘭今日來,是為了這‘不同尋常的感受’,詢問那穿過身體的力量究竟從哪兒來,意味著什麼——
他猜錯了。
羅蘭已經從伊妮德嘴裡聽見答案了。
並還了嘴一些彆的。
“當然,費南德斯。我有點不安,關於那奇特的力量…”羅蘭順著他說了兩句,聽他神神秘秘的講了點邊角料,並警告自己,老實一段時間,至少等到他‘出院’——
之後,羅蘭才打聽起克拉托弗的事。
“克拉托弗?”
費南德斯微微蹙眉:“她不是正在進行升環儀式嗎?我記得,她好像提過?”
“我離開前是這樣。”羅蘭搖頭:“我們約定了時間。可現在,時間過了。我去教會,他們說,加裡·克拉托弗主教離開倫敦不少日子,並未同自己的孫女一路。”
“我到仙德爾之前居住的地方,房間裡沒有生活的痕跡。”
“所以…”
費南德斯知道羅蘭擔心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倫敦,還沒有人有能耐,讓我們這位前聖女候補悄無聲息地消失——我承認,能殺死二環的儀式者大有人在。”
“可要做到悄無聲息,沒有人發現…”
“那不可能,羅蘭。我可以這樣說,”費南德斯一臉篤定:“即便是伊妮德大人,也沒法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殺了仙德爾·克拉托弗。”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就像死在冰湖上的姑娘,和同樣笨拙的貝翠絲·泰勒。
前者到死一無所有,後者自出生就享有一切。
儀式者也同樣。
費南德斯暗示羅蘭,仙德爾·克拉托弗攜帶著一枚特殊的奇物:這並不能保住她的性命,可卻能在她死亡前,讓凶手沒法隱藏自己的身份。
這很符合羅蘭對於某些大家族出身的儀式者的推測。
不過。
她的爺爺為什麼不給她一些保護性的奇物呢?
羅蘭的問題,費南德斯隻能回答一半。
“使用神奇物品需要付出代價。越強大,使用它的代價就越高昂——有時候你很難分辨,究竟奇物在保護你,還是在吞噬你。”
“其次…”
為什麼加裡·克拉托弗不給他的孫女一些保命的東西…
這就涉及到某些不能提的東西了。
“我和你說過,「聖徒」之路的人都是瘋子。”費南德斯臉色漸漸陰沉:“我是說,真正的,貶義的,讓人惡心的,瘋子。”
他表達了對自己屬下的擔憂,可又以‘或許她正處於儀式的關鍵時刻’為由,打發走了羅蘭。
他隻是個四環,能到哪兒找仙德爾去呢?
費南德斯長長歎氣,從草坪上爬起來。
望著羅蘭離去的背影。
‘抱歉。’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伊妮德大人在想什麼…’
可他的命是伊妮德·茱提亞救的,而較之羅蘭,仙德爾·克拉托弗也…
費南德斯微微垂眸,靜立於日光下的男人虛畫了個十字。
願萬物之父庇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