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遺骸各有神奇的妙用。
比如。
某個被命名為「瓶中妖」異種。
它們通常會出現在年幼的孩童身邊(也曾有少數成年人遇見過瓶中妖),並表示可以完成持有者的願望——而作為交換,許願者要付出和願望價值相等的代價。
審判庭的藏書室裡並未有此類異種的介紹。
“因為它價值不菲,羅蘭。以前的審判庭,可得不到這寶貴的東西。”
據仙德爾說,教會記載了三次瓶中妖出現的記錄。
它們均對持有者做出了令人遺憾的事。
第一位持有者是個十二歲的女孩。
這懵懂無知的姑娘,許願要見到她死去的父親。
聽到這兒,想必聰明的都有答案了。
是的。
她的確‘去見’她父親了。
第二位持有者也是孩子。
他希望能每天有吃不完的白麵包。
這個願望,直接讓監察局的警探找到了一具被麵包漲破肚皮的屍體。
第三位持有者,是個成年女性。
她許願,希望父親能將家裡的財產全部交給自己——首先,她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
這個願望,令她失去了自己的四個親人。
父親,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全都死於馬車事故。
而恰恰他家沒有哪怕一個沾邊的遠房親戚——這比足夠後半生享用不儘的財富,果然落到了她身上。
當然,她得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她全身癱瘓了。
“瓶中妖。”
回程的馬車上,仙德爾給羅蘭詳細描述了這個異種的所作所為——和西曼利斯見到的‘舞蹈家’不同。
這異種天生懷揣著惡意。
對人類的。
“願望由它解讀,但每一次都是充滿惡意的。”仙德爾說:“三個案件,三隻同樣的異種,三支瓶子。”
“裝它的瓶子。”
仙德爾撩起灰發,話題轉了一圈,又重新繞回了鮮血:“他們發現,任何液體進入瓶子,都不會變質腐朽…它能讓其中的液體永遠保持新鮮。”
“監察局保留了一支瓶子,上交給教會兩支。”
她說。
“爺爺留下一支,送了一支給真理議會。”
仙德爾告訴羅蘭,這異種出現的次數不僅三次,一些瓶子或許落到了貴族或異教徒的手裡,被交易,或被珍藏使用…
而教會那支,裡麵正盛著異種的鮮血。
“你想要,對嗎?”仙德爾眯著眼看羅蘭:“我可不會問你用來乾什麼…但是,異種鮮血,特彆是新鮮的血液,非常昂貴。羅蘭,你能付出足夠的代價嗎?”
羅蘭一臉失望:“我若還是和伱私奔的玫瑰先生就好了。”
仙德爾一頓,咯咯咯笑起來。
“我不清楚異種的血液價值幾何,仙德爾。我希望你告訴我‘正常’的價格,不需要‘友情價’。”羅蘭靠著車篷,心中計算手裡的財富。
說實話,他覺得自己應該買得起。
“價格?”
仙德爾思索片刻,悄悄靠過來。
在他耳畔說了句話。
羅蘭歪頭,眼睛眨得飛快:“…抱歉,我剛才耳朵突然聽不見了。”
仙德爾鼓了鼓臉:“你聽見了。”
“我今天應該都聽不見了。”
“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羅蘭:……
為什麼非要這樣做呢,仙德爾。
“克拉托弗小姐,我不知道是否因為道路給你帶來了痛苦。可無論如何,這都不該是一個朋友,一個隊友該乾的。”
羅蘭捏了捏耳朵,看向窗外,不再理會她。
少女臉上自在的笑容漸漸消失。
眼中徒生寒意。
“我信仰萬物之父。”
她腔調忽然變得機械僵硬,五官仿佛遵循某種規律,如同人偶一樣展現著極不自然的恐怖感:“…任何擋在我信仰麵前的,都是敵人。”
羅蘭沒有回頭:“你的隊友也是?”
“就算伊妮德·茱提亞,也無法阻止一個虔誠者的信仰。”仙德爾輕輕解開領口的單扣,提出貼身的銀色十字握在手中,矮身靠近青年,向上仰起頭。虔誠的仿佛每日禱告般,注視羅蘭,如同注視那唯有穿過小徑才得以窺見的恩者。
“羅蘭·柯林斯,”
她聲輕但堅定。
“恩者帶來了你,指引我找到了你…”
“這一定是我的命運所在。”
她拉起羅蘭的手,強硬的將那枚溫熱的十字放進他掌中。
“你要幫我。你要聽贖罪者懺悔。”
“這是恩者信徒不該拒絕的。”
羅蘭沒說話,轉過臉,靜靜和她對視。
蒼白的焰浪吹出麵前少女的輪廓。
她像個歇斯底裡、但被拔掉了聲音的瘋人,眼中滿是仇恨和痛苦——可嘴巴卻又止不住地悄聲懇求著自己。
她憤恨陰毒的目光幾乎化做實質的刀鋒將羅蘭扯碎。
可她又將那湖藍色的水麵鑿出洞,流出淚,滴在羅蘭的手腕上。
她的精神就像東區隨處可見的積水的坑窪。
一片混濁。
混亂不堪的思緒。
雙手不受控製的抖動著。
她緊緊攥著羅蘭的手腕,指節泛白:“…羅蘭·柯林斯。”
她笑得越來越勉強。
“我今日的聖事。”
…………
……
馬車停在東區。
距離藥鋪不遠。
一個廢巷的拐角。
無人問津的腐敗角落。
一聲響亮的拍擊聲傳了出來——
啪!
片刻。
羅蘭·柯林斯夾著手杖,甩著右手,一臉陰沉地走了出來。
緊隨其後的灰發少女捂著臉頰,憨笑著,如同最忠實的仆人般小步跟在青年身後。
她聽見他歎氣,又轉過身來,滿臉狐疑。
“我是不是被你詛咒了,仙德爾·克拉托弗。”羅蘭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的畫麵——他覺得,不僅仙德爾·克拉托弗不正常。
現在,自己也不正常了。
他竟…
沒對剛剛的行為感到不適。
他應該感到不適才對的。
“是呀,我詛咒了你,羅蘭。”仙德爾揉了揉腫脹的麵頰,似乎終於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擔子,心情輕快了不少:“可沒人能解開這咒語…除了我。”
羅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仙德爾·克拉托弗。
這個女人…身上就如同有一種會傳染的病症。
又或者像個溺水的人。
她抓住了他,就非要把他拖入水裡。
“仙德爾。”
“羅蘭?”
“你有沒有,我是說,嘗試過——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並不特殊…嗯…總之,你明白嗎?”
仙德爾看他乾巴巴解釋著:想用些清楚明確的詞,又尷尬、羞於啟齒——生疏的如同頭一次嘗試捕獵的獅子,還沒學會遵循本能。
或者說,學會了,但她不是他的獵物。
那可實在遺憾。
“我嘗試過了,羅蘭。”
少女拉低呢帽,提著裙向前一小步,輕巧落在羅蘭身旁。
“我嘗試過了…許多次。”她對著他的耳朵坦白:“你看…”
“這不更證明…”
“有些人的確特殊嗎?”
本章完