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雪萊不喜歡自己的父親。
規矩,規矩,規矩。
私人聯盟的規矩,雪萊家的規矩,父親對兒子的規矩——
這世界根本沒有規矩。
那都是控製人的無聊把戲,是枷鎖,讓人痛不欲生還甘之如飴的毒針。
‘規矩讓你活。’
扯淡。
規矩讓他生不如死。
如果沒有私人聯盟,雪萊家的財勢,足以造出另一個‘聯盟’——他們該投靠秘黨,如果能得赫弗、克洛伊青睞,與其他家族聯手,整個國家都將掌握在他們手中。
好吧。
但他也不是傻瓜,清楚把那金盒子拋出去才是自己唯一能做的——說實話,這「迷匣」能賣多少錢?
五萬鎊?
十萬鎊?
或許,在那些人眼裡,已經不能用錢來衡量了,是不是?
它能不能換來一次掌握命運的機會?
一杆殺死儀式者的獵槍——之所以非要是‘獵’槍,約翰·雪萊心中實在認為,那些人和動物沒什麼太大區彆。
長著鋒利的爪牙,卻隻有核桃大小的腦子。
“你該多看看這世界,雪萊先生。彆整天愁眉苦臉…為什麼總滿臉生意煩?難道有錢人竟比教會旁雪茄店的售貨員還要辛苦?”
巨大的玻璃罩。
令人下意識放鬆的琴音。
剛從廚師手中逃脫的牛排。
年份合適午後閒飲的紅酒。
一個專屬的、私人包廂。
伊萊特藝術協會,瑪德琳·泰瑞小姐的私人房間:這裡隻有她,和約翰·雪萊。
兩位年輕人的情愫就像房間壁爐裡的火焰一樣,遠看溫吞,越近越灼人。
紅酒是催化劑,是火上的油,或者吻時的鼻息。
小雪萊有點熏熏然了。
“看世界?誰準許我。”他不自在地扯了下領口,將那鎖住脖子的、或者鎖住他本該暢快人生的領子撕開,長長舒了一口氣:“我不怕你笑話,泰瑞小姐。我過得或許還沒教會旁那售貨員舒服。”
瑪德琳·泰瑞掩唇而笑:“我可不理解,先生。至少你能坐在包廂裡喝上幾杯。”
“還有最漂亮的…陪著。”酒後的醉語脫口而出。
但約翰·雪萊也立即反應過來,這話可不能對瑪德琳·泰瑞說:這小姐風評怎麼樣不必多言——若她真想,可以找大多數人的麻煩。
“失禮了。”
他借著用餐布輕點嘴角的功夫,將杯子往遠處推了推。
“不,這倒讓我看見你的另一麵,”瑪德琳·泰瑞放下折扇,兩隻手開花兒似的托起臉,“真實的一麵。”
她顯然清楚什麼樣的動作能對男人造成最大殺傷——特彆是對約翰·雪萊這樣的人物來說,朦朧絲質下的隱約皮肉早就司空見慣。
這種長期被壓在父親視線下的‘年輕俊傑’,需要的不是魅惑和引誘。
他要崇拜和尊重。
“隻有這時候,才是真的你,對嗎?”
瑪德琳·泰瑞眸中盛著倫敦城上空多年不見的星光。
她就隻維持這樣的動作,卻讓小雪萊感到自己好像經鐵與火鍛造多年,胸前、大臂和腰的兩側都生滿了令人敬畏的肌肉。
他膨脹起來,肩膀越來越寬,影子幾乎要遮住餐桌對麵嬌小的姑娘。他好像醒了酒,卻醉進了一雙眼睛裡。
“我…”約翰·雪萊張了張嘴,實在沒法敷衍麵前真誠的姑娘——以瑪德琳·泰瑞的風評來說,這的確是她難得的真誠了。
或許,我是她唯一這樣看過的男人。
小雪萊在心中否定這個答案,可還是不免陷於某種情緒的操控。
他的身體正分泌出一種名為掠奪的、無色無味的液體,混合著紅酒穿過胃袋的空隙,鑽進血管裡,由心臟泵的全身都是。
“我的確是。”
他給了答案,手指勾著,將紅酒杯又拉了回來。
“這可能聽起來很無趣:一個多數在這樣家庭會發生的無聊故事。”
“嗯?不,當然不。”瑪德琳·泰瑞似乎明白他在說什麼,搖了搖頭:“你難道不清楚我的父親是誰?雪萊先生,我們一樣。”
或者是為了避免尷尬,或者是單純的真誠。
她率先講起了自己和父親的日常。
“…每天,每天的規矩,每天要遵守各式各樣的規矩,對各式各樣的人,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法子…”
她細眉輕擰,那尖刻的臉上竟然浮現一層寡淡的憂愁。
但雪萊看得清清楚楚。
“我實在受不了,可又不得不受著。父親說,這是我們天生要承擔的責任,是我們優越的代價,享用美食美酒、有花不完錢的代價…”瑪德琳·泰瑞攥著酒杯,單薄的手背鼓起幾條青筋:“可我並沒說我想要!”
約翰·雪萊高歎著擊掌!
“說得太對了!”他大呼著應聲,借著被酒精左右的腦袋,人都亢奮起來:“說得太對了!那可不是我們要的!”
他們相視而笑,又碰杯長飲。
一些陌生的無形壁壘在灼熱的氣氛中如冰雪般漸漸消融。
他們好像更近了。
“…我啊,我可不如你。你好歹是個儀式者,能有‘神力’的人兒。可我?一個男子漢,一個該站出來的男人,卻毫無…那叫什麼?”
瑪德琳補充道:“資質。”
“是,是資質。我沒有,這可不可笑?”
他試圖從瑪德琳眼中找到如風評一般的刻薄和蔑視,然而,隻找到了惋惜。
“你該嘲笑我的。”
“不,雪萊先生。資質是一種詛咒。你沒有,卻仍能用自己的雙手和智慧創造,這更加傑出…”瑪德琳讚歎道:“這可比圈子裡傳得那什麼‘金玫瑰’要好太多了。”
金玫瑰。
聽見這詞,小雪萊精神一振,笑聲放肆了不少:“那人啊,可有意思了。聽說是個憑漂亮臉蛋得寵愛的男人——實在是男性的恥辱。要我說,他不僅沒有尊嚴,更沒有道德。”
“這騙術可不總行得通。”
他給瑪德琳講起圈子裡的趣聞,關於那金玫瑰,男士們和女士們的評論——實際上,他認為瑪德琳·泰瑞會更加看不起那人才對。
“我不認識,雪萊先生。我也從沒見過那傳聞中的‘漂亮臉蛋’,我甚至不清楚他叫什麼。”
“好像,柯林斯?”約翰·雪萊搖頭:“誰在乎。”
瑪德琳不認識什麼柯林斯,和雪萊一樣,也不在乎所謂漂亮的臉。
她捏起酒杯,語氣邀請似的,卻說出了問句。
“那麼。”
她說。
“你想擁有和我們一樣的‘神力’,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