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郵報!大醫師艾薩克·布朗墜樓身亡!”
“倫敦新聞畫報!瑪麗·布朗——‘我的丈夫竟然是這樣的人!’”
“青年報!「驚天騙局」!行騙者究竟何人?”
……
報童沿街喊著,挎著布包,手裡揮舞著新印的報紙。
路邊行人們紛紛出手,挑選自己常看的。
不過,無論什麼報紙,首版首頁,都講述了同一個故事——
艾薩克·布朗的身亡。
古板嚴肅些的,隻硬邦邦告訴讀者,一個人,從樓上跳了下來,摔得四分五裂;
俏皮些的,就在其中加上了一些揣測:譬如他為何而死,設下騙局之人究竟什麼身份,到底狂攬多少錢財;
畫報就有趣多了。
那不叫新聞,應該說是‘二次創作’。
記者先和其他報紙一樣,描述艾薩克·布朗的死狀。之後,又幽默地告訴讀者們,他或許嘗試在臨死前坐起來,給自己進行一場技術高超的外科手術——遺憾的是,現場除了尖銳的石塊外,沒有鋸子和止血帶。
顯然他差一點就神奇的活下來了。
幾乎所有報紙都篤定他因為這場騙局而死,詳細的,則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他所欠債務的數字。
負債累累。
而少數報紙則刊登了他的妻子:瑪麗·布朗的話。
(據說第二天有記者采訪到了她)
報紙上寫:
「經我詢問,這位醫生的妻子言之鑿鑿,說自己的丈夫經常酗酒、流連花街,並和一些女性患者有染。他經常回到家裡毆打她和她的孩子,並時常用刀威脅她:
若把事情講出去,就先殺了她,再殺死她的孩子。
瑪麗夫人如此說:‘我很難不相信,因為他是外科醫生,定然掌握著那不被警察發現的殺人法。’
坦白講,作為一名記者,也同樣這些手持鋸子的血腥屠夫感到由衷恐懼。
他們每日都想些什麼?
對著妻子,看她酣眠時,想些什麼呢?
此外,我從瑪麗夫人的手背、臉頰上發現了大量淤痕。
這絕對是被毆打過的痕跡。
通過她的兒子,我得知:當夜,即艾薩克·布朗墜樓當夜,他還喝了不少酒,狠狠打了他們半個小時。
恩者在上!
諸位睜睜眼,看看這下流無恥、毫無道德的醫生!
倘若女人能騙人,那麼,一個幼童,一個還沒長大的男孩…
會騙人嗎?
我對此抱有深深的遺憾——並非墜樓者,而是這位夫人,以及她那失了父親的孩子。
我懇請借款者們,也同時要提醒諸位:
萬物之父曾言‘讓善良人到我身邊,到那天國去;讓不善人往下走,進無底無物滿是烈焰的獄所。’
紳士們,女士們。
願您們憐憫一個痛苦的女人和無依靠的孩子,也願萬物之父庇佑祂虔誠的信徒。」
報紙上的話引起了熱議。
此時。
瑪麗正和兒子舒坐在一間明亮華麗的餐廳裡。
某個莊園的,某個主建築的,某個巨大房間之一的,餐廳。
她換上了極為華麗的長裙,兒子也不如往常,褪下稚嫩,從無措變得享受起來。
丹尼爾·赫弗手旁放著幾張報紙,被盛濃湯的瓷碗壓住。
“有人呼籲,要給你捐款,瑪麗。”
這報紙上的字讓他笑了整個上午。一群蠢人。
捐款提議人是一位紳士,他和她妻子商量後,認為可以宣揚此事——不僅能警醒市民,少做那賭博之舉,同時,也能救助瑪麗·布朗,這可憐的女人,連同她那可憐的孩子。
這夫妻有爵士身份,是提議人。
但捐款者就有趣了。
那些有身份的,隻提供了口頭聲援,在報紙上,在人群中,為自己揚名。
反而真金實物響應捐助的,是窮人。
不,也不能簡單用‘窮人’來形容。
是‘吃得上飯、穿得起衣的’窮人——
這些底層人士看了報紙,心裡怒火朝天,紛紛指責艾薩克·布朗沒有道德,不僅敗壞了醫生和家族的名譽,也敗光了自己多年來積攢的錢財——他毆打妻子,拿自己的孩子泄憤,還對外裝出一副紳士的模樣,試圖往體麵人那方靠。
這實在讓他們感到憤怒。
他們找到了紳士,捐那幾個便士或半個、一個先令,離開時還留下唾沫:
唾棄艾薩克·布朗。甚至有人找上記者,侃侃而談,說什麼自己雖過得艱難,但也不忍看一位衣食無憂的女士就這樣落入貧苦。
丹尼爾·赫弗要怎麼形容這些人呢…
‘貧窮刻在他們的骨頭上,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中。’
瑪麗·布朗掩口輕笑。
「雖然自己過得艱難,但也不忍看一位衣食無憂的女士就這樣落入貧苦。」
她由衷喜愛這段文字,非要纏著丹尼爾問,這話是誰說的。
“我要找個時間登門道謝,丹尼爾。除了艾薩克·布朗,我已經很少見到如此愚蠢的了。”她慢條斯理攪動湯匙,神色古怪:“這些人對布朗的仇恨竟能如此之大,難以置信。”
並非如此。
丹尼爾·赫弗笑著解釋:“素未謀麵的人,怎麼會存在仇恨。瑪麗,他們恨他,因為他的身份。”
因為艾薩克·布朗的出身。
‘努力就能獲得成功’——這位出身貧民的,某一度和愛德華·史諾同被譽為醫療界的雙典範。
愛德華·史諾的父親是工人,艾薩克·布朗的父親是餐廳服務員。
他們生自泥沼,一步步爬上梯子,洗去褲腳和鞋底的汙穢,戴上禮帽,披上鬥篷。
“所以才有仇恨。”
瑪麗不懂,丹尼爾也不再多做解釋。
他忽而隨口提及一件事,那封重要的信——十分‘隨意’,就像突然想起來,問上一句。
“信?”
瑪麗·布朗動作一頓,替兒子擦拭完嘴角,放下餐布。再看向男人時,目光中有了些忐忑:“你之前說的…”
“說的,那能讓人活長久的辦法…”
丹尼爾笑容依然溫和:“那對我們這種人來說,非常簡單——應該說,簡單極了,我的愛人。”
“真的?”
“當然。”
“不可思議…”瑪麗·布朗清楚丹尼爾身上的情況,正因如此,她更唾棄艾薩克·布朗,唾棄他的自大,唾棄他引以為傲的‘智慧’——他及不上自己的戀人,各個方麵都是。
這可是克洛伊家的‘兒子’,更姓赫弗。
她未來能躺進金幣堆子裡了。
享受吧,瑪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