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之術。
瑪德琳告訴他,這是一種無形之術——無形之術本來就非法,而完成這儀式就更加非法。
約翰·雪萊從不敢‘合理’運用自己的權勢。
即便他姓雪萊,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無法無天。
“你父親管你管的太多,現在,管成女人了。”瑪德琳半揶揄半指責。她指責詹姆斯·雪萊的嚴苛,也指責約翰·雪萊的不知反抗,逆來順受。
今天,她們沒在伊萊特藝術協會,沒在屬於各自的包廂裡。
她們在一個混亂的地方。
南區。
一個遍地都是窮人、混混的地方。
一棟不至於漏風,但也算不上舒服的房子裡。
瑪德琳出了點錢,於是,這兒就屬於她了。
“還有五分鐘,約翰,約翰·雪萊,你總得像個男人一樣思考——五分鐘夠嗎,女士?”
她撩起鬆軟的長裙,將兩條白蕾絲放到他的腿上,腳尖和腳尖對著,壘出一個俏皮的三角。
“夠嗎?”
她問。
這話幾乎在挑釁一個年輕、年輕富有、年輕富有並且地位不凡的男人的尊嚴——約翰·雪萊忍受著將那三角撕成碎片的衝動,將酒杯裡的威士忌一飲而儘。
火焰從胃袋一路上竄到喉嚨。
“如果我有天變成會噴火的怪物,就先將你的衣服燒了。”
瑪德琳咯咯咯笑起來,扭動著壘好的,讓姐妹倆相互擁抱又分開,在兩道隴上撒歡似的跳起來,跳得用力,落地卻軟綿綿的。
“你現在越來越像自己,而不是什麼‘雪萊’了。”
她稱讚她,她的姐妹也用自己的方式稱讚他。
不過,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約翰·雪萊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差點被折斷,起來又彎腰坐下,又起來,連續幾次沒成功,引得瑪德琳笑聲更大——直到那門口敲門的愈發不耐,直到要把門砸掉,小雪萊才滿臉怒容瞪了毫無形狀的女人一眼,看她笑癱在椅子上。
他去開門。
將門口的人迎了進來。
一個披著劣質毛皮披肩、羊腿袖小衫,裡麵隻一件一字裙的女士。
她棕紅色的頭發向後梳著,兩耳掛著古銅色的葉片裝飾。
脖子上係著絲帶。
——為了避免冬風吹得太過嚇人,她還特意撲了點粉,使自己看起來更加紅潤易用。
指臉蛋。
“您好,先生。”
見有人開門,她下意識擺出笑臉,屈膝行禮:“我是波妮。”
約翰讓開,把人迎了進來。
“您可真英俊。”她調笑著,腳步輕快。
結果一轉臉卻發現了椅子上翹著腿飲酒的女人。
波妮看看她,又轉頭看看約翰·雪萊,狐疑:“我沒找錯地方吧?”
“當然沒有。”瑪德琳接話:“做你們該做的就行,我看這兒不是有地方嗎?”她努努嘴,示意客廳壁爐旁擺著的那張足足可以躺下三個人的床。
波妮臉色古怪極了。
“您是說——”
“我們給雙倍。波妮小姐,能不能適當地收起您那幾乎沒有的廉恥心,專心乾該乾的事——或者,我再邀請個彆的人來。這條街上最多的是什麼?”
波妮抿了抿嘴。
年輕的姑娘初出茅廬,有點退縮。
可…
雙倍?
她身經百戰。
“先生…我該怎麼稱呼您?”她先掛起那毛皮披肩,又曲臂到腦後,解開發帶。
一切都自然而然。
雪萊尷尬極了。
他清楚荒唐事,是個合格、精力旺盛的年輕人,但這還是頭一次,在一位真正的淑女注視下——
要知道,瑪德琳·泰瑞不僅是淑女,也是擁有‘神力’的,是仲裁者的女兒。
看來他還不夠荒唐。
他有點緊張,忐忑不安的內心促使著他儘快思考,思考點什麼,想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波妮和時間一樣不等人。瑪德琳給自己倒滿了威士忌。
液體搖曳在火焰中咕嘟作響,逐漸沸騰。
她看著荒誕的歌舞劇,表演者在譫妄中說著胡話,在烈日下騎馬,被蚊子叮了幾乎不可能叮的地方。
他們用擦屁股的手撓身上的疥瘡,流出濃汁,在腐爛中齊齊奔赴死亡。
‘我天上的父親——!’
波妮高呼。
頸子上的勒痕是蓋了章的死亡證明,當一個活生生的開始窒息,她將窺見神靈。
那是心腸硬的人才尋得到的靈感。
‘死期已近。’
瑪德琳搖晃著酒杯,就像搖晃著一支畸形的指揮棒,一片載滿海水的海。
然後。
隻經曆了短暫的沉默。
窒息的人便從酸臭的汗液裡複活了。
野獸的嘶吼聲炸碎成結束的消息落進酒杯裡,蓄勢待發的彈弓擊斃已經臣服的野牛。
在攀登冷山的路上,在驟然暴降的冰雪讓人打著哆嗦的路上,瑪德琳放下酒杯,踱步到那試圖脫離深海、還不習慣陸地的魚兒麵前——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探究似的要分辨一條魚的性彆。
然後,她緩緩跪了下來。
仿佛要用手掌裡的浴鹽為她清理口腔一樣,捂住了她的嘴和鼻子。
用力,仿佛將捏碎她的下半張臉。
她就這樣順勢把波妮摟在懷裡,眉眼溫柔地摟在懷裡,輕輕念著關於死後的故事:
‘你的身體不會腐爛,當和玫瑰一樣去一個浪漫的地方。’
‘你的血肉將深入另一具血肉最深的縫隙裡,毛孔裡,腸子裡。’
‘你是骨頭的愛人,血的女兒,肉的公主。’
她像砧板和砧板上的厚背刀,是廚師,或漁夫或偶然發現池塘的壞姑娘——她是掛著‘波妮’標簽的死亡。
她帶來乾旱,將一條被刺了竹簽的魚引誘到沙漠裡。
靜靜觀賞她的掙紮。
拍打砂礫。
最終沾了一身的也四處流,卻不知醃臢的安靜下來。
波妮死了。
死在她看見萬物之父的袍角的前一秒,死在她即將抵達天堂,聆聽聲音的上一刻。
她瞳孔裡還殘留著驚恐,留下一張倒映的臉。
“法克!法克…你乾了什麼?!”
那隻是一個瞬間的怔愣,來不及讓人反應,就從搐抖到死寂。
約翰·雪萊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她被手指按凹陷的潮濕皮膚和死前那痛苦、扭曲的上半張臉。
他以為這隻是一場桃色的、過火的遊戲。
以為是一場隨時能收手的…
屍體告訴他,並不是。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就像你看見的。”
瑪德琳用梳子一樣的手指捋著波妮汗津津的頭皮。
她和她懷裡的頭顱都溫順。
“我說過,約翰,”瑪德琳看向縮至牆角的男人,看他那男人的軀殼裡藏著的膽怯的兒童靈魂,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你被慣壞了。”
“數不儘的蜜酒和奶油,寶石和金鎊。你幾乎能得到世界上的所有東西…”
她說。
“除了真正的力量。”
她將波妮的頭顱擺正,緩緩起身。
“大男孩。”
“真理之門就在眼前,它正向你打開。”
“進來…”
“或者,永遠失去這個機會…”
“你選哪一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